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羽化而登仙。
那声音笑道:“人生的意义在于修行,是一场考验,由入世体验人生,再修行得道而出世,来去自如,身不沾尘。
更为重要的是唤醒人类的神识,关注到自己精神意念的能量。
只有醒觉者多了,这个庞大的意识体才会有更强的能量发出,从而回归母体。
这类似于种植收割的过程,纯粹的灵魂往往精神意念的能量也越大,而那些一辈子迷惑在人间,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的人,只是一具躯壳,无有灵魂,便结为一个枯果。
贪婪索取与无我利他,集体意识自于大同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自私的灵魂自然会被抛弃。
人类一直以为的进步,便是肉眼可见的物质,全然忽略了自己精神意念上的力量。
物欲盛,则精神力被削减,无法体悟到人与自然的微妙关系。”
云游心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
历来先贤早已堪透了宇宙奥秘,儒释道三家皆在讲人与人,人与心,人与天与自然的关系。
儒家讲的是太极的阳面,积极进取,道家讲太极的阴面清净无为。
一个讲人道,一个讲天道,人道看似有情,实是小爱,天道无情,却怀有大爱,大爱无私,利于万物,小爱有别,始有自我。
是故如来以智为体,智为身故,不可分别,不可以所分别,不可以我人众生相分别。”
那声音又道:“佛以智为相,远离于诸见,自内证所行,一切过皆断。
智者不分别,若生若不生,空及与不空,自性无自性,但惟是心量而实不可得。”
云游笑道:“一切诸法性皆如是,唯是自心分别境界,凡夫迷惑不能解了,无有能见亦无所见,无有能说亦无所说,见佛闻法皆是分别,如向所见不能见佛,不起分别是则能见。
人之道,为而不争,天之道,利而不害,当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则居人道天道之中,亦即天人合一者,天人合一者,心也,合心者,人也圣也非我也,非我者,无我也,无我而有,合于万物,则万物生,万物死,万物生生死死,周而不息,轮回往复,圣人即是大盗,大盗即是圣人。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谁是我?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说罢,蓦地许多声音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云游这一生所遇所见之人的面孔统统一闪而过,如泡影一般消失在虚无中。
只见得自己躺在茅屋床上的躯体,射出一道刺眼金光,霎时间又灰飞烟灭。
而自己不知存于何处,只知我在,却没了任何实体。
亦可说为任何实体,石头是他,流水是他,天上的白云是他,地下的污泥也是他。
只要云游想,便可以化为世间万物。
这种随心所欲,畅游宇宙的兴奋感,让云游神出三界,跳出五行。
心怀大爱的他,所遇皆如见了小仙女时顿生怜爱欢喜之感。
小仙女亦成了万物,没有分别之心。
在云游眼中,万物也变得可怜可爱,无限的喜悦不断涌上心头,心中没有任何需求,只剩下慈悲与怜悯。
云游在此枯坐悟道三天,实已过了三年却不自知。
心中所见过去现在未来,尽现于前,每个当下都在发生,每个当下发生的人,都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真实世界的自己,殊不知正有千千万万个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云游能够清楚的看到小仙女,三姑,风水爻幼香等人是如何为南山所杀,又如何与自己渡过那十四天的。
再往后看,便是人们所说的未来了。
云游登时恍然,他之所以能够感知到尚未发生的事,便是因为他看到了同时发生的一切。
正是当下的自己,在心底传达了那时的自己这些信息。
他见到北夷自得了水星城的宝藏后,又招兵买马,再次与天朝开战,而结局是北夷大胜,并一度占领了京都。
子臣一人一马血战两日两夜,尸堆如山,横挡在城门口。
银甲被染红,银枪的鲜血沿着枪尖滴滴点地,胯下白马也红了一片。
子臣不动如山,当真威风凛凛,当者披靡,与千军万马相对,白马人立而起,仰天长嘶。
最终子臣战死,天朝求和,将子月公主送与北夷联姻。
子月为了两国和平,嫁与了北夷大王子恩达尔,三年后终是由于思念子臣郁郁寡欢而终。
北夷在中原的快活城堡中播下毒源,中原武林传开了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无药可医。
南山为建奇功,丧心病狂,以普陀山弟子之血来救得受害百姓。
各派弟子和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称颂南山是神仙下凡,菩萨心肠,有着普渡众生之心。
他以普陀山弟子之血成就了自己的美名,说是自甘献身以救世,实却是为他所害,只留了大小左二人,服侍自己起居。
南山野心日益膨胀,被朝廷连连嘉赏,做了盟主还不知足,更要向皇权靠拢。
那些受过普陀山救命之恩的弟子和百姓自是全力拥护,齐声大颂:“武林盟主,改地换天,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南山只坐在轿中哈哈大笑:“平身,平身……”
云游再向后看时,却正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依是散着半黑半白的乱发,衣衫褴褛,奔行如飞的向三九教行去。
因为他还看到了落小霜正躺在三九教的床上,表情麻木,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睁的大大的,便似瘫了一样。
他看了正在发生的过去才明白,原来云游自跳下落云谷后,落小霜见他久久不归,便吵着要出城去寻。
兑泽无奈带了她出城,不意为三九教的弟子所擒。
广元虽已被废去了功夫,然这些弟子多是和他在母狼山患难的兄弟,匪徒间的义气倒比肃青山柳回舟等正派人士要看得更重。
是以广元在三九教中依是素有威望,在擒得二人后,为了讨好盟主南山,便将她们送了过去。
南山恼恨云游夺了小仙女,意欲凌辱泄愤,兑泽相护被杀,落小霜则被南山以《四象寒毒掌》击中。
此时他早已修完四层掌力,这功夫阴毒狠辣之处并不在于伤人性命,而是让人饱受痛苦。
先是四肢经脉尽断,后是五脏六腑慢慢溃烂,到最后筋骨碎裂,口不能言,不时发作一番,求死不得,无法可解。
落小霜被打成了废人,成了南山房中玩物,等到觉得没意思了又复抛回广元手里,让他自行处置。
广元总算念着与落小霜还有几分故人之谊,照顾了她两年之久。
这日耐心耗尽,将一碗参汤摔了,破口骂道:“他妈的,老子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不如让我成全了你,送你一程如何?”
落小霜身子虽不能动,但也听得清楚,她已受了这许多苦楚,早盼以死解脱,可连自尽的气力也无。
今听此言,如得大赦,连连眨眼,示意感激。
广元忽地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落小霜白腻的脸蛋,猥琐狞笑道:“霜儿妹子,兄弟这两年待你怎样,你心里清楚。”
落小霜见他凑近,又是抚摸过来,只吓得闭了双眼,不知他要干嘛。
只听广元嘿嘿一笑:“你这小模样,说实在的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不如在死前也让兄弟快活快活,哈哈哈……”
说罢便俯身压在她面前亲了一口,颇为享受道:“嗯,香……”
落小霜紧闭了眼,两行热泪自眼角滑落。
广元见了,大为扫兴的甩了她一耳光,骂道:“小贱人,你哭什么?老子伺候了你两年,你便伺候我一次也委屈你了么?
南山那狗贼对你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么?哼,是不是嫌老子长得丑了?”
落小霜哪敢张眼,只不住眼泪滚落。
广元毫不理会,又要扑上身去使强,蓦地只觉手脚不听使唤,脖子似被人高高掐住,双足乱蹬,贴于墙面。
手掐着自己喉咙,面色胀红,骇然道:“你……你是人……是鬼?”
但见门前立着一人,凭空伸手作掐脖状,冷道:“限你一个时辰内为我和霜儿妹妹操办婚礼,否则,三九教上下鸡犬不留。”
落小霜听得声音,立时张开双眼,又惊又喜,想要出声却也叫不出来,只勉力喊道:“云……云……”
来人正是云游,他在落云谷面对雪瀑静坐悟道三天,人间已过去三年。
这三年来发生了太多变故,从外貌看不易分辨,然落小霜听了声音便立知是他。
广元被云游一手甩到门外,甚是惊奇道:“你……你还没死?”
云游心中所憾便是未能让霜儿妹妹穿一次新娘子的衣服,今日到此,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如愿,坐上大红轿,做一回新娘子。
广元虽是不解,然见门外东倒西歪的倒了上百弟子,这样神出鬼没,无声无息的功夫,见所未见,若是不听,三九教定要无幸。
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得悻悻照办。
云游缓缓走到落小霜床边,向着她微微一笑:“霜儿妹妹,今日你便是新娘子了,开心么?”
落小霜嘴角含笑,张口动了动,轻声说:“开……开……”
还未说完,两眼饱含的热泪,再次涌了出来,便似迷路的孩子,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父母兄长一般。
云游坐在床头,帮她抹去泪水,微微笑道:“傻丫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该当开心才是。”
落小霜眨了眨眼,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愿望便要实现,欢喜无限的笑了笑。
不多时,云游取了胭脂腮红,花钿,唇脂,黛粉,额黄等女子化妆物件,亲手为她打扮。
云游有过一段扮妆女子的经历,对于这些女子物事倒也得心应手。
画眉,涂唇,抹粉,做起来有模有样。
落小霜只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云游微笑,很是享受他这样温柔的手掌在自己脸上龙飞凤舞。
一盏茶功夫后,落小霜轻声笑说:“我……好……好……看么?”
云游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此刻便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了。”
但听得门外喜庆的鼓乐声响,云游轻轻将她挽在臂弯,穿戴上凤冠霞帔,送入了一顶八台大红轿中。
自己也换上了吉服,进入轿内,守在落小霜的身边。
锣鼓唢呐笛子一齐响起,望坡城的百姓夹道出来瞧热闹。
人们谈笑风生,却不知轿中的新娘即是将死之人,在这欢天喜地的场面下,落小霜尤显得凄美绝伦。
她静静躺在云游怀里,轻声说:“云……云……”
云游揭去她的红盖头,微微一笑:“你想多看看我对不对?”
落小霜眨了眨眼,与他相视一笑。
云游柔声道:“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再也不会乱跑了。”
握了她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落小霜望着云游,笑着笑着又不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