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第五十七场雨 约定。
假期结束, 不止是高考,对于自招跟保送的竞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西城附中每年有固定的保送名额,从北大到其余各高校不等,一班有同学从办公室回来, 跟水星说了声班主任找她, 就凑在后边, 首先传播起了办公室里发生的激烈情况:“诶, 你们知不知道盛沂要放弃保送名额。”
“太狂了吧?他不是能去北大吗?北大的保送都不要。”
“保不齐人家有更高的志向呢,根本不稀罕北大呢。”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北大。”其中一个男生说, “你说盛沂是不是打算出国,不然干嘛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水星的脚步顿了下,又很快地出了门, 才到走廊中央,水星就撞见了从办公室出来的盛沂。
“阎老师喊你?”盛沂停下脚步,问她。
水星点了点头:“你才说完保送的事情吗?”
“嗯。”
“我出来的时候听班上的同学说你直接拒绝了。”
盛沂又嗯了一声。
水星有点儿沉默,之前跟盛沂说一起去南京是真的,但现在听到盛沂放弃北大的保送失落也是真的。就所有人看来,能保送到全国的最高学府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她总觉得盛沂能有更好的机会, 如果要真的是因为跟她的一句约定就放弃,她反而成了罪人一样。
“想什么呢?”盛沂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
盛沂总算明白向司原怎么总爱抬手揉乱席悦的刘海了,但现在下了课, 四周都是聚过来打水的同学, 他拨了下手里的卷角, 知道水星担心什么,才说:“不是,南京有最好的天文系, 之前不是说过吗?我喜欢天文学。”
水星点点头。阎格还找她有事儿,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在楼梯口分开。
办公室还有老师,水星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才又进去。
阎格跟斜上方的女老师又说了两句话,才停下来,从一边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申请表,冲水星笑了笑:“来得正好,这几张申请表回去填一下,下节课前交给我。”
水星接过申请表,愣了下。
按理说她没有保送资格,就算盛沂不要,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她问阎格:“阎老师,这个是?”
“北外的自招申请。”
在此之前,阎格没少替水星操心,又是督促她参加比赛,又是找学校,现在连申请表都替她打印
<好,等水星把资料一填,字签好,她就一并交上去。
阎格嘱咐:“这三份都写一样内容,二等奖放后边写,你先把一等奖放前边,起始印象很重要,要亮眼,知道不知道?”
水星捏着申请表的边缘,抿了抿唇。
“愣着干嘛?回去填吧。”阎格催促。
犹豫一会儿,水星还是说:“我能不能不填这个表。”
阎格皱了皱眉:“什么?”
“我之前就没有考虑过北外。”水星偷偷看了眼阎格的脸色,“而且对外语类的自招一直没有很大的兴趣。”
“没有兴趣?”阎格本来就上火,盛沂放弃了保送,水星又放弃自招,她现在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说,“你高考是为了兴趣去考的吗?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多少人想要,眼看能拿到了,你现在给我说放弃,之前的比赛白参加了?努力白付出了?为了什么?”
水星的脑袋低了点儿。
阎格冷笑一声:“我看你们现在的小孩就是活得太轻松,太快乐了,脑子都进了浆糊。你现在不想去,等到时候你高考有什么闪失,北外要不要你还是另一回事儿。”
阎格的脾气本来就暴躁,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住火气,声音大到办公室其他的老师忍不住也要往这边瞧。
“你跟盛沂一个两个,我真不知道该夸你们有志气还是没脑子,把自己的人生当过家家?拿高考当儿戏?”
水星一僵,她知道她现在说话是火上浇油,但事关盛沂,她又实在忍不住:“阎老师,我们没这么想过。”
“什么叫没这么想过!”阎格真的气不顺了,“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就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什么叫兴趣吗?学有余力才有兴趣,你现在真的是把人生想的太简单。”
办公室里的气氛僵持了好一会儿,幸好李致堃还在旁边的位置上,整个办公室也就他敢在阎格手底下劝人的。
李致堃看事情闹得太大,起身拍了拍阎格,又把水星单独叫了出去。李致堃带她走到楼梯口,脑袋往后探了下,确定阎格没出来才讲话:“你们阎老师脾气大,在气头上说的话听完了就忘了吧,别放心上。”
水星低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嗯了声:“我知道。”
李致堃多少带过水星,知道她的脾气,今天能闹出这么一幕想必是之前考虑好的。他默默看水星一会儿,就知道前边的话她还是不服的,笑了下,问:“其实听你跟阎老师对话还挺
<好奇的,作为之前的班主任,李老师能不能私下悄悄问你,北外可是个挺好的学校,你怎么就那么不想去?是因为考虑好了以后想学什么专业吗?”
水星捏了捏校服角,不知道该怎么跟李致堃说:“也不是那么不想去,我也没想好以后要学什么专业,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就这样把还没想好的事情确定下来。我想再等一等。”
李致堃挺理解,又问她:“等到什么时候?你报志愿的时候吗?”
“嗯?”
“等你报志愿的时候你就能知道自己要学什么专业了吗?”
水星说不上来。
上课铃打响,原本还聚在打水区的同学们相继回了班,整个走廊都冷清下来,李致堃跟水星站在楼梯口。
李致堃看了眼四周,干脆朝旁边走了一步,扫了扫台阶上的灰尘就坐了下去,跟水星说:“你见过报志愿指南吗?咱们附中每年高考结束都会给毕业的学生发一本,又大又厚,你们的学校跟专业都是从里边选的,只有极少数人能挑到很好很好的学校。”
他侧了下头,示意水星坐在旁边。
“你看楼上的清北班,他们就立志要去做这些极少数人,但其实就算这些极少数人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方向是什么,要走哪一条路,他们的专业也可能是随便选择,或者看当年什么比较热门。”李致堃笑笑,“老师觉得你现在把人生比作了一条直线,从a点出发选择一条路就只能走到b点,但其实人生不是这样。”
“我们的人生是一个圆,在开始的时候是有起点,你知道你从哪里出发,到哪里结束,但当你把这个圆画的完完整整,反而不知道哪里是起点,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水星想起文理分科那会儿,李致堃好像就说过这样的话,其实现下的选择只是一个简单的选择而已,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
“我以一个不恰当的方式解释,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李致堃说,“就好比你现在的情况,也许阎老师现在给你选择的路并不算是你想要的,但当你还不知道想要什么的时候,不妨先画上一个起点,也许总有一天就会遇到你的终点呢?当它成为了一个闭环,也许你并没有想过的路反而帮助了你找到正确的方向,你说对不对?”
水星心底不免动摇了些,嗯了一声。
“别把自己的路走的太狭隘,世界那么大,学校那么多,既然你不想去北外,大可以跟你们阎老师讲换一所其他的。”李致堃没有跟她急眼,说,“要你拿到自
<招降分,但高考完发现这个专业实在是——你实在是不喜欢,大不了咱们就放弃了,这个名额只是给你一个保底,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必须要你读。”
水星应了一声好:“李老师,我知道了,谢谢您。”
兴许是因为李致堃的调节,阎格没有再定死专业院校,甚至听取了水星的意见将难度更大的南京大学划为考虑范围之一。
接下来的几次周考,盛沂还是以遥遥领先的分数甩出第二一大截,实力碾压,没有人再议论他放弃保送。三月下旬,水星如愿收到了南京大学自招申请通过的消息,她可以在投档线下二十分内录取。
一切看起来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四月底,盛在清跟徐丽跟盛忠群他们坦白了离婚的事情,老一辈的人又劝了很久,拿盛沂说事,但还是没有挽回两个人的心意。
席悦不知道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消息,当即拉着水星去七楼问了盛沂:“盛叔叔跟徐阿姨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怎么说分开就分开,你……你最近没事儿吧?心情怎么样?”
“没事。”盛沂朝席悦旁边的水星瞥了一眼。
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事情的真相,就好像这只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别管有事没事儿,该跟我们几个人发牢骚就发,你平常就爱憋着,这下可别再憋坏了。”
水星的视线微微扫过盛沂,从旁边抱住席悦的胳膊,把话题扯开:“悦悦,我听说旁边的奶茶店出了新品。”
“真的假的?”席悦的注意力很快就分散出去,“什么味道的?我怎么没看见。”
“桃子味的。”
“那还是挺特殊,不过晴晴不太爱吃桃子,算了。盛沂你进去喊一下晴晴,中午我们几个人一块儿吃饭。正好我们是不是很久没一起吃东西了,我把向司原跟——”席悦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看旁边的水星,“或者还是你们回你们的,我们女孩子一起吃就好。”
水星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跟盛沂对了个眼色。
她明白席悦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就不再继续,但其实跟李泽旭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一段的时间,阎格把两个人的座位调控开,再加上两个人在q/q上说了只做朋友,李泽旭叫她的称呼从三星变成了跟大家一样的称呼,没有人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
普通朋友就该有普通朋友的样子。
“没关系吧。”水星说,“我们确实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席悦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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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顿饭以后,他们的关系又恢复如初,偶尔的时候,李泽旭会走过来跟水星说几句话,遇到不会的题相互询问。盛沂还是负责定期将清北班的习题整理在一起,挨个让水星做完,只不过除了再标准不过的批注,他本人抽出了更多的时间亲身答疑。
咖啡店成了他们的好去处,两个人时常会窝在店铺角落的沙发,写完同一张卷子。
高三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高考前,学校放了三天假期,说是给同学们调整心态用的,阎格把准考证挨个发给台下的同学,看他们的样子又忍不住训话,但训来训去还是那么两样,只有最后一句变成了常回班看看,周围的同学又是哭又是笑,一群人闹作一团胆子都大起来敢跟阎格开玩笑。
席悦从家里翻出一台胶卷相机,她赶到一班,又把盛沂跟郁晴从七楼拉下来,楼道里到处是热闹的聚集声,说起来好笑,以前最讨厌的学校,现在反而要他们抓紧一切机会留念,才能努力地把自己跟过去挂上一点儿的名头。
向司原追上前边乱跑的席悦,李泽旭和郁晴跟在他们后边,盛沂跟水星缓慢地走在最后边,两个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盛沂的手放在身侧,水星的手也垂在一旁,只要走路的跨度大一点儿,步伐再快一点儿,他们的手背就总会轻轻地碰在一起。
水星转过头,看向一边的盛沂,阳光打在他的肩头,经过他带有笑意的眉眼,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时间走得太急,题做得太多,眼看这么久的努力就要成真,她隐隐约约出现一种不真实感。
“你们干嘛呢!”席悦在前边催促,“走的那么慢,一会儿那边儿拍照的人多了,赶不上好时机了。”
“就是,就是。席悦说学校拐角的小花园最出片了。”李泽旭在一边迎合,“你们再不快点儿,我们就先去拍了。”
盛沂嗯了一声,步子还是没有加快,他的微微偏了下,对上水星的眼睛,问:“准考证拿到了吗?”
“拿了,阎老师还给我们每一个人发了准考袋呢,透明的。里边的橡皮跟铅笔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
盛沂嗯了一声,又问:“在哪里考?”
“十七中。”
她是借读生,跟盛沂他们这样正儿八经有学籍的还是不一样,他们都留在西城附中,只有她是被分到了隔壁的区。
盛沂点点头:“还有五天。”
水星侧眸看向盛沂,她发现盛沂每次考试都是这样,一下子会变成个小老头,唠叨来唠叨
<去,一点儿马虎都不允许。
水星点点头:“嗯,五天就考完了。”
再过五天的时间,他们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孩子,全世界不会再因为他们高考而让路,也不会再围绕他们而转。他们要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个大人,要独自扛起更多的事情。
“我说的不是这个。”
盛沂的眸子轻轻偏了偏,又扫了过来,水星莫名地看到了他耳廓泛起的红晕,浅浅地弥漫一层接连地晕在脖颈之下。
他没有说什么,但水星就是有一种直觉,轻声哦了一句:“我知道。”
两个人的距离靠的太近,水星垂下眼,发现还是难以抑制住自己心跳,好像有个小小的人偶在心底打鼓,每敲一下,眼睛里就要多冒出几分期许。
校园里充斥喧嚣,连高一跟高二的学弟学妹们都没办法专心上课,窗户边上总有他们探出的脑袋。席悦在前边拍了很久的照片,发现两个人还是没有跟过来,隔着老远都催促两个人能不能跑几步。
周遭人声鼎沸,水星眨了下眼,看见盛沂的手背松了松,手掌向后移了些位置,正好跟与她打过去的手背错开距离,心顿时失去了重量,下一秒,又因为他反扣过来的手,再次高高地悬空起来。
盛沂抓住了她的手。
他们牵着手,竭尽全力,向前奔跑,约定好了要往更高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