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了一个
殷棂站在屋子中央,目光顺着沈泽渊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胸前的项链忽然发声,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我怎么觉得那小子刚才叫的人是你啊?”
殷棂仍旧站在原地,静默无声,微微拢起的眉头透出些许烦躁情绪。
‘眼睛’原本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没想到一向暴脾气的掌魂使竟然沉默,反而显得有那么几分心虚。这下可乐坏了爱挑事的‘眼睛’,于是越说越过分:“你该不会是偷偷背着我在人间留下了什么风流债吧?”
殷棂徐徐收回目光,垂首低笑。他并没有回答‘眼睛’的问题,只指尖若有似无地抚摸上项链的边缘,语气中满是冷意:“你想知道吗?”
‘眼睛’被摸得浑身不自在,它非常有理由怀疑,下一刻殷棂的手指就会戳进它的眼球,直接把它送回冥界。
‘眼睛’赶忙认怂道:“不了不了,不该听的不听。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也许是对方的识相令殷棂很是满意,又或许是被什么其他的情绪给影响了,殷棂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确定沈泽渊刚才是不是在叫他。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声‘阿棂’带着浓烈的情义与不舍,听得他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楚来。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回想,脑子里却是半点也捕捉不到与沈泽渊有关的记忆。
太阳穴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殷棂抬手揉了揉,好半天才将五味杂陈的情绪给压下去。
他转开话题问道:“方才沈泽渊应该就是用手里的那枚铃铛施的招阴之术。你查查那到东西的来历。”
‘眼睛’再次两眼一翻,只是这次的时间比之前的都要更久一些,须臾才将眼球转回原位,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兴奋:“咦?有意思!”
殷棂问道:“怎么说?”
‘眼睛’道:“我竟然查不到他手里那枚铃铛的来历。”
殷棂先是一怔,随即不悦地挑眉嘲讽道:“你不是总说自己是百事通吗?不是没有你查不到的消息吗?区区一枚铃铛就把你给难住了?”
“你够了啊!威胁我可以,质疑我鬼瞳的能力就不行!”自称‘鬼瞳’的项链不甘道,“肯定是凡间的浊气干扰了小爷的发挥!”
殷棂自鼻尖哼了一声:“那东西不像是普通的法器,而且连黑白无常都找不到死者的魂魄,他一个凡人竟然能把亡灵给引出来。此人不简单!”
“不过”
说到一半,殷棂顿了顿,随即转身走回七口棺材前。
大概是刚才自尊心受损,鬼瞳变得没耐心,道:“不过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话只说一半啊?故弄玄虚是为了装深沉吗?”
殷棂冷冷瞥了眼鬼瞳,不予理会。
他细细看过每一口棺材,随即沉声道:“不过终究还是太嫩了些,竟然没有发现尸体的数量
不对。这里明明有七口棺材,可方才沈泽渊招魂时却只招来了六具尸体。少了一具!”
鬼瞳一愣:“少了?少了哪一个?”
殷棂快步走到最后那口棺材旁,低头查看。只见棺材里并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有一些断肢残臂。
“起!”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自殷棂口中说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着叫人心头发颤。只是棺内的尸块仍旧死气沉沉地待在那里,全无半点儿动静。
殷棂并未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本来以为沈泽渊一介凡人,碰到一些难搞的亡灵,无法召唤也是情理之中。可他作为冥界掌魂使,可驱动万鬼亡魂,从来不曾失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
殷棂薄唇紧抿,随即一掌重重落在棺盖上,厉声低喊道:“幽冥孤灵,为何不从我的指令?”
屋内再次阴风大作,诡异的风中似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吹得一旁的另外几具尸体哀嚎不止。可不管屋子里动静多大,那些残肢断臂却依旧静静躺在棺中,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殷棂脸色不甚好看,冷冷问道:“死者何人?”
这次鬼瞳只顿了片刻便答道:“死者是第七名受害者。尸体的四肢被肢解成多块,分别散布在城中最为生意兴旺的三家酒楼后厨的蒸笼里,只有四肢,却没有躯干和头颅。”
“蒸笼地狱。”殷棂眸色暗了暗,“身份呢?”
鬼瞳道:“因尸体残缺不全,所以至今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不但人间的官府没有头绪,连冥界也查不出死者为何人。”
殷棂微微眯眼,语气中透着危险:“竟然连我都无法将此人召唤出来。”
憋了半天的鬼瞳终于找到了机会反击:“哎呀,咱们堂堂掌魂使,冥界第二把手,魑魅魍魉
哪个不是见了您就直接吓尿,跪地求饶的?竟然也会有您搞不定的鬼魂?”
殷棂:“”
鬼瞳继续作死:“肯定是死者的灵魂也被割裂了,魂魄残缺,所以才会不受召唤。与掌魂使大人您的能力绝对无关!”
殷棂:“”
殷棂又盯着棺内的尸块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就要离开屋子。
鬼瞳急忙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冥界。”殷棂一边道,一边大步流星离去。
“回去?”鬼瞳一愣,“案子还没查完呢,怎么就回去了?”
“回去让笑面虎随便找个鬼市把你给卖了,我也好图个清静。反正你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一问三不知!”
鬼瞳:“”
殷棂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当然不可能真把鬼瞳卖了,而是转头跟上了沈泽渊。
城东义庄一共停放了七具尸体,而目前为止绥都城一共死了八人。最后那个死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倒霉蛋身份来头可不小,正是绥国国师宋微。既然已经去了义庄,那便没有理由不去看看那最后一位受害者。
果然天一亮,沈泽渊便前往祭天大典现场查看。
祭天大典是在昨天白日里出事的。听闻是典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一道惊雷乍现,直直劈在典礼中央的铜炉上。铜炉瞬时坍塌,引起大火,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窜。在场守卫的官兵不仅要保护绥帝,还要安抚受了惊吓的百姓,场面可谓是手忙脚乱,混乱不堪。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主持典礼的国师大人宋微不知在何时突然不见了。
此刻围观人群早已散去,只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浓浓的焦味。官府的人将现场层层围住,有的正清理着现场,有的抓着人正在盘问,每一个人的脸上皆是灰青色一片。
沈泽渊因受绥帝委托调查此案,所以一路上没人敢拦他。他缓步靠近翻倒的铜炉,只见周围散落着一地刺眼的灰白色粉末,中间还掺杂着些许布料残片。
沈泽渊问道:“当时可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或是任何异样?”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在场的官兵微微摇头,“天雷引发铜炉大火,待大火被全数扑灭后,我们才在铜炉的灰烬中找到了残骸。”
沈泽渊微微颔首。意外发生后,官兵和在场官员的注意力一定都在绥帝身上,百姓们又忙着逃窜,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此刻消失得悄无声息的宋微。
沈泽渊又问道:“对了,当时在场的可有商贾贵胄之人?”
“商贾贵胄?”官兵大哥不解,“百姓中是否有富商小的不知道,不过在场的皇亲国戚倒是不少。”
沈泽渊一想也是,绥帝亲自出宫祭天,一众官员皇亲必定也要出席,范围太广了。
可怜宋微和绥帝原本是打算借着祭天一事安抚民心,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弄巧成拙,难怪流言传成现在这个样子。
祭天大典从表面上看是铜炉被天雷劈中翻倒后引发大火。一旁的宋微躲避不及,被大火包围无法逃生,最后活活烧死。
可沈泽渊总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头沈泽渊忙得不可开交,那头的殷棂却隐了身形悠悠然坐在靠近沈泽渊附近的一刻松柏树枝上,一腿曲起,一腿晃晃悠悠垂在半空,好一副悠闲模样,不像是来探案的,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殷棂望着脚底下的一片狼藉,双眼微眯:“是铜鼎火刑!”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听着叫人不悦。
“哟!这不是翊国的三皇子殿下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大白天的也捉鬼不成?”
沈泽渊不爱江山只爱招魂弄鬼的传闻已经传遍了天下,就连隔壁的绥国也有所耳闻。毫无疑问,这样一个奇葩皇子在一众自视甚高的皇室中人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过笑话归笑话,却鲜少有人会当面打人脸,尤其沈泽渊还是友国派来绥都帮忙查案的。此人这般无礼傲慢着实引起了殷棂的注意。
殷棂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头顶玉冠的华衣男子从不远处走来。男子五官平庸,说不上难看,但骨骼清奇的下颚实在太让人出戏。
殷棂问道:“这下巴长得跟锄头似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