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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 第五十六场雨 暗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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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丽没想到蒋承江差一点儿撞到的人是盛沂,  慌乱地从车上下来,头发都有些乱。她拉住盛沂的的手,来回检查盛沂身上有没有擦破的地方,问:“小沂,  你怎么在这儿?刚刚有没有事儿?撞到你哪里了吗?”

    盛沂没回答徐丽的话,  他抬起眼,  看向对面的男人。他穿着很得体,  黑色西装,头发梳在脑后,  商业气息很重,仅仅是看外表就知道他跟盛在清不是一类人。

    徐丽随着盛沂的视线看过去,面露尴尬,  又不得不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说:“差点儿忘了给你介绍。小沂,这是妈妈单位的同事,你叫他蒋叔叔就好。还记得上次给你带的螃蟹礼盒吗?就是你蒋叔叔托人买的。”

    盛沂没说话,但只是听到螃蟹两个字,周身的气压就变低了起来。

    过年过节,学生都放了假,  西城大学附近的人不太多,整条街都显得有些清冷。蒋承江原本就皱着眉,现在听到“同事”两个字,  脸色更是不好看:“你还打算瞒他多久?”

    先前蒋承江跟徐丽差点儿撞到盛沂就是因为徐丽一直不肯承认两个人的关系,  他们在车上发生了争执。徐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距离,  无论他怎么样跟徐丽提起,徐丽都只是说再等一等,要等盛沂再大一点儿。所以即便盛沂跟蒋承江都没见过,  他天然就对盛沂带上了敌意。

    而蒋承江这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徐丽想要掩盖的真相,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徐丽的声音已然尖锐:“蒋承江!我说过这件事要慢慢来。”

    “还是慢慢来。”蒋承江笑了,“慢慢来让你把这件事情拖了有多久?”

    他是男人,耐心有限,即使爱慕徐丽,但是等了这么多年,徐丽一直都把他跟她的家庭分的很开,就好像他永远都融入不了,他等够了,也等烦了。尤其现在碰上了她的宝贝儿子,见了面第一时间还是跟他撇清关系。

    “他都十八了,他成年了,有什么听不了的?我们在一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徐丽脸上就没了血色,整张脸煞白,像疯了一样开始推搡他,想把人往车里塞:“什么在一起,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也知道他才十八岁!你都在说什么?你走吧,现在就走。这段时间你别再跟我联系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拉着盛沂往家属区丽走,不顾身后的动静,也忘了拿还留在车里的螃蟹,一直拽着人往斜坡上走。

    斜坡路抖,不再向平地能拉扯开脚步,盛沂把手抽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

    他太沉默,这样的气氛任谁看了都异常。

    徐丽犹豫几秒,想上前牵住他的手,但又什么也抓不住。她愣在原地,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只想解释再解释。

    “小沂,小沂,你听妈妈跟你解释,刚刚那辆车确实是妈妈的同事,他正好顺路,就说送妈妈到东门这边儿,比较方便。”徐丽说,“你相信妈妈,妈妈真的……”

    徐丽本来想跟盛沂说妈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妈妈真的跟他没有关系,但抬起眼,她对上盛沂冷冰冰的视线,她就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盛沂很聪明,从小到大遇到什么事情一点就通,就算这些年她瞒得很好,但她跟盛在清总不见面,盛沂总是能或多或少感觉到什么的,更何况今天,更何况他撞到了蒋承江,听到他说的话。

    她太急于撇清关系,反而陷入了一种怪圈。

    徐丽的心都搅在一起:“小沂。”

    她看见盛沂站在一边的台阶上,他不再是故意要走斜坡想要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子,记忆里的盛沂早就变了人,少年的身型清瘦而挺拔,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他问:“我爸知道吗?”

    徐丽还没说话,盛沂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确实跟徐丽想的一样,面对变化,哪怕一丁点儿的改变都能发现。但他确实跟徐丽想的不一样,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蒋承江的存在。

    在盛沂初一那年,他们单元楼下总是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接送的人只有徐丽。

    不到半年,徐丽忽然调动了岗位,从西城调到北城,也许真的是上天跟他在开玩笑,至此以后,每个节日,只要徐丽回来,盛沂总能看到楼下停靠的那辆黑色的轿车。

    当然也有偶尔的时候,没有黑色的轿车,徐丽就会跟盛在清一起回来。

    盛沂又见证了他们从一开始在厨房一起做饭到了只是偶尔一起坐在饭桌吃饭,再到后来的时间里,盛在清的出差更频繁,徐丽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更长的时间里,盛沂根本碰不到两个人见面的时候。

    也许比徐丽跟盛在清还要早,盛沂就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疏离。

    无论他们怎么样维持面上的平稳,他们会在言语中提到对方的名字,但神态、语气、眼神都不一样,这些微末的细节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盛沂,他们早已不相爱的事实。

    徐丽站在台阶之下,她抿紧唇,又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亲近的人总

    <是容易失去判断的能力,他们看不到,摸不到,仅凭自己的经验之谈去认定盛沂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为了保护他,让他以为自己还有一个家,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告诉他实情。

    徐丽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盛沂的一句话把她全身的力气都抽光,她几乎没办法再辩解:“知道。”

    跟盛沂想得一样,徐丽跟盛在清两个人的感情很早就支撑不下去,双方的付出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结婚以前,周围的朋友都劝过徐丽,跟她说他们之间总是徐丽在迁就盛在清,跟她说这样的感情没办法长久,但徐丽没有听也不在乎,她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有关盛在清的爱情。

    他们很快步入婚姻,又很快结婚,徐丽放弃了晋升的机会,丢掉自己的爱好,丢掉自己的身份,一心投奔于家庭,生下盛沂,她以为她不会后悔。

    她以为她足够幸福,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有可爱的小孩,有轻松的闲差,可直到盛沂小学三年级,她才意识到生活中的各种不对劲。

    徐丽问:“你还记得你大概三四年级的时候有次发高烧,后半夜整个人都烫傻了,说话也没有力气,家里只有我跟你。那个时候我打电话给你爸爸,怎么打都打不通,我打了十几个都没有人接。我当时整个人心都是乱的,下着大雪,我只能一个人扛着你到大街上,车那么少,我到处找一辆空车,就是想找一辆车送你去医院。直到你进了急诊,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的眼泪才能往下掉。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讲,也不知道到底谁能来帮我一把。”

    盛沂低垂下眼眸,仿佛跟徐丽一起重新走回了那段的时间。

    “没有人,你爸爸的电话从来都打不通。”徐丽偏开视线。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盛在清不接电话,遇到大事找不到人,她应该习惯,但只有在面临盛沂的时候,她真正面临到盛沂的生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么多年,这么久以来,家里的一切大大小小事物都是她在扛。

    她去参加同学聚会,她的同学,她的朋友,他们都在工作上有了大大小小的起色,再不济也有老公的陪伴跟疼爱。那时候徐丽就在后悔,她后悔没有听朋友的劝告,后悔自己的一腔孤勇,爱上了一个并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她以为很快,也许不到几秒钟,她就会忘记一切,重新回到她的生活。

    可没有人告诉过她,后悔这样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消除的,它是一颗种子,即使掩埋在泥土之下,用水冲刷,用时间等待,都

    <会让它扎了根,发了芽,连拔除都拔除不干净。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都跟我说你爸爸了不起?我自己也跟你说,我说要体谅……要体谅你爸爸,你爸爸很伟大,他的工作需要我们的支持,我说了那么多年,我说了那么多年!”徐丽说,“……可怎么就说服不了后来的自己呢。”

    徐丽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看到路边的小姑娘们有花,我发现我还是想要,我看到别人一家能在一块儿,我发现我真的不甘。我每次想,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也许在清就有空了呢,可是没有。”

    徐丽说:“可说一次都没有。”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就发现了两个人的不合适。他太实际,我太浪漫,他什么样的日子都能忘,我追求仪式感。我们谈了很久,聊了很久,是真的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徐丽眼眶都红了,低下头,想能拉住盛沂的手,“可你当时那么小,你那么小,我们要怎么跟你说爸爸妈妈不相爱了呢?”

    不止是老一辈,在传统的观念里都会认为单亲家庭出生的小孩是不幸福的,他们担心盛沂接受不了父母分开的事实,所以徐丽跟盛在清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连长辈那边儿都在骗。

    他们还是会见面,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时间太久,两个人有时候就会忘记要假装。

    盛沂垂着眼,没人再能琢磨透他在想什么,沉默良久,他才说:“其实我早知道了,也早适应了。”

    盛沂承认最初他确实没有办法接受两个人分开的事实,在他意识到徐丽跟盛在清感情变质的时候,他就想过努力的办法。

    他知道盛在清跟徐丽两个人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也会很快的分开,只有一次,在他发现饭桌上有螃蟹的时候,盛在清呆在饭桌上的时间总是久一点儿,在家的时间也会再长一点儿。

    他不爱吃螃蟹,但因为这十分钟的时间也被他看的弥足珍贵,他不断地跟盛忠群他们强调喜欢螃蟹的假象,似乎这样做就能给他们多一点儿的牵挂。

    他知道盛在清总是出差,他不在家,徐丽一个人总是不好受,所以当盛沂意识到这一点,他真的很努力地在学习,他像极了原地打转的小丑,努力扮演盛在清,想要担负起他的角色。

    他一直在寻找能将徐丽跟盛在清黏合起来,能将这个家粘合起来的办法,他知道这个过程很难,但他想试试。

    可有些时候,试试并不能解决问题,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因为盛在清,徐丽放

    <弃过自己的梦想,她一个人留在西城工作,没有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生活里围绕柴米油盐,她的生活一团糟,下雨了没有人接,刮风了没有消息,生病了也只能一个人扛,那些不满跟疼痛一直都在,不会因为盛在清偶尔到家就消失。

    盛沂不怪她,也没有办法怪她。

    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无论他多聪明,多敏锐,他们还是觉得他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要求他听话,要求他懂事,要求他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根本不要求徐丽跟盛在清对他做出什么样的承诺,明明他只需要他们承认就好,好好解释清楚,仅此而已就够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小沂,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徐丽眼泪一直在掉,她的声音哽咽,一直在道歉,“妈妈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妈妈是真的对不起你。”

    水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她想到席悦之前说盛沂小时候总喜欢在徐丽来接他才跟其他小孩子玩,当时她还不太懂,以为盛沂只是小孩子心性,现在想起来也许是他知道父母能陪在身边的时间太少,他想把时间再留长一点儿。

    在别人眼里,盛沂是最完美的小孩,连从小跟盛沂认识的席悦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他们觉得他有优异的成绩,觉得他有幸福的家庭,但没有人知道盛沂要过早的长大,以一种最隐秘的方式成长才行。

    在斜坡的下角,她有无数次想上去又或者拉盛沂下来。

    可她知道她不可以,盛沂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一句他早已确定的答案,他好不容易才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从这段关系中完完整整地解脱出来。

    他终于可以不再吃螃蟹,不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终于不是谁的所有物。

    盛沂没有跟徐丽回家,水星也没有去找席悦。

    两个人走在街上,偶尔跟不认识的行人插肩而过,他们从西城大学走到书店,从书店走到西城附中,水星不知道盛沂会不会喜欢她这样时时刻刻跟在身后,但她只是希望他想说话的时候会发现身边还有人在陪他。

    在空旷的街道,她看见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冰凉凉滴人她的眼睛,水星抬起眼:“下雪了。”

    盛沂侧了侧身,看向一边的水星。

    “小时候我妈妈跟我讲过一句话,雪是这个世界上最圣洁的存在,下雪就是为了覆盖过去的记忆,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让一切都能重新来过。”

    <    水星仰着头,眸子亮晶晶的,四目相对。

    白雾弥漫在他们身侧,压不住暗涌的心动,眼神出卖了一切,盛沂克制地垂下眼,看向另一边,嗯了一声。

    说不清怎么回事儿,他忽然想起在很早之前,他去戚远承的诊所,当时水星忽然闯入隔壁的房间,她的眼睛也是这样,干净又清透。她总是在照顾其他人的情绪跟感受,很努力地去弥补自己的不足,她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让所有人看得见。

    即使向司原让他别看清本心,即使李泽旭一直问他对水星到底是什么态度,他都尽量地选择一个折中的回答,不想让两人的关系过早地陷入进去。

    他清楚地记得早先英语老师上课总会提起一个词,dey  of  gratification,他说这个词是延迟满足,把一切的苦与痛放在前边,为了更长远的结果,忍受再忍受,未来一点儿的快乐才会真正的放大。

    他知道盛在清和徐丽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他知道现在的时间点不对,他们遇到的机会要更多,面临的选择也更多。

    他不是不想让荷尔蒙作祟,不是不想冲动,不是不想握住她的手。

    盛沂只是不想让水星因为他而放弃什么,或是改变什么,不是有一天被他拖累。

    所以即使在水星生日那天,两个人聊到了未来,聊到了目标院校,他只是问她想不想去南京,而不是跟我一起去南京。

    他要她做长长久久最明亮的少女,带着光,拥有爱。

    真诚且勇敢,善良且温暖。

    周围没有往来的人,小小的雪花聚集成偌大的雪块,一颗一颗地砸向水星伸出的掌心,雪块与体温相接。

    长久的安静后,是她抓住他的手。

    雪花顺着她的手心融入他的掌中,水星说:“送你的。”

    两个人的距离再次拉近,她看向盛沂,一片小小的雪花停在他的眼皮,跟他的小痣融为一体。

    他们的心脏跳得好快,连眼睛都忘了眨。

    她看到盛沂的视线,落到他们相碰的手指,他的指纹终于成了暗锁,跟她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迷雾散尽,他也看见她眼里的自己,在发着光,她说:“盛沂,我们一起考去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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