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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城市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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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盲城原来叫芒城,后来开挖煤矿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烧煤,烧得一片漆黑,到处雾蒙蒙,因此更名叫盲城。

    这是我来盲城的第97天,在虎头哥手底下做事。

    虎头哥把妓院开到了矿洞,我就在里面帮他看小姐。我看的窝子里有七八个,还有个鸡头,快五十了,我们喊她鲍妈。

    虎头哥让我看着小姐,我就绝不瞎打听别的,他冲着这点就很赏识我。加上我做事也利索,不用他多操心。

    小姐里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小静是鲍妈从省外骗过来的,高中学历,找工打,鲍妈在车站那边碰上的,说是招文秘,过来以后才知道是当小姐。

    她想跑,被揪回来好几次。这都是在我来之前的事了,我现在看她整天木木的,客人来了就跟着进去,话也不说一句,挺好的。

    琴琴是从人贩子手上买的,好像还是大学生呢,会弹琴,古典美女那胚子。

    听说之前也不老实,在人贩子手上就想溜,本来是要被卖进山里给个土豪当老婆的,一气之下给送进私窝子了。

    一开始还跟鲍妈谈条件,说她卖艺不卖身,后来被个小煤窑的老板霸王硬上弓了,现在也照样接客,只不过身价最高罢了。

    艳子是被男朋友甩了之后一气之下来当小姐的,长得特别妖,生意也最好。盲城这边都是卖力气的土鳖,就连老板也大多都是没文化的粗人,就喜欢这种妖媚狐狸精。

    还有对姐妹,大的叫阿宁,小的叫莉莉。姐姐带着小妹来城里做工,被一起骗到矿洞底下了。莉莉年纪小,都不知道有没有14岁,这我还是懂的,坚决没让拉皮条的鬼毛把她带出去招客。

    阿宁为了养她妹妹,什么客都愿意接,经常弄得遍体鳞伤,多闷热的天气都只能穿长袖。

    我刚见到这帮小姐的时候看她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呆房里各做各的,一句话不说。鲍妈让她们跟我打招呼,她们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孝哥好,一点不齐,也没力气。

    鲍妈跟我出去之后说,这帮丫头都是新人,有的还念过不少书,懂得多,不听话,你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们。我笑着说,这我懂,我就是吃这碗饭的。

    像我这样的还有两个散人,都各看着一帮鸡。我跟他们话不多,不是虎头哥底下的,来往没什么意思,还要提溜个心眼,省得被人剃了头。

    我记得来了没几天就出了事,琴琴当时还没□□听话,组织了三四个小姐一起逃跑,其中一个就有小静。

    她们是和个运货的司机商量好的,那司机是琴琴的忠实粉丝,每次琴琴弹琴唱曲儿他必来,估计是哪天趁鲍妈不注意跟人私通了逃跑的事儿。

    她们跑出去没多远,被我在街上买完啤酒回来看到了。那司机开着窗户掸烟灰,副驾上的琴琴就露出来了。

    我忍住没吼她名儿,拦了辆摩托就抢过来没声没息地追上去,抡着一袋子啤酒就朝驾驶座窗户里砸。酒瓶的碎片扎得那司机满脸是血,也是个怂蛋,啤酒溅一脸就不敢接着开了,歪歪扭扭刹在路边,被我拉开车门拽倒在地上,拔了车钥匙。

    琴琴推开副驾车门就跑,车上另几个被吓傻了不敢跟。我没拿酒瓶子砸她,毕竟是女人,脸面还是最重要的,破相了就卖不出去了。

    我几步追上去推了她一把,她摔在地上,我去拉她,被她突然转身一脚踹在我大腿上。我吊你妈了个逼的,差点踹到老子的蛋。我恼得很,扇了她一巴掌,揪着她头发就往回拖。她在地上乱扭乱叫,旁边没人敢过来帮忙。

    然后鬼毛带着几个兄弟赶来了,揍了那多管闲事的司机一顿,还扎了他俩车胎子,跟我一块把那几个不老实的鸡抓了回去。

    回去之后,鲍妈把每个跑出来的小姐都扇狠了巴掌,我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着眼看。鲍妈气势汹汹地问,哪个想出来的主意。

    没人说,她火了,抬手又要扇,被我拉住。我笑嘻嘻地说,都是靠脸吃饭的,肿成这样这几天怕是做不成生意了。鲍妈就收了手,冷哼一声,让我看着办。

    我挑了下眉,把皮带解了,看见琴琴特别不屑地白了一眼,觉得男人都是一个吊样。我笑了,几步上去猛勒住她脖子。旁边人都吓了一跳,看着琴琴呼吸困难四肢乱挥,纷纷闪到一边。

    我看她翻了白眼,就松了劲,还没等她缓过来多少又把皮带往上提。这样来来回回七八次,我手一松,她软在地上,没动静了。

    我笑笑,没走几步,小静扑上去拍她脸按她胸口,然后听见几声咳嗽和剧烈呼吸声,琴琴圆睁着眼睛,脸色惨白。

    我转了一圈,把周围的小姐都扫了一眼,个个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说,有什么好问的,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谁想好谁不想好。那偷人的龟孙几乎天天往这跑,我能不认识?他是冲着谁才来的,我能不知道?今天鲍妈给你们这几巴掌,是让你们每个都长长记性,少他妈打跑路的主意!但我只打出头鸟,所以我只揍琴琴一个。这次是我第一次出手,希望没有第二次。我把你们弄死都不眨眼的,只是提个醒。

    我走出门,鲍妈教训了她们几句后跟了出来说,你小子有点本事啊。我笑着说,吓唬吓唬小姑娘,谁不会啊。

    这之后的几周里,鲍妈又教我把每个小姐都或轻或重地收拾了一遍。客人不满意要打,家务做不好要打,偷着联系家里更要打。

    其实要我没缘由地就揍人家一顿,我心里肯定不太过得去,为了让我尽快树立威信,鲍妈那段时间总给她们挑刺儿,直到挨个收拾完,这一天天过的才不那么人心惶惶。

    在这里面我唯一没对莉莉动过手,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平时就帮忙洗洗衣服打打杂,有次摔了个碗,鲍妈当即就要发火,小姑娘看着我板着脸走过来到时候吓得脸都白了。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凉得很,估计是冻僵了。我对她说,下次小心点。然后站起来走了。

    走之前看见阿宁被小静拉着,我寻思她当时想冲过来拦我来着,估计是上次被揍怕了,生怕我对她妹妹也动手。看我就这么走了,她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不仅她一个,鲍妈也没反应过来。不过看我走了,她也不好发作,只能拉着脸指使旁边几个去把地上碎片给扫了。

    我晚上回来,带回来几双橡胶手套,还有双毛线的,专门买给莉莉的,红的,看着就暖和。我去找莉莉,没找着,倒是碰到了阿宁。我把手套给她,让她带给莉莉。阿宁看着我,满脸的惊讶。我笑笑说咋了,她连忙摇摇头,把手套接过去,特别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阿宁还是很怕我,我知道她是怕我打莉莉的主意。我来了这么久除了揍人没碰过小姐,一开始有人说我不行,后来看我对莉莉那么关照,又传了其他的闲话。我倒是无所谓,该怎样还是怎样。

    我去街上买大白兔奶糖,回来分了半袋子给小姐们,其他的都给了莉莉。莉莉特别听她姐的话,见到我就低着头往旁边溜,其实我知道她不怕我,我没揍过她,我也没当她面揍过她姐姐,小孩的教育很重要,这我还是知道的。

    那段时间之后我就没怎么揍过小姐们了,她们也老实,鲍妈鼓励她们相互举报,把好几个想跑的念头都给掐死在了摇篮里。要动手也是单独关房间里打,不再公众处罚,即使这样更有威慑力。

    有时候我也觉得好笑,都下来当鸡了,还有什么脸面。后来想想可能还是因为我自己不喜欢。

    我在这边看了一个多月后,虎头哥又安排了一个新来的。估计是他之前的哪个小兄弟,暂时在这边帮个忙而已,属于挂职。

    他看着年纪不大,却从里到外都散着股狠劲儿。听说之前还没成年的时候给虎头哥顶过罪,现在刚给放出来,就让他到我这边先试试手。

    小伙子穿个迷彩裤,我喊他小军,别人都叫他军哥。主要再怎么说我也比他大个两三岁,喊他哥怪丢脸的。

    小军过来之后很快就跟我们这边的几个熟络起来,另两个窝子他也跑了,回来就跟我说我这边管的太松了,不打不骂的,接活也没个指标,个个都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死德行。

    我说再怎么样她们也都是些小姑娘,又不是母猪配种。小军咧着嘴摇头说,孝哥,你还把她们当姑娘呢,这边哪个人会把她们当人看啊。

    小军确实不把小姐当人看,他来的当晚就给她们一人吃了一顿皮带。

    我当时不在,回来以后看见个个身上都伤痕累累满脸是泪,忙问鲍妈出了什么事。鲍妈耸耸肩说还是小军会干事,她早看这帮死皮赖脸不干活的娘们不爽了。

    小军是虎头哥过命的兄弟,我惹不起。没办法,只能让姑娘们涂涂红药水,早点睡觉,今晚不接客了。

    小军暴力倾向很强烈,一天至少要打一次架,这片没人敢惹他。他没的打就去找架打,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揍别人一顿。他顶着虎头哥的光环,外加下手又狠,挨了揍的倒霉蛋也只能忍气吞声。

    小军不仅揍遍了小姐,还把她们都睡了个遍。当时阿宁紧张得很,我跟她保证说,那小子敢动莉莉一根指头我就弄死他。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小军耳朵里,那天他闯进来举个酒瓶子怼着我鼻子,问这话是不是我说的。

    我当时在吃饭,看都没看他一眼,接着往嘴里扒饭。他恼了,把酒瓶砸在地上,啤酒和玻璃渣溅了一地。我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喝了口白菜汤,转过身坐着盯着他看。

    我说,是我说的,想怎样?

    他说,老子操定那小丫头了,你能弄死我?

    我笑笑说,我弄死的人多了去了,你猜猜我能不能?

    他说,你少在这跟我扯,你就说,你弄过谁?就你这看鸡的吊毛手上还沾过人命?

    我笑了,说,你小子坐过牢,不会给条子策反了吧。我可不敢说,说出来够我枪毙几十回了。不过你要不信可以试试,看我弄不弄死你。

    当时场面剑拔弩张的,鲍妈也不敢上来打圆场。僵持了一分多钟以后小军突然开始笑,我也跟着笑,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其实小军对莉莉根本没意思,他只喜欢年龄比他大的,小毛孩一个,都只对大姐姐那类型有意思。

    后来他私底下问我,为啥偏偏钟情那小丫头,我笑着说小孩是祖国的花朵,积点德吧。

    小姐们的分成很少。本来矿工挣得就不多,能花在她们身上的就更少了。我们这里就是个小私窑,只有底层人才来光顾,大老板哪个不是在路面上开宝马奔驰进大酒店逍遥去了,怎可能跑矿洞底下来寻欢作乐。

    不过偶有一些心理变态的不敢招惹夜总会小姐,就下洞里的红灯区猎艳。

    其实艳子早就提醒过阿宁,说那俩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但因为开价高,阿宁还是接了,跟着去了隔壁的宾馆,最终死在了床上。

    我当时没让别的姑娘进来,阿宁死得太惨了。

    她满身是伤,一道道的刀口,密密麻麻的遍布全身。乳头都没了,一个是割下来的,另一个直接被人咬下来了。下体被拉了一道很长的口子,里面塞了好几根假阳具,还有硬币铅笔以及一把铁勺子。

    她脖子上被绑了几根彩色的那种塑料绳,勒得很深,嵌进了肉里面。舌头少了一截,牙也掉光了,手指甲没了八个,被硬翘起来的,有的还连了一点点在指头上。她的私处有很多针孔,脸上也有。伤口上被抹了辣椒油,通红一片。

    我不知道阿宁是怎么死的,是被勒死的,打死的,还是活活疼死的。我看着她扭曲僵硬的尸体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眼睛睁着。

    我抹她的眼皮,抹不上。

    她闭不上眼,死不瞑目。

    小军看了一眼就走了,他冲出去揍那两个变态去了。有的小姐还在接活,不知道这事,鲍妈赶不过来,只能让我来看看情况。她没注意莉莉不见了。

    我怔怔地站在床边上,浸满了鲜血的床边上。阿宁为了五百块钱丢了命。就为了五百块。

    我转过身去,然后看见莉莉捂着嘴站在门口。

    我冲过去抱住她把她眼睛捂上,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来那是她姐姐。我把她搂在怀里面,感觉她就像个婴儿那么瘦小。

    我说,你咋跑这儿来了,鲍妈那边没人打下手了。

    她不说话。

    我说,旁边那窑子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小孩子好奇心别太重,看了晚上要做噩梦的。

    她动了动,把头抬起来看我。

    我说,吓坏了吧,我带你回去。

    她问我,床上那个是谁。

    我说,不晓得,不是我们这边的。

    然后她说,我找不到姐姐了。

    我把她抱起来,用脚把门勾上。莉莉轻得可怕,这底下阳光少,吃得也差,她身子骨弱得不行。我抱着她往回走,她勾着我脖子,不哭也不说话。

    我说,你姐姐读了多少书啊。

    她说,念了初二。

    我说,她去接着念了,你想不想念书啊。

    她摇摇头说,我只想跟我姐姐在一起。

    走路上看见小军在和那两个人谈话,两个畜牲看起来没受什么伤,正往小军口袋里大把大把地塞钱。我想喊一句小军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想了半天还是算了。他本来就不把小姐当人看,有钱赚就行。

    想来也觉得好笑,我跟他不也一个德行嘛。我揍嫖客,看起来像是给小姐出头,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讹钱。只不过小军直接省略了拳打脚踢这一步,反正人也死了,还浪费什么力气,不打还能多讹点。他这点很实在,打架是爱好,搞钱是本行。

    矿洞里死人是常事,扒个坑一埋了事。我跟鬼毛把阿宁的尸体处理了,小军不在。他拿了一大笔钱,不知道跑哪去潇洒了。

    鬼毛填坑前拿了两瓶矿泉水给阿宁洗了洗,我蹲下来抹她的眼睛,还是抹不上。

    鬼毛踩着铁锹问我,填吗?我站起来拍拍手说,填吧。

    我回去,安抚其他的姑娘。鲍妈已经讲累了,大家还是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模样。能理解,都是帮半大的丫头,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姐妹死的那么惨,放谁身上不害怕。

    我敲了两下门走进去,大家快速瞟我一眼就移开视线干自己的事去了。

    我把小静叫出来,她一脸惊恐。我说,你跟阿宁关系挺好是不是。她摇摇头。我笑笑,拍拍她的瘦肩膀说,我不是在说阿宁的事,我知道你俩最要好,阿宁不在了,你多关照一下莉莉。

    她抬头望着我看,眼圈红了。

    我说,莉莉挺可怜的,别把这事告诉她。你们几个现在都是她姐姐了,这事就过去了,别整天哭丧着脸,给小孩看了不好。

    小静点头。

    我说,这几个里你最懂事,好好干,还了钱就能走了。

    矿洞里的小姐都被逼得欠了债,每个月大几百地还,钱就从她们血肉里剥。她们要把青春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耗干,熬到一个模糊的刑期结束。

    干了三四个月,我实在顶不住了。矿洞底下又暗又闷又湿又热,床单被套全都发了霉,饭里一股馊味。

    我跟虎头哥那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在电话里说可以把我调到上边来当安监,我推辞了。

    在这儿呆得我浑身不舒服,无论地上地下,我单纯的不喜欢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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