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13 (1) 消失的弗丽嘉2号
冬末春初，天气开始变暖。洛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二十多个小时，醒来依然不肯吃东西。我到厨房折腾了一个小时，做了一碗自己勉强满意的汤，给他端到床边，让他喝下。他根本没有听到一样，背对着我。又叫了他几声，还是没有反应。我绕到他前面蹲下：“不管胃口怎样也要吃点东西。你没力气的话，我喂你。”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嘴唇苍白干裂，红发失去了生机，软软散乱在枕间。少了平时神采飞扬的傲气，他看上去只是一个病重的普通少年。等了许久他还是一直这样，我站起来，替他掖了掖被子，打算出去。但是他却突然握住我的手，抬头看着我，眼中竟透出一丝绝望。可是他张了张口，又闭上眼，用被子把头罩住。
“想吃东西的时候就说，我先下楼。”
“……如果这时候你想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模糊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这才想起洛基生病的时候魔力微弱，完全可以冲出去。我想了想，说：“我回去拿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关上门以后听到洛基在里面叫我，还有翻身下床的声音。但是如果再不回去，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于是我快速跑出去。回家一趟，检查邮箱，快速看一眼最近的委托，把这些东西装在包里，上楼拿了一些材料、衣服和药，就往火神殿堂赶去。回去以后发现洛基不在卧室，想到他可能去了炼金术室，我拿好药去找他。但刚一走到侧门前，就看到古尔薇格正死命拽着洛基的袖子，愤怒地说：“洛基，你已经完全失控了，清醒一点好不好？”
洛基没有理她，皱着眉甩掉她的手，往内部走去。高跟鞋咚咚响了几下，古尔薇格拦在他面前：“不论是主神，还是镶嵌了灵魂石的复制主神，这世上都只能有一个，有了这一个再怎么复制只会失败，这你是知道的。2号弗丽嘉已经镶嵌过灵魂石，你继续做复制主神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洛基绕过她，又往里面走。但他没走出几步，古尔薇格一句话就把他留下：“其实你知道依娜是2号，对么。”
洛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古尔薇格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坚定到接近恶毒：“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奥汀的觉醒绝对和依娜有关。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在离开华纳海姆前无计划觉醒。只有爱神的真爱之吻才会让他无条件觉醒——有人告诉我，在奥汀离开之前，他和依娜单独在街上走过。虽然依娜的力量很可能和爱神不相上下，但是奥汀爱的是弗丽嘉，不是可以成为爱神的任何代替品。所以，洛基，问问你自己，你想要的是爱神，还是弗丽嘉？”
“她不是2号。”洛基漫不经心地说，“她连当弗丽嘉的复制品都不配。”
几乎无法听下去。我捂着头后退两步。古尔薇格提高音量说道：“你既然这样看轻她，就放她自由，告诉世人她是复制神族，和她解除婚约，没有人会觉得你有错。你现在的状态，会让所有人认为你爱上了一个通过炼金术制造出来的复制生命——”
“住嘴。”洛基突然回头，瞳孔发红，“你这样说，是在侮辱弗丽嘉。”
古尔薇格态度软了很多：“你也知道你在侮辱弗丽嘉？其实在奥汀觉醒之前，我都曾经和你一样认为依娜可能是弗丽嘉。可是，奥汀觉醒了，能救她的人也没有了。再仔细想想，弗丽嘉是那么美丽又高贵的女人，依娜有哪一点像她？你现在跟一个次品在一起，不是在侮辱她么？”
洛基的眼神黯淡下来，又一次陷入沉默。听到这里，我终于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神形俱灭的主神是弗丽嘉。要使她复活，须得和她同一阶层的神牺牲自己唤醒她。可是，和弗丽嘉同一阶层的主神只有奥汀。之前古尔薇格和洛基都以为我是弗丽嘉，洛基也曾因为这个停止了复制弗丽嘉的行动。可是奥汀没有死。他们也确定了我是复制品。所以，这就是洛基对我态度大变的原因。那张夹在书里的画像，从来都不是我。现在待在他的身边，不断努力，不断尝试要去挽回，又有什么意义？在洛基的眼中，拥有深色发与瞳的依娜，从来都是那个高贵女神的影子。
古尔薇格走上去，像安慰一只受伤幼狼一样，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住。我悄悄后退，回到火神殿堂把东西都收好，往海尼尔皇宫外走去。或许华纳海姆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我，去别的城市发展，一切重新开始好了。
夕阳北下，正是地平线的阳光与皇宫的金色建筑平行之时。万道金光洒落在这片大地上，还有皇宫上方火神、光明之神和太阳神的雕像上。长无边际的楼梯尽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初雪般的白袍，腰间系了一条金色腰带，上面挂了一串银钥匙。金色长发滑落至臀部，中间夹着些许白羽毛。这一幕景象，所有的守卫都看呆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和她说话。弗雷刚好带着一帮人走出来，一看到眼前的人，居然也傻了眼。金光从那个女子的身后射来，太耀眼，以至于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的影子长长地拉开，几乎将我盖住。很久，弗雷才不可置信地说道：“是……陛下？”
“弗雷，好久不见。”她走过来了一些，露出了极美的微笑，“我回来了。”
她举步投足间，都散发着白天鹅的高贵气质。她看清她容貌的瞬间，我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弗雷从来都从容有礼，这一会儿反应都慢了半拍，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没看错吧？怎么可能，你不是早就已经……还是说，你是新做出来的？”
她笑出声来：“你呀，一点没变。是不是又打算说我要抛弃奥汀，嫁到约顿海姆去了？”
“居然是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你等等，我这就去叫洛基来，我敢打赌，他看到你一定会疯的！”
“等等。”她上前两步，金色的瞳孔中透露着些忧伤，“告诉他，我很想他。让他快些来。”
“好，好，你真不知道他最近有多失常……”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一栋建筑后方。
金发女子无奈地笑了笑，双手交握，不安地来回踱步，却不经意看到了失神的我。原只是不经意地瞥一眼，但她很快将诧异的目光投过来：“你……”
我斟酌了片刻，简洁地回答：“我是复制的爱神，原本是代替弗丽嘉上战场，抵抗阿西尔神族的。但最近我们签署过停战协议，所以我也就跟一般神族一样生活。”
她微笑着，没有一丝敌意：“洛基他们想得真周到。不过你的外表和我差别很大，气质神秘，所以不能算是复制品。告诉我你的名字。”
“依娜。”
“依娜。”她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弗丽嘉。”
“这是我的荣幸，弗丽嘉陛下。”
“我不再是奥汀的妻子，现在已经不是‘陛下’。”她谦虚而谨慎地笑着。在这春风般的微笑中，我察觉到自己和她真正的差别：虽然会想很多东西，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如何表达，甚至连笑一下都会感到痛苦。不要说不像一个女孩，我甚至不像一个神族。而她，真的如同洛基所说，那么耀眼，那么美丽，是被光环包围的爱神。
夕阳的光辉撒满大地，海尼尔皇宫前的广场上，五十列士兵骑龙低空巡逻。暮魂草与王都金砖般的雍容建筑缠绕着光线，云层晃动成生锈的麦穗。一望无际的王都领土蔓延到地平线处，融入太阳金色的永恒中。弗丽嘉雪白的裙袍染上了夕阳的余辉，一道微风拂过，几缕金丝伴着白羽毛轻柔地飘扬。她无意识地将头发别入耳后，动作美极了，让她身后的人彻底沉沦。那是洛基和古尔薇格。古尔薇格一脸惊惶和紧张，而洛基神情却没有起伏。他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弗丽嘉意识到什么，突然转过身去。而后是长久的沉默。直到金光越来越淡，有几颗微弱的星悄然爬上了天空。
“洛基……我回来了。”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颤抖，十分动听。洛基没有说话，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病没好，嘴唇苍白，身子也比平时单薄许多。大概是被他感染，弗丽嘉侧过头去，眼眶发红：“你不欢迎我么？”
“为什么不回奥汀身边？”这是洛基说的第一句话，毫无感情，“还是说，他为你牺牲了性命，让你复活，而你没了依靠，所以回到我这里来了？”
弗丽嘉含着泪摇头：“不，不是。奥汀还活着，我的苏醒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只能是伪造的。说吧，你是几号复制爱神？”
“弗雷没有变，没想到你也没有变。我原本以为你会有一点伤痛，一点悔恨。洛基，你太让我失望。”她眼眶中泪珠滚动，“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做的哪件事不是在伤害我？奥汀真的比你好太多。”
洛基冷笑：“奥汀比我好太多——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如果你回来是打算告诉我，你憎恶我以前做的一切，那麻烦你回阿斯加德，找你的丈夫去。”说完转身就走。
很显然，洛基的反应让在场的人都感到诧异。可是我不意外。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他大步往前走，直至弗丽嘉再度叫住他，才站住脚步，转身走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我已经订婚了，心思在我未婚妻身上，没情绪和你多说。”
弗丽嘉一脸错愕：“你是说……她？”
我甩开他的手：“够了，洛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要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看她这不是回来了么，而且复苏后第一件事是来找你，你应该好好珍惜。”
洛基身上一僵，怔怔地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我过几天会从这里搬走，在离开之前，会先来和你解除婚约。养好身体，这样的幸福来之不易。”
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快速进入传送门，来到了皇宫下方。跟着人潮等回家的巨鲸，我紧紧闭上湿润的眼睛，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至于那些不甘与痛心……相信很快就会过去。回家以后，我花了一整个晚上收拾东西。原来，近三十年的时间，会有这么多早已忘却又舍不得丢的东西。希亚回来时带了提斯和拎了一堆疯狂血拼后的产物，她不厌其烦地回房间换衣服给他看，踩着高跟鞋牵着裙角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很快又去换了一套新的。提斯一脸落寞地望着她的背影。她到底还是赢了。
“亲爱的，你知道，爱情分两种：征服与被征服，征服与对抗。很多女人都有强烈的被征服欲，而我恰恰相反。我不计较一场恋
爱的过程，而是结果。”前段时间，希亚曾经贴了一脸的黄瓜面膜，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赢。”
当时我捂着肚子笑得滚来滚去，不是因为她的话有多好笑，而是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把脸上的一片黄瓜吃进去。结果拉下一片，其他几片也跟碎裂的石膏块一样全掉在地上。
两天过后，从海尼尔皇宫回来的希亚跟我说，弗丽嘉的复生是夜之女神诺忒的功劳，只是她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却无法觉醒。至此，我的东西已经收好，然后去了火神殿堂。总管让我直接上二楼。我忐忑不安地上去敲门，很快门就被打开。站在门前的是穿着男式睡衣的弗丽嘉。她的发间依然夹着雪白的羽毛，但发尾松松地挽起，少了几分高贵虚渺，多了几分温婉真实。她歪着头看了我半晌，朝我微微一笑：“依娜，又见面了。”
我朝她笑了笑：“洛基在么？”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已经揽住她的腰，洛基出现在她的身后：“什么事？”
“我是来解除婚约的。”
“进来说吧。”洛基把门拉开。他也穿着睡衣，床上一片狼籍，椅子上挂着弗丽嘉的白色袍子和金腰带。我咬紧牙关，侧过头去。他很自若地躺在床上，把弗丽嘉也拉在怀中：“你说吧，你想怎样。”
“我只想解除誓言的束缚。”
洛基把玩着弗丽嘉的金发，眼也望着那融入了光芒的发尖：“想解除誓言的束缚，但是否公开申明你无所谓？”
“是。”
洛基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陷入了沉默。弗丽嘉握住他的手：“洛基，还有一件事比较困扰。爱神的神位只有一个，依娜身上已经镶嵌了我的灵魂石……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无法觉醒。”
洛基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弗丽嘉，所有的苦闷都化作了惊惶：“你总不能要我死。”
“当然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她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洛基的手上，“取出灵魂石，镶嵌普通阿西尔神族的灵魂石也可以。”
“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弗丽嘉咬住下唇，幽幽地望着我：“可是依娜，我才是真正的爱神啊……”
洛基又转眼看向我，朝我走来。我四肢发抖，往后退了一步：“洛基，你们不能这么做！不管怎么说，我是有思考能力的生命，你们不能这么做！”
“谁说要杀你了？”洛基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杀你，但是你必须留在华纳海姆。既然你占了主神的神位，就必须尽主神的义务，并且效忠于华纳海姆皇室。”
“洛基——”弗丽嘉蹙眉看着他。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颤，“我能做到。但是，婚约什么时候解除？”
“这是你在求我，拿出一点求人的态度。”洛基的笑容冷冰冰的，“会讨好人么。”
“……你希望我怎么做？”
“把衣服脱了。”
“开什么玩笑？”我看一眼弗丽嘉，又看看洛基，“这不可能。”
“你不照做，恐怕未来的日子里，每日每夜脑中都会浮现一些特殊的画面。去把衣服脱了，乖乖躺到床上去，我立刻就和你去解除束缚。”
弗丽嘉也从床上下来，飞快跑到洛基身边，缠住他的胳膊：“洛基，你不要这样逼别人。如果你想要，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洛基甩掉她的手，眯着眼看我：“你想好了么？”
我握紧双拳，忍了很久才没有动手打他，而是转身拉开门冲出去。跑过一段长廊，我拐弯下楼，但到楼梯的一半，一道火焰从地面冲起，挡住我的去路。因为速度太快，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忙抓住扶手，又绕到上面，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来。但是那条楼梯上又有火焰冲出。再一转身，洛基已经站在我的身后。我吓得倒吸一口气。他双手抱着胳膊，瞳孔颜色变得鲜亮，短发和衣摆无风自舞，与楼梯上燃烧的熊熊烈火一样。我再次后退，背脊却撞到了墙上，牙关止不住打战：“洛基，我一直待你不差，你……你不要杀我……”
他进入了火神全面苏醒的状态，瞳孔完全烧成了火红。这种时候，他的情绪必然完全脱离自己掌控。他左手燃起一团火焰，右手上空燃起滚动的火球。我捂着头，缩成一团，痛苦地悲鸣。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火光覆盖了整片视线。我失声惊叫。可是……身上却没有感觉。我哆嗦地收回手。洛基的脚下有烈火涌出，一个巨大火球在我面前爆开，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去看究竟发生什么了事，我已被迫推撞在墙角。洛基将我的双腕扣在墙上，低下头，失控的吻覆在我的唇上，频繁而疯狂。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化作了火焰，滚烫、残暴，将一切都焚烧殆尽。这种状况下，我已经不敢再做出任何反抗。很快听到布料破裂的声音，我用力摇头，呜咽着抽他的手：“放开，放开我……”
洛基完全听不进去，抓着我的衣领，往下用力一拉，衣裳全部破碎。我连忙用双手掩住身体，带着哭腔喊道：“洛基！我受够你，不想再看到你了！”
洛基被雷劈了一样，松开了手。与此同时，房间的火焰也跟着熄灭。他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
“我说你无耻，幼稚，自私，让人感到厌恶——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用衣服的破布挡住胸口，转身跑向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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