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上海这座城市变化万千,人潮汹涌。它不仅给人以历史性的、人文性的滋养;还用极致的适应性和包容性将自己拓展得国际化。我在上海十多年的读书和工作的时光里,郁盛带我见证了太多太多它飞跃和成长的时刻,我个人的进步也是与被上海快节奏的生活方式紧拉着一同前进的。
那个白天我们逛完动物园心情都很好,只是腿脚疲累,郁盛便说找个地方歇歇,正儿八经吃个晚饭。我以为他会随便带我去个小馆子填饱肚子,然而我坐上他的车发现他正往霓虹闪烁、繁华的中心地带开时,我犹豫起来:“还是回学校吧,我请你吃食堂?”
“你那食堂还没有吃腻吗?”他并不听我的,“我订了双人自助餐,你跟着我就好。”
在那之前我还没吃过自助餐,只在美食节目里见过几次。我怎么能去吃自助餐?万一显得我很土怎么办?高级餐厅的用餐规矩我没有学过,去了只有丢人的份啊。而且,这个东西太贵了,我吃不起,也不想白白让他出钱欠他人情,于是紧急思考怎么才能阻止他。郁盛看穿了我的心思,问:“是不是没吃过?今天就带你试试,凡事都有第一次。”
说是这么说,万事开头难,可我适应性极差,只在有人鞭策的情况下我才会硬着头皮向前冲。郁盛在某些事情上是非常霸道的,他不允许我退缩,到了南京西路的一家招牌闪烁的铁板烧餐厅门外,他妥善停好车:“你等我一会儿,我帮你开车门。”
“诶我不用……”
只见他从前侧转了一圈来到我门边,打开门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登时非常局促,眼看着门口站着两个服务生朝我们打量,我低声警告郁盛:“别演绅士演太过!”
我们两个都是便装来的,比起郁盛英挺的身姿自带正式,我的打扮简直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游客。还好这家店对服装没什么讲究,服务员礼貌地将我们请进去,郁盛则特意让我走在了前面。
他将预定电话报给前台,很快我们就有了座位。原来我们是跟许多人坐在一起、围着厨房高帽先生的工作台点餐用餐的,我的压力削减不少。吓我一跳,我本以为是要面对面坐着,看着郁盛的脸怎么吃得下饭?
——不是说他长得很丑的意思。他相貌中上,五官立体,虽不说有特/色吧,尚且能算得上干净英毅。我难以无他面对面吃饭的原因另有一个:白天在动物园,他与我同喝了一瓶水,还顺手擦了我额边的汗。
我受不了超越朋友界限的任何暧昧,何况我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他。所以如果他想两人一桌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吃情调餐,我势必反抗到底。
我们点了许多海货和牛肉,多数是我没吃过的,厨师在我们面前不远处进行表演,能把我的注意力吸走。郁盛坐在我右边悄悄帮我擦餐具和铺餐巾这些事,我佯装看不见。
由于点了太多太丰富,我难得吃了个满饱,后来甜点都没吃得下。晚上八点半,我们终于准备动身回学校,在发动车子之前,我们在车里静坐了一会儿。郁盛的左手手肘挂在车窗上,思考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
“我没有,你不要诬陷我。”我不假思索,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坐实他的怀疑。他对我有大恩大德,我万万不能讨厌他。
“是吗?那你喜欢我吗?”
他仿若开玩笑似的。我完全听不出他是什么语境,只是心里猛地一惊,他问这个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什么端倪想要套我的话?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愣了半天想出绝妙的一句:“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验证自己的魅力?你是有想追的女孩儿了吧。”
郁盛不动声色地发动车子,眼角带着笑意:“算是吧。”
啊…原来真被我一语成谶了。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但是面上仍要保持平静:“那正好啊,今天权当陪你练习约会。蹭了一顿大餐不说,还有工资拿,真是太好啦。”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
“还行吧,裴元走在你前面,你再做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了。”
“也是,他速度比我快。”
郁盛朝着我学校缓慢前进,音响又传出danielpowter的歌声,听起来有股苦涩的味道。九点钟整,他把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查房十点开始,时间点掐得相当安全。我拿起包确认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强颜欢笑打开车门:“谢谢你开车送我,我先上去啦。”
“嗯。”郁盛微微颔首,片刻间想起什么突然拉住我左手的手臂,探问:“下次我还能再过来吗?”
“来干嘛?”
意识到我的反问太过干硬,于是我又说:“裴元说只拜托我这一次,下次我就要去兼职了,读书和赚钱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让他给你加工资,按你说的身价200,怎么样。”
“别了吧。你们也别拿钱不当钱,怪破费的。今天的大餐,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请回来。”
“我要等多久才能吃到你的饭?”
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认真。我忽然又想起一年以前发过的“不还30万就不姓夏”的毒誓,莫非他连这个也还记得?这个男的有点毛病,我生气了:“你不是要去追女孩吗?你去追啊!找我干嘛!”
我关上车门扬长而去,跑到五楼宿舍收衣服准备洗澡时,才看到他倒车开出了楼群。
是真的挺有毛病。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其他几位听出我“咯吱咯吱”的动静,纷纷爬起来看我。安娜最贪吃,她有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小说的习惯,我远远收到她抛过来的饼干:“睡不着就吃饼干,吃饱了血液周转在胃部,脑供血不足,最为好睡。”
雪梅忍不住吐槽她:“你就是因为这样肚子上才有那几圈肉。”
“有就有呗,小艾那么瘦,长几圈又不是不可以。”
我把饼干放在床头:“吃不下,有点心烦。”
段林安也爬起来了,特意钻到我这头问:“弄撒还失眠嘞?裴元儿说你今天出去玩儿去嘞么,不高兴?”
我看她披头散发荡在黑暗里,与恐怖片女主极为相似,赶紧挣扎到床的另一头去:“你把头发扎扎再说话,吓死我了。”
雪梅:“怕啥,讲陕西话的女鬼一点儿都不可怕。还挺喜感的,比佟掌柜有点意思。”
“这女娃急死人嘞,还讲不讲!”段林安催促我。
“没啥可讲,那男的有病,说有喜欢的女孩儿想去追,但还要来找我玩。我就骂了他一顿。”
“嘿?真事儿?没看出来他是个渣男啊!”林安姐给激动的:“看他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还以为四个正经的,咋就吃着碗里滴还看着锅里滴尼?”
我纠正她:“我不是他锅里的也不是他碗里的,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
安娜:“那你管他干啥呢,他爱干嘛干嘛去呗!”
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很烦。段林安大胆猜测:“你个小妮子,不会喜欢上人家郁盛了吧!”
“什么?!”我大叫一声,“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你们都不知道我跟他过去的那些事情,你们要是知道了,还能猜我喜欢他吗?我压根不能喜欢他啊,如此一来我姐姐成什么了?我又成什么了。
“嘿嘿,被发现了吧,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段林安把我定性成情窦初开的少女,“说,撒时候开始滴!”
我无语极了,蒙上被子不再搭理他们,但是她们三个津津有味地继续当我的面嚼了半小时舌根。
第二天我“请求”段林安不要跟裴元提这档子事儿,段林安嘴上虽嗯嗯啊啊答应下来,但没多久裴元来给我发工资的时候还是问我:“听说你喜欢郁盛?”
我差点在上古史课上拍案而起,压低了嗓子骂他:“你放什么屁?”
我发誓之前骂他从来没有带过任何一个脏字儿,那是头一回,并且后面一发不可收拾。这个男人实在太贱,用脏话骂他都是便宜他了,我应该揍他,揍死他。
“哎哎哎,你干嘛,小声点儿。”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还敢挨近我:“你就跟我一个人说,是不是真的?”
我眼里射/出锐利的刀子:“你再问一句试试。”
“啊,行,不问就不问。我自个儿琢磨去。我能把我琢磨出的结果告诉郁盛吗?”
“裴元你是不是想死?”我狠狠碾了他一脚,他疼得缩在地上。
下课铃一响我拿起包就走,连段林安他们都没有等。裴元好死不死拐着脚追上来,一脸认真的跟在我身侧:“我可跟你说啊夏艾,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思,最好还是现在收住。郁盛那人不是一般的难搞,他家里更不好搞,他跟我这种自由人有本质区别,你看我,既没有家业继承,还是被家里捧大的独生子,跟谁谈恋爱都是看我高兴,但他,他郁家……你别跑啊夏艾!我这全是出于关心,出于好心!看在安安的面子上给你的逆耳忠言呐!靠,我的脚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