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线<!>
林熠实在没有办法。
要不是自己年少时做了糊涂事, 也用不着被亲姐呼来喝去使唤了这么些年。
“姐, 我实话告诉你吧, 不是我不肯安排方家, 是陆离自己的意思，他自己销假了我有什么办法。”
外头有人在催。
轻音快速挂断了电话, 换好衣服走出去。
阳光正烈。陆离刚刚化好妆，脸色好看了很多, 唇上抹了两层润唇膏加口红，总算看起来红润些。
前面站着密密麻麻几十个宫女装的演员, 他偏偏抬眸朝轻音启唇笑了笑，没出声。
周围的宫女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到陆离仿佛朝这边看过来了, 一个个打了鸡血般站直了身体。
唯独轻音懒懒散散地夹在人群中间, 不成样子。
不用旁人提醒, 轻音自己就想打了一句话。
一粒老鼠屎。
没几分钟胸口挂着编剧牌子的男人走了过来，轻音认识, 是那日让她先回去的杨编剧。
业内风评不错, 家里是青梅竹马的妻子，没什么糟心事。
明显是朝着轻音走过来的。
轻音应声打了招呼。
杨编剧笑笑：“跟我过来吧，有新角色安排给你，”两人走过去的时候, 杨编剧顺便叫住了郭欣。
“你也过来。”
杨编剧走在前头，轻音和郭欣并肩在后面。
“你别看我，我是找朋友帮忙弄进来的, 你不要瞎想。”
轻音纳闷。
自己从头到尾也没看她一眼，瞎想？没那工夫。
到了桌子前，杨编剧坐下来，拿着剧本翻了几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看向轻音。
“我研究了一下剧本，觉得可能需要多增设几个人物丰富剧情，你就饰演四皇子的贴身婢女吧，修改后的剧本我一会让助理拿给你。”
剧中的四皇子，由陆离饰演。
原本就是一部大男主戏，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是为了烘托男主的成长应运而生，甚至女主也只是摆设而已。增加贴身婢女的戏份，其实没有必要。
可陆离好声好气地特地和他说过，希望能丰富优化这个角色。
给林轻音。
杨航自认为行得端走得正，不怕别人说闲话。圈子不好混，陆离现在如日中天，身后似乎还有人撑腰，不可得罪，索性帮了这个忙，就当是卖了个人情给他。
这种小角色，并不影响电视剧整体进城，导演和制片人那边他自有办法应付过去。
只是面前的郭欣，是广告商丢带过来的，两个人黏黏腻腻，安排个什么不痛不痒的角色，杨编剧至今没有想好。
郭欣自己有主意，见杨航光说了轻音的角色没有说她的，急吼吼地抢着话头。
“杨编，要不我也和林轻音一样，演四皇子的贴身婢女吧，自古以来婢女不都是一双一对的吗，如果只有一个，镜头前面不好看。”
一副对电视剧很懂的样子。
懂个屁！
杨航只在心里吐槽，陆行这么安排自然是想和自己的小婢女亲密相处，现在横插一个女人进去，算什么？
到底是广告商带来的女人，即便身份不济，杨航也不好让她后面那位面子上过不去。
杨航为难，拿眼瞧轻音。
“杨编剧不用看我，我只是个小演员哪有发言权，您决定就好，我没有异议。”
郭欣不甘地觑她一眼。
杨航终于下了决定。
“好，那你们都演婢女吧，先去换衣服，一会先把前几章剧本发给你们。”
两个人去换衣室，郭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前面走，把轻音远远甩在身后。
换了同样一身月白色宫裙，款式简单，但好歹是跟着男主的贴身丫鬟，布料比之前的舞女裙要好上许多。
轻音前凸后翘身材匀称，一套样式保守的宫裙也穿得像晚宴的礼服似的，身材尽显，腰肢细细的不盈一握，一出来就收获不少打量的目光。
郭欣也瘦，腰也细，干巴巴的瘦，根本撑不起一身宫袍，浑然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顽童。
再看脸，知道内情的人都止了嘴。
听说郭欣是广告商的人，不能贸贸然得罪。
至于轻音，一点来头都没听说过，怕触了逆鳞，更是不敢交谈太多。
两个人往陆离的方向走。
郭欣拽了拽自己的裙摆，气冲冲地跟在后面。
陆离也换好了衣服，同样月白色的袍子，腰间和胸口用金线绣着神气活现的四爪蟒，袖口滚了一圈狐狸毛，轻音看着觉得有些热。
陆离浑然不觉，负手站在殿前的台阶上等着。
神情肃然。
像极了天子立于万人之上，迎接他的皇后。
郭欣拽着裙子加快步伐，和轻音同一时间到陆离面前。
陆离先是看了眼轻音，瞥见她身上的穿着之后皱了皱眉，别开眼就看到往自己面前凑的郭欣，同轻音身上穿着同样的衣裳。
克制不住地想发火。
轻音咳嗽一声，左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微蹙着眉心。
陆离马上忘了郭欣的事，顾忌周围几个
摄像头，没有伸手，低头看着她。
“伤口还疼？”
轻音松开手：“还好。”
时间掐得刚刚好，说完话杨编剧就跑到了三个人面前，和陆离三言两语介绍了郭欣的角色。
“广告商那边安排的，我也没办法，反正是配角，影响不到你的。”杨编剧笑着同陆离解释。
言外之意，戏份还是在他手里拿捏着，无非是删删减减的事，以后有的改呢，不需要在这时候生气。
轻音也跟着点头笑，发自内心的。
陆离分辨清楚了，心里的怒意暗自压下来。
对着郭欣还是没一个好脸色。
开始演的时候，镜头一直在陆离身上，直到他招了招手，让婢女上前奉茶。
原本应当是由轻音上前的，但两个婢女之间的戏份，杨航还没来得及细分，所以郭欣抢着就拿走桌上摆着的茶盏，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走到陆离身旁。
茶盏缓缓放在桌上。
“殿下请用茶。”
因为知道这部剧是录的原声，郭欣瞬间找到了底气，在心里酝酿了半晌，嗓音甜美异常地说出这句话。
仿佛她扮演的不是丫鬟婢女，而是妖媚惑人的姬妾。
摄像机正对着。
陆离没给冷脸，却也没拿起桌上那盏茶。
郭欣有些急，眼见着机位就快移过来了，在她右侧是像木头站着的轻音。
心急地往旁边走了一小步，把轻音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发髻。
郭欣终于松了口气，微微侧首，对着镜头摆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轻音不声不响地站在后面，一段奉茶的戏下来，镜头里只有陆离和郭欣两个人。
几个导演副导演不管这些小配角之间的勾心斗角，看了眼陆离的发挥没问题，准备喊过。
“再拍一遍吧。”
导演离得远，只听到他的这句重拍的话，以为是陆离自己要求高，想再试一回，却没听到他后面的话。
“你知不知道自己脸很大？”
“不要凑过来挡着我镜头了。”
郭欣被意料之外的这么一通训斥，整个人都懵了，痴呆地站在原地。
就听到陆离脸色很差地吼道：“你还不站过来，是想在后面做背景墙吗？”
郭欣好委屈，想哭，可是陆离脸色沉下来太吓人了，她不敢，以为是对自己说的，还没抽抽搭搭地挪动脚步，就见身后的轻音越过她站到了前面。
这下子郭欣全明白了。
分明是陆离瞧她不顺眼，故意训她的！
导演没听到，周围的摄像一个个听得清楚，但没人为郭欣说半句话。
求助无门，带自己来的男人又不在，想了半天只能委屈地缩在后面，怕又被陆离斥上两句。
重新过来一遍，这回是轻音奉茶，学着刚才郭欣的样子想把茶盏放在桌子上。
结果半路就被陆离接了过去。
指尖相碰，他的手甚至还停留了一秒钟才离开。
轻音在心里骂了一句，低眉顺眼地开口：“殿下请用茶。”
相比于郭欣的甜美，轻音这一句平淡，嗓音毫无特色，放在人群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陆离却和缓了神色，轻呷了口茶，撇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他这一眼，摄像机也跟着移过去，对准了轻音的脸。
一场戏拍下来才五分钟。
三个导演坐在一起把这个片段来回看了三四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用第二遍吧。”
另一个跟着点头：“陆离演技又进步了。”
第三个导演等片段又一次播完，才斟酌着开口。
“演技没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遍感觉给人感觉简直完美。”指了指站在陆离身边的轻音。
“那个女演员是谁，怎么之前没看到过。”
杨编剧站在他们后面，坦然地回答：“我带来的。”
几个人都清楚杨航是什么德行，世界末世了他都不会出去乱搞。
几个导演大笑。
“这个角色安排得好，两个人光站一起都觉得般配！”
杨航笑笑没搭腔。
男主和一个叫不出来名字的配角般配，这是把女主放在什么位置呢？
虽说，他也确实觉得般配。
结束了这场戏份，接下来是男主的外景戏，没轻音什么事。
郭欣早就和底下一群配角打成一片。
陆离还坐在桌前喝着茶。
轻音想了想，决定和杨编剧打声招呼再离开。
抬脚之际，被人扯住了手。
仗着两个人衣袖宽大，陆离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她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轻，顺着那道已经结痂的口子，慢慢摩挲。
这几年演员生涯一路没有受挫，陆离的手一点茧子都没有，指尖的纹路摸索着手腕上的皮肤，带着点点痒意。
“去车上等我。”怕她不答应，陆离没有松手。
轻音拿冷眼瞧他。
“你可真有意思，就不怕被别人发现。”
陆离的食指搭在手腕外侧的骨头上，停了动作，笑得肆意。
“我不怕，你怕吗，要是被媒体报道出来，你就能乘着我的风火了，明早一起来，电视网络里全是你，你想要红吗？”
他眼底空荡，带着呼之欲出的癫狂。
疯了。
轻音挣扎着，陆离怕她伤口裂开，立马松了手，揪住她一小片袖角。
“去车上等着，我有话和你说。”
轻音把自己的袖子拽出来，理都没理，径直往外面走。
快到出口的地方，人烟罕至，被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拦了下来。
轻音知道是陆离的助理，叫阿德。
阿德现在也知道轻音了。
陆哥让他在路口拦着不要让她离开。
这就是那个女人吧。
能让陆哥大半夜冒着高烧翻垃圾桶的女人。
可是从前一直没见过，也没听说有这么个演员。
长得可真漂亮，难怪陆哥念念不忘。
阿德有一句没一句地想着，赶在轻音耐心耗尽之前开了口。
“林小姐，陆哥让我请你上车，耽误你一会功夫，行吗？”
她要真可以说不行，还让人拦在这里干什么呢。
在车里等了接近一个小时，手机快关机了才看到不远处的陆离。
一步一步走得不紧不慢，像是过来散步，没有半点着急。
可身上的戏服还没换下来。
轻音笑了笑，全当没看到，在陆离开车门的一瞬间，收起了笑，正襟危坐。
陆离坐在驾驶座，戴上墨镜，插了车钥匙熟练地转动方向盘，从剧组的西门开出去。
这边林木偏多，全是弯弯绕绕的公路，六月的天，一路繁花似锦。
轻音老神在在地坐着。
“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把脸伸过去挨打？”
轻音拨弄着手指头，“关你什么事。”
陆离猛得右打方向盘，脚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惯性使得轻音的脑袋往前一栽，一只掌心已经赶在她撞到车上摆着的陶瓷招财猫前，抵住了她的额头。
“你的角色是我让杨航安排的，”陆离开口。
“所以呢？”
陆离无法想象为什么有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自己找了关系帮她增设戏份，她非但一点感激都没有，还朝他使性子。
摆冷脸。
原本只是想帮帮她，没有任何理由，想让她在圈子里活得更好，不用看那些老男人的脸色，更不用去巴结他们。
可被她冷淡的一眼激得全身血液倒流。
冲到了脑袋上。
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你不是为了演戏勾搭那些老男人吗，我难道不比他们强多了？能给你更多适合你的角色！你不是想火吗，为什么不找我？”
“老子能让你火得一塌糊涂！”
啪得一声。
轻音收回了手，看着他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抿抿嘴没说话，脸上一片冷寂。
陆离眼底冒着火，解开安全带，疯子一样把轻音压在身下，凑过去想吻她。
轻音偏过头，眼神冷凝：“你放开我。”
陆离被她没有一丝□□的眼神一惊，想也没想地就伸手盖住她的双眼。
那样的眼神，他不想看。
自欺欺人地埋在她的脖颈里喘着气。
陆离终于冷静下来，为刚刚的疯狂举动而懊恼。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不经脑子地说出那番话来刺痛他。
可正是脱口而出的那段话，才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他觉得自己应该唾弃林轻音，觉得她羞耻，不自爱。
可是原来他的心，一直在拼命挣扎着啊，想从那个理智给他的牢笼里逃出来。
现在两败俱伤，终于能够看清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在嫉妒。
疯狂地嫉妒那些可以拥有她欢笑的男人。
更嫉妒她能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忘了他，那种潇洒和决绝，他一辈子都做不到。
她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轻音被压得喘不过气，只听到他趴在自己颈侧朦胧地重复那一句话。
“为什么不找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卑微。
笨蛋。
她也笨。
有时候觉得自己服个软，也许两个人立马就能和好了，什么事都没有。
之所以倔强，年少时是因为性格所致，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辩解。
现在犟着，是不甘心。
明明是他先冤枉她的，一句话不问就把她打入地狱。
现在凭什么要让她低头？
终于还是软了一颗心。
轻音伸手摸了摸他扎人的头发，望着车顶出神。
“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红。”
陆离从她身上起来，看了她许久，终于扶着她坐好。
自己也系上安全带。
重新发动车，看着前面弯弯绕绕的路。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重新开始。”
不是说他不了解她吗，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
只要她现在点个头，陆离觉得自己豁出去所有都
愿意。
方向盘被握得很紧。
一路都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我不逼你，我们都好好冷静，过几天再说。”
陆离侧身，终于看到她点了头，虽然神情还是淡漠。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欢喜和悲伤从来都是最无法掩饰不住的感情，看着旁边的人露出笑，轻音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
陆离的眼黯淡，一言不发地在路口旁边停了车。
说好了过几天再说，可谁都没有联系谁。
陆行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始终没有等来设置为特别铃声的那个号码。
一个礼拜以后，一个陌生手机号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头语气严肃。
“你好，我是林熠，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陆离：为什么她不先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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