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线
轻音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 嫌弃地往后挪了挪。
“滚开。”
林熠受伤地站起来, 啧啧感叹。
“林轻音你说话能不能讲讲良心?这两三年要不是我暗地里护着陆离, 他能好端端在娱乐圈活到现在?”家里就是开娱乐公司的, 站在圈外,却把圈内百态看个淋漓, 岂能不知道里面的浑浊。
轻音记得三年前陆离刚刚被带进来签约的时候,她就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头听着声。
那时他尚未敛去身上锋芒, 话不到三两句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傲慢不讲理,又死鸭子嘴硬。
也就是这两年, 慢慢收敛了,展露在观众眼里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陆离。
轻音接了通电话,王朝打来的, 一上来就呼天喊地。
“姑奶奶, 你怎么没和我说在剧组的事?”
轻音神色平静:“什么事。”
什么事?
王朝捧着电话不知是哭是笑。
“上午拍戏出事了?陆离为了救你被收音器给砸了?”
林熠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听着, 轻音捂紧了手机听筒。
“是有这回事,但是不是为了救我不一定吧?”
王朝要气疯了。
甭管是不是为了救你, 你这个时候凑上去好好关怀一下, 拉近关系,总是没错的。
陆离是什么人,这两年娱乐圈最火的青年演员,要是能和他……传绯闻就算了, 那人进娱乐圈这几年都没有什么桃色新闻。可就是做个普通朋友,对轻音这种十八线开外的小艺人来说也是受益无穷的。
“那剧组上下都在传,还能是假的?不管是不是吧, 你现在拎着东西去医院看看陆离,人家助理特地打电话给我的,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看着办。”
王朝来了脾气,说完话不等轻音回复就挂断,随后一条信息存了进来,上面是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
位置偏僻,离林家别墅倒是挺近。
林熠悠闲地桌上的歌词本,挑着眉笑。
看着拎包的轻音:“姐,那么听你那小经纪人的话啊?”
轻音没理,径直下楼去,遇到正在桌前摆着盘子的秦姨,擦了擦手上的水就走过来。
“小姐又要出去吗?”
轻音点头:“出去看一个朋友。”
秦姨问道:“要不叫司机送送?”
“也好。”
轻音坐着那辆在家里停车库积了许多灰的幻影,到了医院楼下。
私人医院,周围有不少保安全天安保,门口停着的都是豪车。
轻音从车上下来,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病房号,再打量一番面前中世纪宫殿般的医院大门。
医院里头静悄悄,但是罕见的没有太多消毒水的味道。
不光是来往的护士医生戴着口罩,进进出出的访客也带着大口罩,轻音在这一群人中显得另类。
一张光洁清丽的脸大大方方露在外头,两颊打了腮红,显得气色很好。
唔,歌坛一姐捏着病例从她面前走过,一脸温柔地抚摸着肚子。
看了轻音一眼,又默默地转过头,行色匆匆地离开。
瞥了上上面挂着的内科病房的牌子,找到信息上的病房号,推门进去。
病床上的男人正坐着,两手拽着病号服的两角往上拉,露出小腹,因为微微用力,小腹上的腹肌平整健硕。
两个人都愣了愣。
陆离飞快地放下衣服,拿眼瞪她。
“进来不知道敲门?”
轻音手里空无一物,王朝打电话交代她买的东西全给忘了。
不过看他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乎也不需要什么补品。
走近了才看到被拔掉的针管,一滴一滴从药水瓶里往下渗着水,瓷砖湿了一片。
床上陆离的脸色也不健康,泛着苍白,双唇干燥脱皮。
轻音自觉地找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陆离本来是要换衣服的,现在见她坐在旁边不动,也没动作,一个劲地瞪着她。
轻音全当没看到,左手拎起旁边的热水瓶,往床头柜上摆的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热水,右手拿着杯子递到他面前。
冒着腾腾的热气。
陆离不接,从毯子里伸出的手抓着轻音的手腕不放。
“你来干什么?”
轻音只皱着眉挣扎了一下就不动弹了。
陆离却从手底下不同的触感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他嗓声干燥,带着沙砾般粗糙。
轻音捏着杯子,语气坚定:“喝水。”
陆离气得把她手里的杯子夺过去,仰头一口灌下去,往柜子上一放,就开始卷轻音的袖口。
间或抬头看一眼她。
袖口的设计元素是带纽扣的,陆离动作粗鲁,抬眼看到轻音皱眉,手里的动作不自觉放得轻缓,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一只圆润皓腕上缠着两圈纱布,最外层的纱布上还渗着点点血迹。
“怎么回事?”小心地避开伤口,捧着她的小臂,硬邦邦地问道。
“没事,不小心划到的,”从他掌心里抽回手,轻音伸手探了
探茶杯壁,还是热的。
对着他笑。
陆离这才察觉到喉腔的不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对着轻音怒道:“不知道里面是开水吗!”
还倒给他喝,居心何在。
轻音慢条斯理地扣完袖口的纽扣,才回头看他。
“王朝让我来看看你,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陆离扯了扯嘴角,讽刺地笑笑。
张嘴还没说话,话语权就被轻音夺了过去。
“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救了我。”
陆离偏头看她,黑黝黝的眸子里神色认真:“我也觉得我不应该救你。”
没心没肺的女人。
轻音伸手点了点唇,看着他笑。
“我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牌子上写着消化内科。”
陆离脸色一僵,闪过片刻的心虚,没说话。
轻音站起来,扫了眼地上狼藉的水渍。
“我看你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既然已经来看望过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吧。”
“林轻音!”陆离在后面喊她。
轻音一转身就看到他已经坐直了身体,两手抓着毯子,眼底一片血红。
“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
这话问得直接,轻音皱着眉没回答。
陆离被她的沉默弄得不上不下,半晌,颓废地往后一倒。
“你怎么可能在意,你一直没心没肺,什么都瞒着我,”陆离直直地望向她的双眼。
“你明明在三江,为什么不找我。”
难怪他找遍了三江表演系的所有学生都没有发现林轻音这个名字,原来她在他后一年报了三江的文化管理专业。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
轻音没有避开他的注视,相反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为什么要找你,分手是你提的,我答应了,再找你干什么,纠缠着求你复合吗?”
她眼里微弱的水光让陆离怔住,几乎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可当初明明就是她先抛弃他,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甚至那个男生还耀武扬威地找到了他。
让他不要再靠近林轻音,因为她不喜欢他了。
最后他负气提了分手,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镇定的语气让他认定是早有预谋。
等他冷静下来想找她问个清楚的时候,教室的那张桌椅空了下来。
她转学了,不知道转到哪儿,往办公室跑了不下几十次,班主任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给他。
最后他考上了三江电影学院。
其实是可有可无的爱好,但她似乎很喜欢,两人曾经约好了一起报考。
开学那天他守在广场旁边的法梧前面,从白天等到晚上,等到报名截止。
她都没有出现。
一别就是六年多。
六年,何止是物是人非。
两个人或许早就变了。
往后仰着,手握拳放在毯子底下,语气异常镇静平和。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娱乐圈水太混,我会拜托朋友给你找一些合适的角色,打好基础才能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人,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陆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心满意为她打算,却换来一声嘲笑。
“别人不怀好意?我至少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互利互惠,你这么关心我,又是为什么?”
陆离说不上来话,看了她半天,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
“自甘堕落。”
——
晚上陆离就发起了烧,阿德在酒店里来回转悠,想掏手机打电话给医院,又怕动静太大被酒店蹲守的狗仔知道了。
受伤这事暂且没有被爆出来,看意思陆哥也不想给别人知道。
好端端的胃出血,在医院直接拔掉了针管,也是该!
但这话阿德不敢对陆离讲,只能围着房间绕圈。
“陆哥,要不我去楼下药店给你买点药?”
陆离半躺在床上,脸烧得一片红,嘴唇起了皮,嗓子也干得不像话。
“不用。”
也不知道和谁较着劲,阿德叹了口气,准备出去在客厅躺一会,这情况他晚上估计得在这守一夜了,以防出什么事。
临出门却被陆离叫住。
“这些,都扔出去。”
阿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桌上摆着的一个大玻璃罐,里面盛着满满一罐的纸星星。
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劣质又廉价。
可阿德知道陆离带着这个罐子好几年了,不管去哪拍戏,住哪都要带上。
他真的好奇,又一次忍不住问了。
陆离没回答他,但是第二天他就没再看到那个罐子,之后才发现被陆离锁紧了柜子里。
也就是这段时间才重新拿出来。
“真要扔?”阿德重复着问了一遍,怕万一事后后悔了,陆哥要找他麻烦。
陆离费力地咳嗽两声,没说话,只拿沉沉的目光看着他。
阿德硬着头皮把柜子上的玻璃罐子抱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还不忘和陆行打声招呼。
“陆哥,那我真拿走了啊!”
陆离的眼神放在别处,
看都没看他一眼。
阿德知趣地替他关好门。
走到客厅,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九点了,外面黑成一片,随手把玻璃管往客厅的垃圾桶一扔,阿德打了声哈欠就往沙发上一躺。
把浴巾当成毯子卷在身上。
困意来袭。
担心着屋里的陆离情况,阿德睡得不熟。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六月的天,夜里带着凉意,阿德却被冷汗惊醒,以为是酒店进了不要命的狗仔,揉了揉眼就要翻身坐起来。
却在黑暗中看到一个背对着他半蹲着的黑影,正在翻着垃圾桶。
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
就着夜色,在那个人影转过身来的时候,阿德看清了。
是本应该在房间里睡觉的陆离。
怀里抱着个东西,轻手轻脚地往房间里走。
没一会又回来了,阿德眼睛眯了条缝,看见他开了冰箱,从里面顺手拿了几袋子面包,哗啦啦全倒进了垃圾桶。
踏踏踏的脚步声离去。
轻微的关门声。
阿德有些好奇,但还是耐不过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就是朝垃圾桶跑过去。
嗬,上面被好些面包零食袋盖得满满当当。
好赖都是干净的,阿德扒拉了一圈,偷摸着笑了好几声。
陆离刚睡醒开门,就看到阿德站在垃圾桶门口猥琐地笑。
“陆哥,早啊,”阿德努力憋着笑打了声招呼。
不管回想过去的陆离有多不苟言笑有多严肃,翻完垃圾桶的那一刻,阿德已经不相信陆离在他面前的人设了。
只想笑。
陆离看乐憋笑的阿德一眼,略过墙角孤零零的垃圾桶。
咳嗽了两声,脸色还有些红。
“昨晚有点饿,看到冰箱里的东西过期,随手扔垃圾桶了。”
对方如此认真,阿德也不得不配合地跟着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那我今天在让人买点回来,酒店的人也真是的,过期了也不知道扔。”还让我们陆哥大半夜拖着发烧的身体过来扔垃圾。
阿德甚至想找个角落好好地笑一场。
职业素养让他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仔细看了看陆行脸上的红晕。
眼睛都烧红了。
“陆哥,你没退烧啊?” 瞧昨晚那麻利劲儿,他还以为不烧了,没想到眼睛都烧得这么红。
一夜没睡?
“咱们去医院吧,剧组那边请几天假没问题。”只不过陆离把生病这事瞒下来了,对外不好交代。
陆离不吭声,阿德尝试着先给公司那边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脸上笑开了花。
挂断电话,阿德兴高采烈的。
“陆哥,剧组那边说是放了三天假,不用过去了。”
陆行穿好外套,问他:“什么原因。”
阿德满不在意地回他:“说是要做维护工作,具体我也没问。”
——
这两天,隔壁正开拍的玄幻网剧组出了事。
导演林向东被抓了,警方给的说辞是聚众□□,连带着被抓的还有几个电视上脸熟的男女演员,具体名字警方没说。但无所不能的狗仔硬是把一个个名字全都打在了自家媒体平台上,转发上万。
上万的转发量在娱乐圈也是一簇水花。
不大不小的事罢了,引不起上头的人关注。
而底下的人,除了幸灾乐祸以外,恐怕也没别的心思。
拍摄单曲封面的时候,郭欣拉着轻音说个没完。
“新闻一出来我真的吓死了,幸亏那天晚上我没在那里待太久,不然就全完了!”女明星最要紧的不就是名声了,这方面有污点,这一辈子都会被黑粉念叨,说个没完,干什么事也抬不起头来。
轻音看得出她是怕极了,所以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说个没完。
以往郭欣多讨厌她啊,五句话里有三句都是是夹枪带棒的。
王朝也有些后怕,嘴里念叨着:“这回是不是林导得罪了什么人?不然动静也太大了吧,少说十来个人进去了。”
王朝太过震惊,一时间也忘了轻音这个灾星,回回要约上的人全都覆灭。
王朝不记得,郭欣恢复理智之后可是一清二楚,更加不待见轻音。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要不是我替你去了,说不准你现在就进监狱了,哪能站在这里拍照片?”
轻音在电脑里和摄影师挑着照片,闻言一顿。
“你那晚为什么提前走了,没有陪林导?”
郭欣梗住了,一时间没有回答,连王朝投过来的好奇一瞥也装作没看见。
那晚她精心打扮好去了场子,可林导看不上她,嫌她长得寡淡,身材也差劲 。其他女人都绕在几个男人之间娇笑暧昧,她被孤立,没有办法,为了不让自己太尴尬,她拿着话筒到包厢中间点了首歌。
一曲惊人,坐在边角的一个男人朝她招了招手。
显然是对她的声音很感兴趣。
郭欣的心里闪过隐秘的快感。她就知道,只要是声
控的人,几乎没有谁能逃过她的嗓音。
如果不是她这张脸拖了后腿,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出名?
轻音朝她眨眨眼。
郭欣别过脸去,心里恨极了那一张美艳风情的面孔。
如果装在她脸上该多好。
“那晚我不舒服,提前走了。”敷衍了几句,王朝当然听出是假话,皱了皱眉头,但是也没再追问。
有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轻音知道,所以开工那天,在剧组看到姗姗来迟的郭欣时,一点也不惊讶。
来得最晚的是陆离,从车上下来,脸色微微发白,沉默地路过轻音的身旁,坐在了化妆台前,闭着眼任由化妆师折腾。
“是不是没休息好?有点卡粉呢,再补点乳吧,唇膏也要再涂一遍。”
轻音没听完,抱着自己的衣服去了换一件。
林熠正在睡觉,被这一通响亮的铃声吵醒。
“安排剧组再放几天假。”
昨晚明明没有宿醉,林熠却觉得头疼得厉害。
“姐,你真当剧组是咱们家开的吗,前几天按你说的挤三天假,我已经绞尽脑汁了,你这不是在胡闹吗?”
轻音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很镇定。
对电话里的林熠说道。
“可本来就是咱们家开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离:(日子过不下去了只能靠翻翻垃圾桶来维系女朋友对我的爱了)
“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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