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群狼为伴
云梦寺后山，有怪石嶙峋。怪石中央，有一处荒草地。上有铜人一百零八座，铜人手持刀枪剑戟，形态各异，腰间别有腰牌。此时的秦弈，正站在铜人阵前暗自思索。天近子时，怪石外走来一僧人，左手持木剑一柄，右手拿酒葫芦一个，脸色泛红，身泛酒气。
“大师父，你可真是逍遥自在啊”
“这，这不是后半夜了么，佛，佛祖都睡了，喝点不算，不算破戒，嗝！”一番惊世骇俗的佛道言论，让秦弈也是满头大汗，心中暗想当初拜他为师是不是个错误决定。
“唉？徒儿，你这脸上怎，怎么鼻青脸肿的？莫不是又与那后山的老虎缠斗不成？”
“哦，没事的，午后在寺内闲逛，不小心跌了一跤”秦弈掩饰着说道。
“嗝！这，这样啊。”慧能大和尚似是而非的应着，很明显没有相信秦弈的假话。
“来，接剑，把丛云剑法演示一遍给为师看看。”说罢，大和尚将木剑丢给秦弈，秦弈接剑后，先是右手持剑，竖于胸前，伸出双指，在剑锋上一抹，随即长剑刺出，带出一声剑啸，先是一招风起云涌，长剑在空中舞出剑花；随后行云流水，长剑如游鱼随手腕转动；紧接着一招风云突变，剑招猛然变的狠厉，由刺改削，招招削向敌人软肋；再然后便是翻云覆雨，剑锋在手中来回腾转，速度越来越快，剑尖在空中连点数次，好似暴雨骤至，雷霆万钧；最后长剑收回手中，带回万千剑势藏于剑中，以云消雾散收尾。
“不错，不错，这套丛云剑法算是剑法中入门级的了，你能学成这样，也算是略有天赋。练了几遍啊？”大和尚悠悠然的说道。
“三遍左右吧，这里面有一招风云突变我始终用不太熟，大师父可否再演示一二？”
“且慢，你三遍就能学到丛云剑法八分神似，我曾给你演示过几次？”
“一次”
“就一次？”
“对啊，就一次，五年前，你带我下山采买，回寺的路上偶遇一老妪贩酒，你便提了两坛在山下饮了起来，喝的酩酊大醉时，你突然拉起我的手说，来，徒儿，师父传授你一套剑法，说着就拔出剑，自顾自的在那耍了起来，要不是旁边有我解释，山下的小贩见你如此疯癫，就差报官将你缉拿了！”
啪的一声，慧能和尚一掌拍到自己在月光下愈发明亮的光头。这一拍，也拍掉了半身酒气，整个人也清醒许多。
“是为师疏忽了，这五年没人与你对招，你又是如何将剑招练的如此精进？”
“自从那次见大师父你用过一次剑法后，除了白天和众弟子们练功外，每晚午夜，我都在心中默默练习，将大师父视为对手，以丛云剑对丛云剑，找到自身不足，再补足弱点。”
“你说你这五年从未深睡？一直在假寐中演习剑法？”
“自从寒锋师父走后。”说到这句话，秦弈突然哽咽，随即恢复如常，神色暗淡的说道。
“自从寒锋师父走后，我一开始整晚夜不能寐，后来便开始在夜晚演习剑法剑招。本以为我这个年纪，能将丛云剑法用好，不说同阶无敌，也能算个青年才俊，直到今日晌午与福运和尚的一战，我被他三招放倒，才知道我与他差距深如沟壑，不可逾越。”
“既是这样，你又为何咬牙放狠，约他三日之后再战？”见秦弈坦诚相待，慧能和尚也不再掩饰今日在藏经阁的所见所闻。
“我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再躲了，福运实力在我之上不假，可仔细一想，这江湖上，比福运还要实力强劲的高手比比皆是，我不过一个云梦寺的记名弟子，不是真的出家人，早晚是要踏入江湖的。小时候，寒锋师父带着我四处行乞，我总是藏在他的身后，归途城中面对鸦羽，我在师父身后，面对城防军，我在师父身后，即便是到了云梦寺我仍是躲在师父身后。”
“就像寒锋师父那日在云会堂中说的，没人能陪我一辈子，我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别人的身后。小福成说世人皆有心魔，皆有业障，若我日后还要行走江湖，就需要有独当一面的决心，即便这三天的训练，我可能仍不敌福运，但至少我能敌过我的心魔。”
秦弈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心中所想，在慧能眼中，眼前的秦弈突然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任人摆布的小棋子了，他有了志向，有了气节，也开始有行走江湖的决心。若是秦弈当真能习得一身武艺，也许，也许真的可以做到当年他们未曾做到的事情。
“啪、啪”慧能和尚听完秦弈的说辞后，猛然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将残余的酒气扇掉。
“徒儿，看好了，为师再给你演示一遍丛云剑法，你要看仔细。”说罢，慧能和尚右手伸出双指，指向秦弈手中木剑，木剑受内力牵引，飞到慧能手中，随即慧能和尚气势陡然拔升，僧袍长袖上下飞舞，佛珠在空中飞速旋转。霎时间，大和尚睁开双眼，右脚向地面用力一踏，整个人御气至半空，手提木剑，于凌空中演示剑法。
秦弈看着慧能和尚施展的丛云剑法，再对比自己所施展的剑招，虽然在心中已经将这套剑法磨炼了上千次，上万次，但秦弈敢确信，若不论功法和力量，真与慧能和尚以丛云剑法对峙，他在慧能手下绝对走不过两招。
不多时，慧能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的演示结束，缓缓落到地面，将木剑交给秦弈。
“徒儿，结合我刚才的演示，将你的丛云剑法再度锤炼，明晚之前，若你能持剑在我空手下走过三招，我便承认你有与福运和尚一战的资格。”
“我看不必明晚，明日晌午，大师父还是这里，咱们过招，若是练了这么多年的剑法，还需一天精进，我此生也不必行走江湖了。”秦弈徐徐说道。
“好！好小子，有骨气，那就明日晌午。”说完，慧能和尚整理了下僧袍，提着酒葫芦走下了山。
慧能走后，秦弈并未马上施展剑法，而是盘坐在地上，将木剑放置于膝上，闭上眼细细回味大师父刚才的剑招。云破月来的剑芒，风云际会的剑势，青云直上的剑意以及拨云见日的剑锋。曾经自己参悟不透，看不明白的剑招，如今逐渐清晰起来。
“哦呜！”子夜十分，寒意将至，孤山之上，有群狼觅食，头狼那碧绿的眸子，正紧紧盯着石林前方那个盘膝而坐的年轻人。身后的狼群在头狼的示意下，四散开来，悄悄地走到年轻人身后，渐渐形成包围之势，将这名年轻人牢牢包裹在狼族的包围圈内。
狼群们缓缓地朝着年轻人移动，越是靠近，爪子落地越是平缓，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惊扰到这近在眼前的猎物，口中的獠牙已经展露无疑，杀气也逐步逼近，不同于武人身上的杀气，这种动物为了生存而暴露出的杀气更为直接。
“终于来了么？”秦弈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
随后，睁开双眼，直面群狼！那狼王见到秦弈睁眼的一瞬间，打定主意飞身扑了上去，利爪直取秦弈心口，獠牙奔向秦弈咽喉，群狼见狼王有所行动，也都加快了脚步向秦弈袭来。
秦弈抬腿悦向空中，同时木剑出手，以横扫千军之势用出一招云消雨霁，以自身为圆心，长剑挥舞一周，将率先前来扑杀的三只恶狼击倒。狼王吃痛，立刻转身逃离，遁入丛林，伺机而动，用绿色的眸子观察着秦弈这边的一举一动。
第一波试探性攻击被秦弈轻松化解，群狼见状也不敢贸然进攻，而是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发出阵阵低吼。
随后，一只独狼自秦弈背后迅猛窜出，利爪奔着后心扑来。秦弈反应不及，站稳脚跟，迅速下腰，一手拄地，一手持剑，以一种诡异的弧度躲过独狼的飞扑，随后剑在手中转出个剑花，由正手持剑改为反手，用力刺向空中的恶狼腹部。恶狼受到重击，扑倒在地，浑身抽搐，腹部鲜血直流，发出阵阵哀嚎，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独狼的死激怒了本还在观望的狼王，狼王自林中跃出，现在石头上，冲着身边的群狼怒吼一声。紧接着，群狼迅速分开，摆出冲锋阵型，后爪刨着地面，蓄势待发。
“哦呜！”狼王又是一声凄厉的嘶嚎，狼群接受指令后加速向秦弈冲去，誓要把眼前这个年轻人撕成碎片。
“来的好！”秦弈眼光如炬。木剑在空中连续刺出，又是一招翻云覆雨，但较之前出招，显得更加精准，不多时又有几只恶狼被木剑刺伤逃离战场。
狼王见几次三番试探攻击无果，不愿在消耗下去，留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转身看向剩下的狼群，一声嚎叫，离开了乱石林。
见狼群远去，秦弈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脖颈乃至后背都冒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参悟剑法后的一战，他不确定自己能否从狼群成身退，但他想赌一把，成则剑法大成，输则尸骨无存，好在他赌赢了。
经历了与狼群一战后，身心疲惫的秦弈本打算回禅房休息，但想到福运和尚那张嘴脸，再想起自己与他三日后的赌约，秦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走到一棵树下，三步两步便爬到树上，在树上小憩一会。
可能是与群狼搏杀过于疲惫，秦弈睡的很踏实，在梦中，秦弈手持长剑站在城墙之上，面前站着一众江湖高手，远方可见千军万马正策马扬鞭向前冲锋。
日出东方，搅了众人的好梦，见太阳出来，秦弈由树上下来，再次练起剑来。晌午时分，慧能和尚提着食盒准时来到乱石林。
“徒儿，先不要再练了，过来吃个馒头，再练不迟。”
“不了，大师父，我练的兴起，一会还要烦请大师父与我过过招。”
慧能看着眼前挥汗如雨在练剑的小伙子，又想起五年前那个总好哭鼻子的小孩子，不禁鼻子一酸，心中暗暗念叨着“寒兄，你的徒弟长大了，他将要走入江湖，走入那个你最不愿意面对的江湖。”
不多时，秦弈一套剑法练习完毕，向慧能师父看去，只见慧能大和尚呆呆的看向秦弈，思绪飘向九霄云外。
“哦，好好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慧能和尚问道。
“不必了，还是趁热打铁的好。”
“好，那徒儿，你放马过来便是。”慧能和尚双手负后，看着面前的秦弈。
只见秦弈在说了一个“请”字之后便没了后续，在原地呆呆的站着，动也不动，看的大和尚也是一头雾水。乱石林空地中央，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切悄无声息，一阵微风拂过，吹动草地上的小草，吹起秦弈头上的发丝，露水从树叶上滚落，在落地的一瞬间，秦弈动了，只是就这一下，让慧能和尚负在背后的双手猛然抽出，双手合十夹住了刺向自己胸口的木剑。
“什么时候的事，怎会如此之快？就一晚成长这么多？”慧能和尚不理解，秦弈刚刚并未移动，怎一瞬间就到了自己面前，若不是自己境界高出他许多，若是同阶搏杀，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慧能和尚双手夹住剑的同时，抬脚踢向秦弈，拉开一段距离。但秦弈并未给大和尚喘息的机会，在躲开踢腿的同时，用剑抵地，掀起地上的泥土，迷了和尚的眼睛，同时将剑再次对准和尚的咽喉。
“臭小子，你玩阴的！”慧能和尚连续吃了两次亏，就算是泥菩萨也有几分怒气。刚要抬手运功，给这臭小子一点颜色瞧瞧，只见秦弈见剑收回手中，然后说了句
“大师父，三招已过，点到为止吧”
秦弈一番话让慧能和尚憋屈到了极点，本想着自己不用内功，跟这小子打个有来有回，好好锤炼他一下，谁想着这小子上来便是一记杀招，打的他猝不及防，随后又是扔沙子迷眼，又是以剑封喉，这小子什么时候用剑如此阴狠？
慧能知道的是秦弈的剑法在这一夜不但精进许多，出招方式上也有了很大变化，不是传统的循规蹈矩，而是多了些随机应变。
而慧能不知道的是，昨晚的寒夜，秦弈与群狼搏杀，险些命丧狼口，这变化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悟出的求生本领，秦弈的这三招就是学习当晚那狼王攻击自己的三种状态，一剑是试探，二剑仍是试探，而递出的第三剑才是真正的杀招。如同那狼王的三声嘶嚎，这三剑被秦弈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啸月三剑。
“唉，罢了罢了，算我粗心大意，败给你了，你可以去挑战福运了，吃些斋饭，小憩一下，下午你来闯铜人阵。”慧能和尚说完，便起身离去，没有管身后的秦弈。
秦弈还在奇怪为何大师父今日走的如此着急，刚想和大师父探讨下剑法心得，却不想肚子已然先声抱怨，毕竟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又一直在练剑，身体确实有些顶不住，只好先吃斋饭。
转身离去的慧能和尚，走出乱石林很远后，取下两片树叶，擦拭了下双手的鲜血。
“好狠的剑气，这般剑气，莫说地阶，天阶武者全力也未必能刺出这样一剑，直接破了我的护体罡气，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习武的坯子。可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赶紧走赶紧走。”
秦弈不知道的是自己刚才蓄势递出的那一剑，虽被慧能和尚挡了下来，但剑气却割开了大和尚的护体罡气，一位青云境强者的护体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