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感情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若没有,亦可舍
庆国吉安北镇侯府内。
魏疏单薄的身体立南园门口迎接到来的宾客,几日的高烧让他身子像一根细竹竿,变得弱不禁风,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此时方晋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衫,披着黑色貂毛大氅,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沉稳而不失温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他带着贺礼喜上眉梢,“恭贺魏兄大喜。”
魏疏的眼神中流露着无法言说的落寞,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一般。
方晋见魏疏不语,他近身小声说道“你我多年交情,我知你心属沈墨清,可烨帝赐婚乃是大喜,况且此人是烨帝之妹,乃是你全府的无上荣耀,云玥儿可帮你仕途顺利,感情这种东西于我们官宦子弟来说本是就是锦上添花,若没有,亦可舍,你万不可将表情流露于外,恐引他人猜测,也会辜负了沈墨清的苦心啊。”
魏疏听罢强硬的从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他感觉心里的苦涩如泉眼般涌出,很快就会将他淹没到无法呼吸,他做不到如无其事。
方晋命侍卫打开贺礼,匣盒里放着一对极其珍贵的冰种翡翠手镯,翠绿若滴,绿意盎然,宛如一抹璀璨的星辰,翡翠上雕琢着一副龙凤呈祥,栩栩如生,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
方晋递给魏疏说道“这是赠予你的贺礼,我可是耗尽财力了,你可要好生收着。”
魏疏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但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忧郁,浓密的眉毛低压,似乎在极力压抑内心的痛苦。“你我之间本不需如此贵重的东西以表心意,无论你送的是何物于我而言都价值连城。”
方晋拍了拍魏疏的肩膀以示宽慰,他明白魏疏心意一时难改,只能托付给时间让魏疏慢慢自愈心伤。
庆国玉都集市。
“小姐你怎么在这啊,今天世子疏大婚,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幸亏老爷夫人没有发现,还好我机灵,去跟他们说了你身体不舒服让我禀告一声先告退了,这天气冷嗖嗖的还吃在冰糖葫芦……”
北镇侯宅邸太大了,萧萧一眼没注意不知道沈墨清去了哪里,一顿好找才在集市寻到免不了絮叨几句。
萧萧是西绛侯府里她唯一的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头发黝黑,厚重的齐刘海下面是红彤彤的小圆脸,一双眼睛生的圆溜溜的,模样十分可爱。
“小姐,你说话啊,你自己跑出来干什么呀,是不是世子疏今日婚宴惹你伤心了,到底世子跟你说什么了,为何他那天……”
沈墨清伸手捂住萧萧的嘴巴,佯装生气的样子,又左右巡视了一圈,“如此多话小心给你嘴巴冻掉。”
沈墨清是西绛侯府沈括的庶女,虽出身贵族,但是她过的并不如意,她母亲是狄族圣女名唤玉漱。
狄族地理位置靠近荒漠,土地贫瘠,穷陬僻壤,却盛产美人。圣女玉漱乃是狄族的荣光,因着她出生便天降甘霖。
玉漱成年以后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虽不加粉饰却妖冶异常,浅棕色瞳孔摄人心魄,如牡丹初放,风情万种。
当时的皇帝裘帝把狄族圣女玉漱许给了西绛侯沈括,沈括虽觉得不妥却强应下了。因着身份缘故,沈括极少去看望玉漱,只把她放于偏阁将养着,后来在生下沈墨清那天她也难产而逝。
沈墨清对于自己的母亲只有府里的老妈子议论时听到过这些,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与沈墨清生身母亲地位不同的是沈墨清的嫡母叶氏名唤叶兰。叶氏本是草原一个游牧部落,因男子体型高大,英勇善战,被当时云氏的首领云裘收入麾下,赐其土地让叶氏有了栖身之地,叶氏感念云氏的恩德,是以对云氏忠诚不二。
当时的八荒四分五裂,四处皆是小部落,云氏有了叶氏的加持,几年内便兵强马壮。
云氏首领云裘开始不满足自己所处的位置,相中了土地优渥,四季分明的平川,于是挥军南下。
云氏逐一攻破四王的地界,四王皆恐其进城屠戮,前后主动交出降书,愿向云氏俯首称臣。
云氏本想进城赶尽杀绝,但是恐四王之间会暗中勾结,做困兽之斗,损失惨重,是以云氏接受了四王的降书,四王皆让土地,交兵权。
云裘立国名为庆,自称为帝,统一货币,度量衡,立吏、户、礼、兵,邢、工六部,赐四王侯位,予其地区管制权,赐叶氏首领为总将,管理国内兵马。
叶氏出身的嫡母虽对沈墨清没有母亲般的疼爱,但是也没有过太刻意的为难,吃穿用度的也会吩咐下人安排下去。
叶兰没必要跟一个没了娘的庶女计较,父亲却没有因为她从小没了娘亲对她多几分疼爱,甚至甚少探望。
府里的人是惯会见风使舵的,眼见小墨清无人问津,所以就对她苛刻了起来。
沈墨清从小就受尽了白眼,自她有记忆开始就是萧萧陪着她,听说她的乳母照顾她没多久也病死了,府里都说是她先克死生母,又克死乳母,只要对她好的人都会有灾祸。
每当府里的人这么议论时,萧萧总会站出来大声喊道:“我还活的好好的,真是一帮老婆子,没事闲的,等我撕烂你们的嘴!”
每次骂完这几句,萧萧也知道她和小姐的一些用度就会被那些看着叶兰眼色行事的下人克扣一些,但是萧萧每次都跟沈墨清说,不争馒头争口气,好歹是侯府的小姐,哪能被一帮婆子议论。
沈墨清哪里过的像个小姐,她也不想招惹是非,这些年她过的辛苦,流言蜚语她早就已经不在意,她要的只是吃饱穿暖的活下去。
但是萧萧于沈墨清来说,已是至亲姐妹,若她出气能开心一点,她自然不会劝萧萧作罢。
一阵寒战把沈墨清从思绪里拉出来,糖葫芦也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了。
主仆二人就这样在吉安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缓缓前行,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飞扬的雪花似烟似雾,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庆国吉安北镇侯府内。
待沈墨清与萧萧二人回到北镇侯府里,婚宴早已经结束,剩下的人在前庭寒暄。
沈墨清顺着下人的指引来到了北苑。“这是世子特意交代留给沈小姐的房间,奴婢还要指引其他小姐在北苑留宿,就先告退了。”
沈墨清点了点头,目送这个婢女走出院子。待婢女走远了她转身推门走进房间,迎面飘来淡淡的月桂的味道。
庆国吉安北镇侯府北苑沈墨清房间内。
屋内的陈设很是简单,文雅精巧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客厅、卧室等设置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
从窗口就能看见大株梨树,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
圆形实木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甜枣糕,只不过沈墨清不知道以往每次包括这次的甜枣糕都是魏疏亲手所制。
房间的屏风床幔尽是墨画,床榻还摆放着一个橡树的制成的匣子。
沈墨清打开匣子里面放有一张字条”扭动开关,可出飞针”。
旁边躺着一枚黑色的扳指,仔细观察竟是一个暗器。暗器是寒冰铁所制,摸着冰凉让人散发着寒意,戒指上的雕纹是一只正在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蒲公英杆处隐匿着一个小小的机关,若不仔细看断是看不出来的。
暗器藏于幽冥,果然是个好物件。沈墨清很喜欢,她戴在手上,竟不大不小刚刚好,魏疏竟然对她的一切都那么了解。
沈墨清忽而想起魏疏说以后长大了便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之事,到时定会时时刻刻跟着她保护她,本以为是儿时玩笑,而到现在的魏疏既没了自由,也再无理由护她。
沈墨清不敢想自己对魏疏是什么感情,她一想起来心就好似被一双手要撕裂了一般,她提醒自己不可再想关于魏疏的一切,这对于他们两个都非常危险。
大局已定,也不是她和魏疏能转圜的。但是她又忍不住想此时的魏疏是否香玉入怀,在他心里可否还惦记着自己。
沈墨清思绪混杂之际,突然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叩门声,伴着一个银铃般的女声,“沈小姐睡了吗?奴婢是烨帝的婢女晚樱,来传信的。”
沈墨清把床幔拉上挡住了魏疏送的礼物,对萧萧点点头,“请进来吧。”
“沈小姐。”婢女晚樱行了个礼,“烨帝明日午时在府里南园摆宴,邀请各位小姐和公子前去坐坐。”
“有劳晚樱姑娘。”沈墨清端坐着疲惫的露出一个微笑,“明日我定准时赴宴。”
庆国吉安北镇侯府北苑沈曼卉房间内。
沈曼卉,北镇侯沈括长女。
叶兰摆弄着她给沈曼卉准备的衣物说道:“明日烨帝宴请,卉儿定能艳压群芳。”
“母亲,这件樱桃红祥云纹暗花的留仙裙可好?配上金镶珠石的蝴蝶簪子又不失灵动。”
“好好好,卉儿长大了,明日庆国所有的权贵家的公子都能到,若是有能瞧上眼的,就只管跟母亲讲。”
沈曼卉含羞带笑,转而她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次父亲把沈墨清也带出来了,明日我可不同她一起,失了身份。”
“她如何能跟你相比,卉儿只管跟着你哥哥,他自会跟别人引荐你。”
“母亲,还是让哥哥去提醒一下她,省的她不知羞耻的跟着我们。”
“好好好,卉儿只管挑选衣服,这些让你哥哥去做。”
沈曼卉摆弄着衣裙,叶兰一边喝茶一边欣慰宠溺的望着自己的女儿,在叶兰心里,沈曼卉是天之骄女,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物件。
庆国吉安北镇侯府北苑沈墨清房间内。
沈墨清问起萧萧,“父亲母亲现下歇下了吗?”
“刚刚奴婢去看过,好似和曼卉小姐谈着天,明日烨帝只宴请公子小姐们,夫人便给曼卉小姐准备衣物首饰,也给咱们送来了些。”
沈墨清本想她提前离席,现下无事她应该跟父亲母亲知会一声,但是听着萧萧说的话她觉得有点多余,虽然她很习惯这样的对待,但是还是免不了失落了起来。
沈墨清没有魏疏大婚带给她的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她一直觉得心里沉沉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透不过气来,只觉得痛入骨髓。
明天又免不了见到魏疏,沈墨清翻来覆去,心下难安,不知几时才睡着,只感觉勉强睡了一会就被萧萧叫了起来。
庆国吉安北镇侯府魏疏新房内。
魏疏今日强装笑脸已经很累,他故意把自己喝的烂醉,可不知为什么酒喝的越多脑子越清醒,他的心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捏着,直到鲜血横流于指缝,他多想就这样痛死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魏疏被两个侍卫架着送进了新房,放在了床榻上,魏疏实在没心情再演下去了,不如装醉。
云玥儿的陪嫁婢女刚想叫醒魏疏,云玥儿就冲她摇了摇头,“伺候我梳洗吧,那些繁文缛节不做也无妨,以后日子长着呢。”
云玥儿梳洗完躺在魏疏的旁边,她心里是开心的,因为吉安是四地占地面积最大也是最富饶的,而北镇侯也是最受皇帝青睐的,而魏疏也如皇兄所说温润如玉,暖人心扉。
云玥儿没有注意到一颗颗滚烫的眼泪从魏疏的眼角缓缓滑落,魏疏觉得自己再不配与沈墨清并肩而行,他如摧肝胆,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