叛逆
“兰濯池,你不觉得可怜么?从小就保护着无言哥哥,长大了还保护他。你看看他,什么脏活累活都给你干,甚至是可能会丢掉性命的活也给你。脏活累活,这些都是下人应该做的,你好歹也出生在一个不错的人家里,不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跑这里来做什么。”
兰濯池身子绷得很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可是他的手却是松的,没有用任何一点力气。
江晚说的没错,这些事情他确实都做过,但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是他自愿的,顾无言并没有逼他。
江晚不知道,每次有危险任务的时候,顾无言总会再三纠结,要不要让他去。兰濯池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顾无言也知道他的脾气,知道自己拗不过,只能叮嘱他万事都要小心行事,别弄伤了自己,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伤了,到时候我还要找人替你疗伤,麻烦得很。”
在外人眼里,这或许是一句调侃之类的话,但在兰濯池和顾无言的眼里,这只是开玩笑罢了。是兰濯池在执行任务时,顾无言开的,让他放轻松的话。
另外一点,兰濯池是自愿进来的。
他很欣赏顾无言,虽然人确实是冰冷了一点,但心是暖的。
江晚还有一点不知道,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她自己,是认识顾无言最晚的一个。
兰濯池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阿晚,别闹了。”
“住口!阿晚也是你叫的么!”江晚说,“无言哥哥都没喊过我阿晚,你一个下人,凭什么这样喊我!”
兰濯池:“……”
“兰濯池,你别以为——”
“够了江晚!”顾无言忽然吼道。
江晚安静下来了,被吓的。
同样被吓到的人,还有林悠棠。
她偏头去看顾无言,就见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
那只有在咬牙的时候才会出现。
顾无言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林悠棠站在他身后,都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冷的意思,而是气的。
三人面前,江晚整个人有些恍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无言哥哥,居然……吼了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哪怕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都从来没有过。
现在,他居然吼了她。
一瞬间,江晚只感觉到胸口有好多情绪想要宣泄出来,但是她却做不到。那些情绪堵在胸口堵着,很难受。
江晚整张脸都被堵红了。
她忽然噎了一下,然后又噎了一下,腮帮子鼓了起来,像是要吐。
但她又没吐,而是不断地重复着。
三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害怕江晚会有什么应激反应,忙上去帮忙。但是江晚却伸手拦下他们。
“不许过来!”她一手悬停在中间,一手捂着胸口。
“你先别激动,慢慢平稳呼吸。”顾无言说。
江晚照着做。没过多久,那些眩晕感、恶心感,逐渐消失不见。
悬停在中间的手倏地垂下去,三人也趁机快步上去。兰濯池扶着她,顾无言则是站在一边,脸上也溢出了担心。
他生气是真,现在担心也是真。他生气是因为江晚真的太无理取闹了,但担心又是因为他真的怕江晚会出什么事情,到时候自己来不及反应,会后悔。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过了一会儿后,江晚缓过来,伸手推开了兰濯池。
三人见她还有力气推人,便都松了口气。
顾无言道:“走吧。”
说完顾无言就走,林悠棠跟在后面,兰濯池和江晚则是还站在原地。
江晚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兰濯池也识趣,先迈腿跟上。
可谁知江晚却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伸手拔出了他腰间的腰刀。
前面,两人走着,忽然听见身后兰濯池的嗓音:“阿晚!”
两人回头,却见江晚抬起手,将那把腰刀狠狠地刺进了兰濯池的胸口。
“阿池!”顾无言的眸子瞬间缩成一个点,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他折返回去,江晚见顾无言回来,握着腰刀的手往后一撤。
腰刀落地时发出的清脆声,和众人身后的溪流声融为一体。江晚转过身,期间连看,都没有看兰濯池一眼。
有的人无私对你好,可你却不知,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你会觉得他和路边的杂草没什么区别,会觉得这世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可往往你却忘了,一个不求任何回报,只求你陪在你身边,看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就足够了的人,是很少很少的。
“叮当”一声响,像是什么碎掉了一样,落在碎石上。
那是一块只有半边的玉佩。
“阿池?”
兰濯池拾起落在地上的玉佩,朝顾无言道了声:“我没事。”
那枚玉佩兰濯池一直放在胸口,方才江晚刺过来的时候,正巧被玉佩的碎裂之处卡住了。
你看不起的人有的是人看得起,既然你不想要,那便算了,总会有人要的。
顾无言扶着兰濯池站起身,林悠棠跟上来,瞧着兰濯池手中的玉佩道:“这玉佩可是立大功了,顾无言,你回去可要找人好好修修这枚玉佩。”说到这里,林悠棠忽然想起什么,“正巧我认识一个人,他叫银老头,就在乌州县。我想,这玉佩他应该能修好。”
兰濯池的脸上溢出了一丝放松:“多谢林——”他原本想说“林姑娘”的,但是考虑到顾无言在这里,于是转了个弯,说“夫人”。但是他又想到,江晚还在这里,她要是听见了“夫人”这两个字,怕是又要闹了。
于是兜兜转转,最终说出来的,即是:“多谢。”
林悠棠这人主打就是一个随和,她玩笑似的摆了摆手,说:“啊呀没事没事,碰巧嘛。”
顾无言在这时看过来,说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林悠棠欣然答应:“好。”
“这玉佩!你哪儿来的?”江晚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就分散了一点注意力过来,在听见“玉佩”这两个字的时候,才注意到。
她看着兰濯池手中的半块儿玉佩,胸口处似乎涌上了什么东西,有些难以接受。
她摸出自己的那枚玉佩,竟然和兰濯池手中的一模一样!
她伸手,摸过兰濯池的那枚玉佩,小心翼翼地,和自己的那枚合起来。
是一块儿!
“这……这怎么可能?”江晚看着手中合成一块儿的玉佩,整个人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那枚玉佩是在顾无言救她的时候,无意间捡到的。她以为这是顾无言的,一直保存着,想到时候和顾无言说。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兰濯池也会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顾无言的么?为什么兰濯池会有?
脑海中忽然涌出一幅画面,是自己在小溪边,被两个人蒙着面的男人挑衅的画面。脑海中的小溪就是这里;脑海中,救自己的人,也在这里。
可是怎么会对不上?
江晚努力尝试让顾无言和自己脑海中的人匹配,忽然发现不管她怎么使劲努力,居然对不上了。脑海中的顾无言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人,是兰濯池。
这……这不可能,那时候看见的,明明是顾无言,怎么会是兰濯池?!
半晌,顾无言开口说:“江晚,那时救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阿池。”
顾无言想必是猜到了什么,他看着江晚,却见江晚神色忽然慌张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江晚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幻想,自己认为的救命恩人,居然是自己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人,换谁来了,都不好接受。
更何况从那时起,她就喜欢上顾无言了,以为是顾无言救了她,可最终不是。
“阿池像你说的,不配跟你说话,自然也知道,他不配喜欢你,所以才不说。”顾无言虽然看着江晚,却始终没有伸出安慰的手,“那时是阿池怕我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得到我的准许之后,出手救了你。”
江晚捂着耳朵,不想听。
她一直以为当时是顾无言救了自己,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不对……这不对……”江晚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结果不小心摔了下去。众人想去扶,可她却很快站起来,还伴着不稳,“这些都是兰濯池跟你们说好的,来骗我的,对不对?”
她看着他们,眼睛里充满着,你们快说对,是骗她的。
可是顾无言却说:“都是真的。”
江晚像是死了心一样,没有出乎意料闹腾,反而是安静得恐怖。
这有点像之前在顾家的时候,顾磊的反应,以及在乌州县时,江老的反应。
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晚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顾无言他们不确定,于是叫了她一声:“江晚?”
“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江晚终于有了动静,但她的嗓音实在是太低了,再加上身后的溪水声,很难听见。
不过好在她缓慢抬了头,却见黑得好像阴天里,夜晚星空一样的眸子里,找不到任何一点情绪。
“我要你们死!”
说完,她倏地冲向林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