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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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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课是我认为最值得被五门主课瓜分的一节课,说得精确点,应该是四门——数学课除外。我不喜欢任何文体活动,安安静静坐着下棋这种也不喜欢。有那时间,我不如放空。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就是体育课,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节。当时天色昏沉,场地潮湿,老师说跑两圈就自由活动,我们信了。前排带着头跑得很快,导致我跟得很费力,第二圈要看快要冲完时,我却出了岔子:后面的同学大概跟前排那几个一样怀着过度激愤的心情猛力冲刺,没看眼下一不小心把我鞋子踩掉,使得我重心一歪,整个人滚在了地上。

    队伍因此分裂开来,伴随着一群女孩子们的惊呼,男孩也一个个来不及刹车似的从我头顶呼啦而过。我脚腕的正式剧痛来临之前,伴随着一阵骂声,另一个庞大的躯体也倒在了我身侧不远处。

    是裴元,龇牙咧嘴的家伙,正红着脖子咬着牙看向我这边。

    我坐起身,眼看大部队已然远去,却没有找到我的鞋在哪,张望了一圈,郁盛拎着我的帆布鞋蓦然出现在我身后。

    他把鞋丢在我面前,气息不稳俯下身,喘着气说:“以后不要穿帆布鞋跑步,不专业。”

    我一只手捂着冻伤的脚掌,另一只手抢过破旧的鞋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备着好几双,见课下菜碟吗?”

    他神色稍变,站起伸两手插在口袋,可以说是居高临下地端详我:“夏艾,你在针对我?”

    “你少来给我扣帽子。”我穿好鞋子试图站起来,一阵钻心的痛楚直连到我腿根,我又坐了下去。

    跑到终点的那些个女生大多在看戏,偶有两三个快步朝我走来,我以为她们是来帮我的,然而她们关心的却先是裴元。郁盛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单手提着胳膊把我拽起:“走两步看看。”

    我走了两步,很疼,而佯装不疼,让他松开我:“行了你走吧。”

    他没走,我就用下巴指着他:“你跟在我后面干嘛?挡你的路了?”

    本人还没发作,另一个旁观的代入感极强:“你吃枪药了吧夏艾!”裴元揉着胳膊从另一侧围向我,甚至还想来掐我的后脖,被郁盛呵止。

    “你跟一黄毛丫头计较什么。”郁盛“大度”地说。

    “让她不好好跑步,害得老子摔跤!”

    “你自己跑步眼睛瞟着天还想怪别人?”他拍拍裴元的背,“行了,踢球去。”

    危机解除,两个穿着新球鞋的男生勾肩搭背去了足球场,我看着脚下发黄破旧的单层帆布鞋发呆,这就是阶/级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去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个脚,足跟红肿,冰冷的自来水冲上去没太大知觉,只有走路的时候生疼。一想到晚上还要去医院陪姐姐,不禁感到压力,不是因为走路不便,而是因为按照她的个性,肯定要数落我。

    “平地摔你最行”,她总是那么说。

    或许我真的是平板足吗?为什么一点运动天赋都没有,跑快了十有八九要摔跤,平衡能力也极差。简直丢家族的脸——我的家族,曾出过我大姨这样一个像模像样排球运动员,在她芳华早年曾加过省队。唉,大姨要是活着,她起码能承担我一半的苦处啊!这么想的我是非常邪恶的,享福的时候想不起她,吃了苦了却想起她。

    我找了个石头墩子坐着发呆,要不是因为下课前还要集合,我早就拍拍屁股回教室去了,何必坐在冷风口里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再者,这个看似团结的班里也没有陪我活动的人。研究一下因果关系吧,要是真的有人和我一起,我会讨厌所有的文体活动吗?

    我与这个班级格格不入,不仅仅因为我比他们小两三岁,更因为阶级分层,我根本找不到和我同一个层次的人。那些富家养女孩们总是光鲜亮丽,朝气又自信,而我呢?我干瘦,贫穷,不上台面,小家子气。我也曾想改变我自己,努力成为她们的朋友,但是当我跨出去第一步却收到负面的反馈时,结局总是会令人很难过。

    姐姐让我做我自己就好,所以我努力做自己。可我慢慢找不到原来的自己,因为我发现我竟渐渐成为了一个尖酸刻薄的人、与我想成为的方向背道而驰。难道我的结局是杨二嫂?

    下课前集合,我回了队伍,当时的心情是非常低落的,因为站在我边上、跑步排在我后边的那个女生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倒热情似火地与她边上的女孩讲话。哪怕关心地问一句:“你还好吧?”我也会觉得非常安慰……罢了。

    裴元不是说了吗,过完年我就是16岁的大女孩,这些小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腿脚耽误了时间,我错过了最快的一辆公交车。坐在站台给姐姐发了短信,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唉,早说请一个护工阿姨陪着她,她不肯,现在连读短信的人也没有。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化疗期间没法进食,我不用给她准备晚饭,否则等我这个点放学,人饿都能饿晕过去。

    郁盛从不远处朝我走来,我装作没有看见,不一会儿他来到我身边站定。这人为什么总是在我周边绕啊绕的?就因为他是我姐姐儿子的爸爸的弟弟?

    牵强的关系。

    一想到这个身份,我对他的厌恶就要封顶。他问我坐几路车,我没回答,他自顾自说他要坐578路。

    “奇了,你今天竟然没有专车接送?”

    “嗯,司机师傅请假了,家里有事。”

    真没想到堂堂郁家少爷也有没车坐的时候,他手插口袋在我身边张望:“别人都举着书,你怎么不看?”

    “大马路上看书不危险吗?”我反抗说。

    “危险?你横穿马路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个概念。”

    我转身看他,他仍友好地朝我笑:“因为你不喜欢看书,只喜欢穿马路。”

    “是,你说得都对。”

    郁盛朝我边上走近两步,莫名奇妙撩起衣袖给我展示他的伤痕:“你看,你咬的,到现在还没好。”

    宛若作秀。

    我无顾那一排青紫:“你知道我姐姐一只手要扎多少次针吗?你这些算什么?”

    他果然知趣收回手去:“是啊,我不是最可怜的。”

    我见不得他故作沮丧,多看他一眼我都会觉得很憋屈:“你不要老是站在我边上,别人看到会说你坏话。”也会说我坏话。

    我说这话时必定要装作为他着想的样子。和他一样的虚假。

    “哦?说什么?”他很震惊,“我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干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他们对我有什么可说?”

    “……”

    行,你也装去吧。

    我暗暗骂了好几句,578迎面而来,我掏出公交卡、拖着不便的腿脚第一个挤上车,坐定后,郁盛好死不死又跟了过来。

    车上人多,你别朝我。我用眼神告诉他。

    但是他显然误会了,马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排坐在了我边上,说:“好巧呀,夏艾。”

    我突然发觉,这个人不仅很假,而且还很贱。程度不亚于裴元。

    那天我终于知道他家住在哪,原来是市中心一豪华别墅区,那一站公交站就是以该别墅区命名的。路段附近全是华丽的高档小区和商业街,在此之前,这里对我来说只是z市的一部分,我路过也只是路过而已。

    下车前他提醒我要看错题,因为他再次把错题本塞给了我,说:“记不住逻辑就死记硬背,你文科不是很厉害吗?”

    虽然没搞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会看的。

    化疗的一周异常痛苦,姐姐在医院熬,我在学校熬。每分每秒几乎是数着过。她说她疼,恶心,晚上睡不着,我又何尝不是?她在掉体重,我也在掉体重,我表面一副与她不合的样子,但她吃的苦最终都转化成了精神的煎熬让我难以忍受。

    好不容易化疗结束,姐姐又虚了一圈,医生说可以回家了,而我坚持留院观察几天。姐姐正需要人照顾,我不在她身边,怎么的也得有个护士吧?还有营养液和流食,每天都要补给的。

    艰难的时刻,郭婶主动请缨从乡下上来,说愿意照顾我姐姐,前提不是给多少护工费,而是我高考之后得帮她辅导她的双胞胎女儿准备来年的中考。她不知道我虽然人在市一中但早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出于我和姐姐自身的需求,我答应了她。哪怕郭婶曾说的某些不走心的话对我造成了伤害,我也愿意忍,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概是老天可怜我们姐妹俩,住了一周院之后,姐姐各项指标达到正常值,医生再次劝我们回家。郭婶也是喜出望外:“我们家老郭要回来了,要不让他来接一趟?到时候我再给你们做顿饭,接风洗尘。”

    我对她感激涕零,想到之前对她的种种狭隘之处,内心又酸又辣。以前那些芥蒂,打这回便都烟消云散。

    人与人之间相处就是这样,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经历过一些事情,我们才能知道某些人的真心其实与他的表面并不相称。那些嘴上不积德的,但却往往是心最软的;那些表面仁慈的,谁都不知道他心里藏了什么奸。

    看到这里,你们应该会觉得我在给自己脸上贴金,或者在阴阳怪气地骂郁盛了,其实不是的。这么多年过去,郁盛于我只能是前者。而我,却总是做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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