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谁为刀俎 谁为鱼肉
镇雪关,陈国永兴城的东北关隘之一,关城所在的寒梅谷,属宁北屠冷军山地,两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
当年陈胡交战,镇雪关众将士为保护身后城池百姓撤退,在自知人数、粮草各方面均劣势的情况下,手持长枪,拒敌寒梅谷,仍是十日不退。最后拼到弹尽粮绝,十万屠冷军魂归寒梅谷。
寒梅谷外,有一骑正快马加鞭赶来,马上之人头戴金盔,身披战甲,提着一杆长枪,朝着刚刚被胡厥人攻占的镇雪关奔来。
这一骑突入被占领的屠冷城池,一杆长枪在军营中耍出枪花,枪尖所到之处,便是一具尸体。一边与敌人作战,一边探查城池各处,誓要寻到他那战死边关的大哥的遗腹子。
可那位侠士在城内七进七出,仍是没有找到那孩子的踪迹,自己却早已身负重伤,为了找到那孩子,也为了报大哥当初的救命之恩。
那侠士只好提着长枪,离开镇雪关,向着关内走去,继续寻找大哥的孩子,没有什么相认的物件儿,只知道那孩子叫灵儿,脖子上有一处月牙胎记。直到那一天,在皇城之下,老人手牵着小女孩,无意间露出了脖子上的一道月牙胎记。
侠士认出了女孩,只可惜女孩被老者收养,为保那女孩周全,侠士主动投诚在老者麾下。
持枪的手也拿起了匕首,杀的敌人也从沙场转向了官场,背地里也干了不少赃事,替老人扫清无数障碍。
侠士常常对灵儿说,要让她以后知书达理,做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过个平常人的生活。
女孩也只是咧嘴一笑,把一瓣橘子放入到侠士的嘴里,说了声“好”
可天不遂人愿,那一日,灵儿外出被歹人绑架,下落不明,等到侠士赶到时。那女孩衣不蔽体,满身伤痕,浑身止不住颤抖。
侠士掏出匕首,将那几名匪寇凌迟处死,却依旧难平心头怒火。自那以后,灵儿性情大变,不再温婉可人,反而愈发飞扬跋扈。
直到一天,女孩持刀伤了一人后,竟没感到害怕,反而伸出舌头舔了下手中鲜血,眼神诡异且迷人。
从此,灵儿不再研习闺中刺绣,手中长针不再纺蚕丝,而是穿针引线取他人性命,不将他人折磨至死,誓不罢休。
自此以后,永兴皇城内,少了一名大家闺秀,却多了一名杀手“红娘”。江湖人世只知红娘出手狠毒,却不知暗藏她背后的那名侠士——武雄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亮的能够清晰看到山下走来的两位公子,武雄看向山下缓步走来的两位少年,再回想起自己的曾经,也是这般的风流倜傥,不,甚至要比这两人还要雄姿英发。
可如今,本应是持枪据马,血染沙场的身躯,窝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城之下,行那见不得光的丑事。
本应挥刀砍向蛮人的利刃,如今也只能刺向陈国人的胸膛。
这些武雄都可以忍,因为他的命是大哥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只要大哥的孩子还在世上,武雄就有必要护她周全。
也许灵儿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莫说灵儿好取人性命,哪怕她想要当朝皇帝老儿的脑袋,武雄都会想着法儿的给她带来。
起初武雄对灵儿只有对亡兄遗属的关照之情,可是时间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武雄也弄不懂自己对灵儿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是知道他武雄这辈子活下去的目标就是陪在灵儿身边,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愚忠,专一,甚至偏执,说的就是武雄这样的人,百里挑一,万里挑一中的一个。有些事,武雄知道自己做错了,是违背天下大义的事。但这是灵儿让的,那就算是错了,由他武雄一人承担就好!
可如今,灵儿失踪了,武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找遍了城内毫无踪迹。直到那持剑的公子说出了“红娘”两个字,武雄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灵儿,真的出事了!
秦、荒二人慢慢出现在武雄视野内,由远及近,最后在身前站定,还没等秦弈开口说话,武雄率先张口:
“灵儿在哪里?”武雄焦急地问道。
“灵儿?原来红娘的真名是灵儿。”
“我问你,她到底去哪了!”武雄言辞显得愈发急躁。
“不打一架,又怎么会得到答案?”秦弈玩味的看向武雄。
荒铎略带古怪的看向秦弈,心想:
“前几日的秦兄说话也不是这个态度,现在大敌当前,怎么有心情开玩笑了?
此时的秦弈或许还没注意到,自从炼化了红娘的真气之后,自己的行事作风,谈话方式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
“那就来吧!”武雄这一天一夜的搜寻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见秦弈又是一副欠揍的嘴脸,根本就是不想说出红娘的下落,只好打的他半死,再详细问询。
说时迟那时快,两把匕首自武雄身后脱手而出,左右分开向着秦、荒二人刺去。
二人赶忙闪身躲过,却不曾想,武雄脚步飞起,直接窜到秦弈身后,直接一记膝撞顶向秦弈的后心,直接倒飞出去。
“秦兄!”
荒铎见秦弈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打飞出去,直接高呼一声,解开长刀束缚,握紧长刀,一记开山式劈向武雄。
“太慢了!”
眼见弑虏刀奔雷而至,武雄只是嘴上感叹,身形贴着刀锋躲过,随后一个翻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把匕首,向荒铎袭来。
长刀重重地砸向山头的一块顽石,石头被威势直接砍成两半。
杀气暴涨的匕首擦着长刀刀背,带出一路璀璨火花,向着持刀的双手砍去。若是被那匕首刺中,荒铎的手指必然会被瞬间削去大半。
就在荒铎要放弃大刀,保住双手的时候,“叮”的一声,一柄长剑剑尖在荒铎双手前边挡住来势汹汹地匕首,将进酒终于出鞘!
随后长剑一记斜砍,将近在咫尺的武雄逼退,终于让荒铎也有了喘息之机。
“武兄,是不是忘了,我还活着呢!”秦弈逼退武雄,自己嘴角却流下鲜血。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本想着武雄虽然比红娘要强横,自己这边还是两个人,说什么也能打个平手,却不曾想,仅仅一个照面,二人就被打散。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说逃不逃,就算逃走,能不能同时全身而退都不好说,这次可真算是自己失策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谁告诉你的,灵儿么?她到底在哪里!”
“想知道,你下去问阎王吧!”
将近酒发出嘶鸣声,朝着武雄刺了过去。与此同时,荒铎的长刀也在空中划出个半圆,带着势不可挡的威能,与秦弈手中剑形成合围之势,将对方的大汉封锁在当中。
武雄旋转手中匕首,眼见刀剑袭来,直接凌空跃起,踩在弑虏刀上,随后一招鞭腿踢向荒铎脸颊,匕首双持刺向秦弈的双眼,被长剑挡住,随后又是一记膝撞,狠狠地撞向秦弈胸口。
朴实无华的两招,再次让秦、荒二人吃痛,二人都没想到这杀手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最后问你一遍,灵儿在哪里?”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你不会说,但我会逼着你说!”
说罢,不等秦弈反应,武雄转头看向荒铎,突然杀机暴涨,不再做那试探举动,而是真的打算几招内了结了这持刀青年。
先是一柄匕首飞出,向着秦弈奔去,阻碍他的行动。随后,右手反手持刀跑来,荒铎赶忙抽回刀身,做防御姿态,但奈何刀身过长,一寸短一寸险,近身格斗下,长刀实在不占优势。
眼见匕首即将刺向咽喉之时,荒铎将自身真气灌入长刀之内,弑虏刀发出阵阵鸣颤,除了刀尖一尺五寸的开刃仍保持原状,刀身上肉眼可见的出现裂纹,最后竟然寸寸断裂。
那被真气化成碎片的弑虏刀并未掉落在地,七零八落,而是受荒铎的真气牵引,停滞于半空中,见武雄的匕首袭来,碎片迅速整合,护住咽喉,同时刀刃与刀身碎片整合在一起,凑成一柄可单手持握的长刀,硬抗武雄的短刃。
在那匕首触碰到碎片的一瞬间,碎片宛如灵蛇一般,迅速攀附在匕首之上,将短刃的锋锐之处牢牢裹住,与烧火棍无异。武雄见状,只好丢掉匕首,拉开距离,凝视着对面的二人。
“你那是什么兵刃,这般诡异,中原武林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刀!”武雄看着眼前单手提刀的壮汉,警惕地问道。
“此刀名为弑虏,乃是家师遗物,方才一式名曰——碎星,是在下自创招式之一。”荒铎倒也是实在,直接将刚才的招式来龙去脉讲了个透彻。
“荒兄,你且退后,御起功法保护好自己,那人见我打死不说红娘下落,想要挟持你来要挟我。”
“不必,秦兄,你且退后,让我来会一会他,我即便打不过他,也不至于被他两刀捅死。别忘了,我早前与你说的,我此次参典的目的。”
“荒兄,你小心。”说完,秦弈主动退了下去,暗自运起功法,防止武雄来个突然袭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荒铎见秦弈已经远离战场,运起功法,将包裹住匕首的碎片收回刀中,刀身再度恢复成等人高的模样。回手将匕首丢给武雄,抱拳拱手说道:
“在下荒铎,西域刀客,尚未请教阁下名号”
“武雄!”
“武兄,开打之前,荒某有一事想问。”
“讲!”
“你手中持刀,所为何人,所为何物?”
“我所行之事,一切只为灵儿,不为他人。”
“既然如此,荒某知道了,武兄你做好准备,这次出手,很可能就是你死我活了,这也许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交谈了。”
说罢,荒铎再次运起真气,长刀形状再度发生改变,依旧是单手持刀,只不过这次,那刀身碎片凝结在左手,竟拼凑成一面圆盾。
武雄看到荒铎如此状态,竟自顾自念叨起来:
“刀盾组合,军旅中人,你曾经参军?是哪一只队伍?”
“荒某未曾参军,这只是在下长刀的另一种形态而已。”
荒铎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向着武雄奔去,长刀迎战左侧匕首,圆盾格挡右边短刃。毫无死角的刀盾攻势,打的武雄连连后退。
看的秦弈也是目不转睛,心中暗想:
“自入城以来,也只见到荒兄出手一次,还是打那毫无武学基础的毛贼。现在看来,那刀盾运用如此熟练,真要是在常胜台上遇到,自己还真不能保证百分百能赢得比赛。”
“你这身法和刀技是谁教你的?”
“此乃家师所授,只不过我生性愚钝,家师所授全部武学,我用了小十年的时间,也只学会了七成不到。”
“原来如此”武雄想不到,在皇城下能见到有人施展军旅招式,顿时回想起自己当年。
见那高大青年竟只用十年,就能将他们在战场二十年都学不会的刀盾组技运用的融会贯通,心中不禁感叹真是英雄出少年,刚要有心再试几招,就看见,
荒铎再次提刀冲锋,气势不减反增,用盾牌挡住飞来的匕首后,在空中刀盾再次分裂整合,长刀再度汇聚,一记力劈青山式,重重地砸向地面。被武雄连续两个空翻灵巧躲过,地面上被砸出深深地沟壑。
顿时浓烟滚滚,待浓烟散去之后,荒铎刚要再次冲阵,却发现武雄愣在原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顺着武雄的视线望去,在荒铎刀势砍出来的深坑之中,露出一截手臂!
见到此情此景,秦弈心知昨晚的事情应是藏不住了,这场荒铎与武雄的比试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刚要提剑准备出手之时,只见一道寒光乍现,直直地奔着自己眉心而来。
秦弈赶忙用剑鞘挡住,可那寒光竟能抵着剑鞘逼退秦弈,一直退到树干之前。扭头看向荒铎,同样是被另一把匕首抵住刀身,动弹不得。
本以为武雄的实力也就到此为止,二人轮番上阵就算不能伤他分毫,至少能消耗些许他的战力,耗也能耗死他。可没想到的是这两把匕首真正力量的显现,还是让二人大吃一惊。
此时的武雄,看着露出地面的一截手臂,表情由惊讶变成呆滞,再到不可置信,随后变成无比的愤恨与绝望,望着衣服上的碎花图案,曾是灵儿最喜欢的样式。
武雄发了疯似的用双手挖着附近的泥土,不多时,双手已经渗出鲜血,但武雄毫不在意,仍旧是拼命的挖着,直到他最不想看到的那张面容出现在他的脸前。
“啊!”撕心裂肺地嚎叫响彻整个山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武雄发了疯一般质问秦弈。
此时的秦弈见事情败露,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武雄,你问我为什么?真是笑话,你怎么不问问地里面的红娘为什么要杀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入城当晚,你们二人出手狠辣,势要将我们斩杀当场。怎的?红娘死了就是罪不至死,我们死了难道就是死有余辜么!”
“武雄,埋怨别人的时候想想自己,我本不想杀红娘,可她与我动手,招招奔着要害而来,试问,你若是我,难道原地等死不成?”
“武雄,我不知你们受雇与谁,可既然你们干了那见不得光的勾当,就要做好死在那阴沟里的准备,即便今日不是我杀了红娘,以你们二人所行之事,只怕也没几日安生日子可过了!
我今日敢约你来这里,就不怕你发现红娘的遗体,你们二人不是想取我秦弈的性命么,我人现在就在这里,你来拿便是!”
秦弈一番情绪激昂的话语说出,也不知武雄到底听没听进去。
只见武雄缓缓站起身来,将一块儿碎花布头放在自己袖口里面,看向秦弈的眼神中没有仇恨,没有厌恶,反而是丧失希望的空洞。
“你说的对,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纵容灵儿去做这般危险的事情。可是,这世间哪有后悔药可吃,灵儿死了,灵儿死了啊!”
“所以你!你杀了我的灵儿,将我置于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步,你!必须死!”
武雄激动地说出愤恨之语,随后将自身气机疯狂外放,那外泄的真气,萦绕在在场三人的身边,不多时竟形成一道看不清彼此的厚重浓雾!
“荒兄小心!这浓雾中看不清虚实,不要轻易出手,小心中招!”
“秦兄小”
这个“心”字还没出手,一道寒光飞速划过荒铎的脖颈,若不是那及时御起的刀身碎片,只怕单就这一击,足以要了刀客的命。
荒铎赶忙御起盾牌,抵御那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的匕首。
这时,一道声音自浓雾中传来,
“十多年前,我为寻灵儿,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杀了半城的蛮人,若没有点手段,我怎么敢鲁莽行事!”
“嗖”的一声,又是一道匕首划向了秦弈的大腿,秦弈侧身躲过,可还是被划破大腿,连连吃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早晚被折磨死不可,一定要想办法冲出这浓雾!那边荒兄也不知怎么样了!”想到此处,秦弈疾走两步向前跑去,可浓雾太大,没走几步便迷失了方向,一头撞到了山壁上。
“五年前,我与灵儿在山中被近百人埋伏,我洒下这漫天大雾,灵儿在雾中穿针引线,百人被尽数斩杀。若是没有点实力,我怎么敢孤身一人赴约。”
“嗖”的一声,一把匕首紧贴着秦弈的喉咙划过。
武雄许是伤心过度,又或者是被秦弈方才的一番话语刺激,在浓雾中竟自言自语起来。
“穿针引线?”秦弈听到这个词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能解决当前危及的办法。
“三年前,我孤身入匪窝,被贼人发现,那贼人头目要将我剥皮剔骨,是灵儿假扮弱女子,刺杀了贼人,救我性命!”
这次是两只匕首同时出现,目标分别是秦弈的心口与眉心,秦弈提剑四处躲闪,步伐混乱,气息仓促,丝毫没有强者风范,好似逃命一般要离开这浓雾。
“若是没有你的出现,我们那晚也不会失手,若不失手,灵儿就不会独自跟踪于你,她也就不会死于你的手上!”
“铛”的一声,消失在浓雾中的武雄突然现身,两把短刃被长剑格挡在胸前,武雄面露凶光,一击不成,立刻遁入雾中。
秦弈见状,仍是毫无规律的,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手中长剑更是没有章法的胡乱挥舞。
“这世上我只在乎灵儿一人,而你!你竟然从我身边夺走了她!你!为什么还不死!”
武雄从浓雾中突然窜出,面前正是胡乱逃窜的秦弈,两把短刃只要能够刺出,便能为灵儿报仇!
只是在这一瞬间,武雄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甚至不能再进半步,仔细观瞧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道何时出现了淡红色真气。
那真气宛如细丝,横纵交错,犬牙交互,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荒兄!出手!”秦弈高声呼喊着不知在何方的荒铎。
一瞬间,武雄只感到身后有一道恶风袭来,那道罡风带来雷霆万钧之势,自己正想要躲过,却发现那淡红罗网越发收紧,沿着真气方向,看到罗网尽头正是秦弈手中长剑!
“砰”的一声,弑虏刀自浓雾中飞出,一道气势雄浑的斩击狠狠地砸向了武雄,将武雄拍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荒兄,你怎么样!”
“无妨,你呢!”
“没什么问题,这杀手手段甚是高明,若不是昨日提早炼化了新招式,恐怕今日你我都要死在这大雾之中了。”
“快去看看那人死活,还要话要问他!”
秦、荒二人转过头看向地面,只看到地面上除了一个深坑,和坑内的血迹之外,并没看见那健壮杀手,正在两人纳闷的时候,就听见荒铎一声呼喊: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