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死是超脱,生才是痛苦之源…
那黄衣人生气道:“前辈就前辈,何以还要加个老字?我很老么?莫非我神功也是白练的?你小子又算哪门子英雄了?”
云游笑道:“对对对,前辈才是英雄,我是小人。”
“你内家功夫可是大人的很呢,行为却是小人之极,连盗墓这么损阴德的事也干得出来。”
云游奇道:“前辈这话可就大冤特冤了,你瞧瞧我们这群人个个人模狗样的,哪个像是贼头贼脑的盗墓贼?”
那黄衣人趴在地上,扫了一眼石门探头出来的女子,哈哈大笑道:“你的朋友果真美的很啊,这些人中,就属你小子不像好人,说,你什么来头?”
此时云游还反拉着他的双手,双脚紧扣住他的身子坐在地上,这一问倒像是自己被他制服一般。
云游一愣,使力一拉,喝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又是什么来头?凭什么说我们是盗墓贼,我看你才是,你全家都是。”
黄衣人“啊唷”叫疼,转即笑道:“哈哈……看来是误会了,咱们不打不相识,小兄弟,这是缘分,咱们不妨起来说话。这让这许多美人见到了大是不雅,于英雄之名也是有损。”
云游见他性情大变,奇道:“此话当真?”
黄衣人正声道:“江湖中人又怎会言而无信?小兄弟你是信不过我西疯子的话么?”
云游一凛,大吃一惊道:“你……你就是当年江湖上四大高手之一的西疯子?传言你失踪多年,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风水爻亦是大出意外,当初南花拳北绣腿东身法俱已被擒入水星城。唯独这西疯子似是人间蒸发一般,不意却在此出现。
他与这金兰城又是什么关系?难不成和老城主有仇?
黄衣人哈哈大笑道:“天下何人能将我关……”
他本想说自己天下无敌,瞥了一眼骑在自己身上的云游,牛也不好吹了,怒道:“还不快松手?”
云游听过他的大名,只知他武功高强,却不知他是真是假?但即是前辈,想来说话绝不会像自己这样出尔反尔,况且在这许多美人之前,自不能失了风度。
当下手一松,脚一缩,二人自地上爬起。
云游刚一放下戒心,突然只觉腋下一麻,却是那疯子趁机点了他极泉少府和中枢三处穴位,立时身子僵住。
黄衣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江湖阅历还得多练练才是。”
清羽灵等人见此变故一齐自石门中跳出,厉声骂道:“你好无耻,作为一个前辈高人却用如此手段骗一个晚辈,知不知羞?”
清羽灵恼怒之下便欲甩鞭过去,然见黄衣人右手扼住云游咽喉,只得急收攻势。
那黄衣人蓬头垢面,笑吟吟道:“这叫兵不厌诈,我只对男人使手段,那也不辱英雄之名。”
说着左手一紧,反拧住云游左臂,喝问道:“说,你什么来历?居然可以吃我一掌还若无其事?你师父是谁?是不是那魔头,是不是他派你来的?”
云游吃痛,连珠价叫苦道:“前辈轻点轻点,有话好好说就是,犯不着这样粗鲁。您武功盖世,天下无匹,即是不点我穴道,我也不是你的敌手。”
黄衣人冷道:“现在不是,等你冲开穴道便是我敌手了。我先把你这一等一的绝世高手杀了,那时便可以扬名立万了,哈哈哈……”
他说着扬起一掌便要拍将下去。
清羽灵见状,大急道:“前辈不可,你杀了他可是扬不了名,更立不了万的。你看我们被困于此,你杀了他也无人知晓,顶多算是扬名立……一二三……”
她说着数了数人头道:“顶多只能是扬名立七,也不对,你杀了他,我也不活,再少一个给你作见证之人。到时候你也困死在这里,只能扬名立鬼了。”
黄衣人举掌半天,听得有些糊涂道:“胡说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游嘻笑道:“对对……前辈头头是道,井井有条,就是借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与你为敌。”
黄衣人喝道:“少跟我掉花枪,论吹牛拍马的功夫,我年轻时也是罕有对手。快说你师父是谁,你这身内功是如何学来的?若是有半句谎言,我便卸了你这条胳膊。”
云游苦道:“不敢不敢,我只有两胳膊,说得一句谎言也就够了。倘若多说半句可生不出第三条来,那时我就管不了这许多了。前辈还是先松手的好,挺疼的。”
黄衣人一凛,怒道:“臭小子,你还敢威胁我?你说一句试试,看我识不识得真假。”
云游手臂关节格的一响,“啊唷”连连叫苦道:“脱了脱了,前辈轻点。我这功夫是打娘胎出来便有的,就好比,好比乞丐的儿子出生便是小乞丐。像您这般英姿勃发的气质,想必生来就是名门之后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家族血统。”
黄衣人听了微微点头一笑,转即又怒道:“一派胡言,血统可以遗传,功夫又如何继承?别以为拍我几句马屁就想糊弄过去,快说。”
云游心想我照实说了你又不信,偏要逼着我说谎,可他功夫之高,当世也想不出谁能在他之上。
说魔头定是不行的,这人言语间只怕和魔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出口便要小命不保。
想了想,说道:“道教的真虚道长教过我的,他老人家便是我师父。”
心道道长您可别怪我坏了规矩,毕竟我还叫过你爷爷的,可得照应着孙儿别让他瞧出破绽才是。
黄衣人沉吟半晌道:“胡说,你才多大年纪,入道教进入道祖门也得修个三年五载才行。想要学到道教的上层内功,非有个三四十年不可。”
云游转口道:“还有南隐寺的空悟禅师也……”
一言未甫,黄衣人再次怒道:“更不可能,南隐寺的功夫讲究稳打稳扎。光是入门的长拳,罗汉拳,伏虎拳,再到内外功有了根底才学韦陀掌。光是这些也要花上三十来年的时间,哪有这么速成的法子?
快说,你的功夫到底是如何来的?”
云游听他对于各派功夫了若指掌,料想是瞒他不过,便道:“速成的法子总是有的,他们要练那么长时间,只怕到老死也练不成一项绝技。并非自己太笨,而是做师父的不行,我的师父可大非寻常,他可是,可是……”
迟疑一会,望了望黄衣人企盼的眼神,想是自己调起的太高了,不好压下来,死就死了,管你信是不信,接道:“他可是仙鹤道人。”
黄衣人一听,登时火冒三丈,右手紧掐住他的咽喉,左手“咔”的一声将他左臂关节脱了下来,喝道:“他妈的,死到临头,你还在这大言不惭,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的。”
云游“啊”的一声叫道:“死又有什么好怕?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理了。早死晚死大家都得死,你不过比我多活了几年而已,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心想死是死,感受不到痛苦,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是生不如死。
足见生才是痛苦之源,死反而是超脱了痛苦,只是世人大都迷恋于生而畏惧于死,看不明白而已。
想若是他再卸去我另一条胳膊,这痛苦可不大好受。
云游不怕死是真的,怕疼更是真的,蓦地想到:“为外刑者,金与木也,为内刑者动与过也。宵人之离外刑者,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夫免乎外内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自己决计不是什么真人,是以内外之刑皆不可受也,然却于死不惧,当真奇哉怪也。
心中这些话自不能为他所察,只摆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只盼他为自己气势所慑,不再逼问自己。
转念又想,他妈的我说的不是实话么?是他自己不信却还要来怪我说谎,这世道真是做人越来越难了。
心念一动又即想到:“口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虑,智谋,此皆由门户出入。故关之以捭阖,制之以出入。”
所谓祸从口出,能少言则是,世俗之人,皆好人之同乎于己,而恶人之异乎于众,我便投其好,同其言顺其意。
那黄衣人听云游大谈生死之道,竟点了点头道:“此言倒是在理,大家早死晚死都不过是在垂死挣扎,无法逆天改命。你小小年纪居然不怕死,很是了得。”
云游心想,了得个屁,老子怕疼可是不能说的。
清羽灵见状,大怒道:“老恶贼,不要折磨小猴子,你问他话,他也答应你了。是你自己不信而已,这是你的问题,可怨他不得。”
那黄衣人见是个姑娘,转即笑道:“小丫头,我很老么?你倒是很关心这小子嘛,他是你相好么?你可知道他的功夫来历?”
清羽灵听他将话锋转到自己头上,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当然知道,他是我未婚夫,他的师承来历岂有不知?”
黄衣人立时喜笑颜开,和对待云游完全是两副态度,天壤之别。
“小美人说话自是信得,这小子的话,我是不大信的。”
清羽灵听人夸赞自己本是高兴,但自一个前辈口中听得这样的话,不觉心中暗骂他是老不正经,老嘴滑舌。
奈何云游为他所制,众人皆不是敌手,是以陪笑道:“那只猴子嘴臭的紧,说出的话自是信不得。我这人很老实,便是被他骗到手的,你问我,那算是找对人了。”
众人一齐瞪大了眼向她看去,表示果然是找对了人。
黄衣人点头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小美人可是不会说谎的,哈哈哈……我们很是投缘,小美人你说我信。”
清羽灵听他连唤自己为小美人,直起鸡皮,抖了抖身子,指着云游道:“这臭猴子虽说惹了我生气,可终究还是我的人,你这样对他,我只怕心神不宁,一会说错了话,会忘了点什么。”
黄衣人哈哈一笑:“有情有义的小美人,这小子算是捡到宝了。”
说罢左手握住云游左手,右手握住他的关节一推,云游“啊”的一声便接好了左臂。
“穴道可不能解,不让他吃苦便是,我怕打他不过。”
清羽灵嘻嘻一笑,眼睛骨碌碌转动,向云游望去支吾道:“他……他其实是一位……一位……”
“教主”
云游抢道。
清羽灵笑道:“对对……教主。”
黄衣人蹙眉道:“什么教主,这武林各派我可熟得很,你可不要诓我。”
云游想来这话不假,武林夫当世罕有的教主你自都知晓,我说真话你不信,那便如你意,编个什么教好呢?
通天神教?还是彻地神教的好?三九教一听便会觉得是乌合之众,没有杀气,没有杀气自然不会有绝世高手所在。
啊,有了,这些门派可不都是中原武林的么?瞧我非取个更为响亮的教派来杀杀这些大派的威风不可。
便道:“平原神教,教主正是在下。”
黄衣人一凛,寻思这教可真没听过,喃喃道:“平原……平原神教?好狂傲的口气,可算得上武林第一大教?”
清羽灵一笑,接口道:“那必须是啊,要不也不敢把教名取得这般大。唉,我早劝他低调一些,非是不听,惹上诸多仇家了吧。”
云游张大了眼,不知她要如何接编下去,深恐出了篓子,赶紧否道:“哪来的什么仇家?”
岂料黄衣人瞪了云游一眼,怒道:“你闭嘴,我不爱听你这小子说话,只听小美人说的。”
云游心下暗骂:他妈的你英雄装过头了,幸好你是前辈,足以做她爹了,要不你这老小子还当真要和我抢小仙女不成。
转念又想,哎呦不好,老牛吃嫩草那也是常有之事,这老小子张口闭口的叫着小美人,显是情场老手,可得多提防着点。
清羽灵吐了吐舌头,笑道:“没办法,实力摆在那里。当年金兰城的兵器都卖不动了,单只卖剑和鞭了。”
云游惊得只差和黄衣人同时奇道:“这是为何?”
“自打平原神教创立以来,我们这位教主以一百连胜的战绩单挑各大小门派不下千人。使锤的,使斧的,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无一幸免于败。
只败过一次使鞭的。”
清羽灵说着甩了甩腰间蛇腾鞭的鞭梢,闲庭信步的走近二人身前,
云游暗暗叫苦,想这丫头牛皮吹得太大要圆不回来了。
不料那黄衣人点了点头道:“嗯,以这位教主的内功,胜过各派也不无可能。只是一百连胜单挑不是胜一百人么?为何不下千人?”
云游还道是她无意留下了破绽,却见清羽灵格格笑道:“武林中的英雄豪杰果是不少,他们视同生死,又多喜结拜为兄弟。不是在结拜时总会说什么不求什么同年同月同日什么的,我忘了。”
黄衣人点头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清羽灵拍手笑道:“啊,前辈果然是前辈,记得这般清楚,好厉害。”
说完又吐了吐舌头。
那黄衣人笑眯着眼,不禁伸手向下颚捋了捋胡子,一捋成空,才发觉自己并没有这东西。
云游心道这厉害个锤子,又与前辈后辈有何关系,乱拍马屁。
还以为这老小子不喜人恭维他,原来是性别歧视。
溪辞大小左风水爻等人都立在一边,怔怔的看着她要如何瞎编下去。
清羽灵笑嘻嘻道:“所以前来挑战的英雄被平原教主打死了,跟他一起结拜的兄弟可不都跟着中招了么。
他的那些兄弟做不到忠贞不二,还与其他人也有结拜,这么一牵二,二牵三的传将下来。虽只杀了一百人,可为了这一百人的兄弟义气而死的少说也有千人,这还是紧了说的。
江湖兄弟间的义气就是这么率真,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便绝不多苟活一日。”
旁人不知,只有她和云游知道这个结拜狂魔的典故出自于恶霸阿真。
只不过清羽灵稍微凿了一下井,发挥了一下想象而已。
那黄衣人点了点头道:“以我对这些江湖英雄的了解,大半没这么讲义气的。即是讲义气也不会自杀,自会向凶手寻仇。”
清羽灵不觉噗呲笑道:“自杀和寻仇也没两样。反正也打不过平原教主,这一天上千人要找他寻仇,过了那天也是个死,可不得抓紧了时间上么?”
黄衣人奇道:“这又是为何?”
清羽灵格格笑道:“过了那天,不就是同年同月不同日了么?到时上了奈何桥,一兄弟前到一兄弟后到。后到的兄弟做了鬼那也是不讲义气的死鬼,定然要被其他义气鬼所瞧不起的。”
黄衣人点了点头道:“此言在理。”
清羽灵接道:“所以平原教主慑服群豪,各派无不遵从。一些糊涂蛋见了他使的兵器是剑,这剑便沾了光都卖脱销了。据说江湖中的铁匠都在加班加点的打铸利剑,以至于累死了不少铸剑师傅。我一见之下只得亲自出马,一鞭将这臭猴子拖回来家,可这下又把不少制鞭的师傅给累死了。”
“小美人宅心仁厚,不愿多伤人命。”
诸女只看得目瞪口呆。
云游心想这丫头胡说八道总算是圆了回来,虽然破绽百出,可那是个老淫贼,看样子不论小仙女说什么他都是信的,亦或不信也要装作信的样子来讨她关心。
岂料清羽灵说上了瘾,继续夸张道:“这江湖上的男人都快死绝了,尽剩的是些姑娘寡妇。我可不得将我夫君看紧点么,免得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妇看到他也眼馋得紧。”
说完又向身后的诸女看了看。
众女瞪视了她一眼,心中恼怒,却也无不叹服她的脑回路之清奇。
清羽灵说完终于忍不住破功大笑起来。
云游心道完了完了,这一笑,是前功尽弃自认有鬼了。
你将我吹得这般厉害,是想吓唬住他么?可我又懂个毛线的功夫,方才完全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清羽灵见云游连使眼色,心道怎么?不是你这臭猴子自己先吹的牛么?我只是迎合你作为天下第一教主的身份,否则也无法解释你的内功来历。
云游心道你牛皮吹太大容易破。
清羽灵心道大不了你再瞎猫一回呗,我瞧这位前辈可爱的很呢。
云游心道他就是一个老淫贼,为了讨你欢心无有下限,一口一个小美人,恶心死了。
清羽灵心道哈哈……你终于吃醋了,还是吃一位老男人的醋。我听着怎么觉得和你唤我为小仙女时,一般的受用呢?
好了,我投降,我受不了他那样讨好你的样子。
清羽灵心中一阵大笑,一如脸上一样满是欢喜和得瑟之意。
二人便这样隔空眼神交流,旁人谁也无法得知他们在想些什么。
那黄衣人只看着清羽灵格格失笑,前俯后仰的样子,甚是出奇道:“小美人,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么?”
清羽灵一惊,魂归本体,笑声立止,心念电转,正声道:“我是在替前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