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破
杨广看着镜中的自己,摸着脑袋,“这么好的人头,谁来砍呢?”
一个月后,杨广人头落地,隋朝名存实亡!
一时间梁师都、宇文化及、李渊、薛举、刘武周、萧铣、沈法兴、越王杨侗、秦王杨浩、郑王王世充……纷纷称帝,还有虎踞山东不容小觑的夏王窦建德,至此,天下碎成了一地瓷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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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二年,冬,晋阳大街上一片混乱,铁蹄嘚嘚,哭声一片。
“女人全部出来,上缴突厥将军,胆敢窝藏者,放火烧屋!全家一起死!”
宫愫衣瑟瑟发抖地躲在灶头后面,看着同样惊恐万分的采芹,家里就这么大,连一个隔间都没有,灶头旁边就是炕头,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
门外,突厥士兵大声地嚷嚷着,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时不时有汉人为虎作伥,替他们叫嚣。
昨晚上,齐王偷偷带着城中大将和精良士卒,弃城逃跑,早上一起来,晋阳沦陷了!
开城纳敌的是晋阳的土豪薛深,说晋阳没得守,只能躺平任虐!
“突厥将领在此,把你们的女人都送出来!交不出女人的,马上放火烧屋!”
听得此话,有的男人立刻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推出来,但求自保而已。晋阳大街上,一时间哭声四起,此起彼伏。
愫衣和采芹没有家人,就两个人相依为命,住在一所柴木房子里,灶头里的火星一闪一闪的,上面放着一锅刚洗好的米。
宫愫衣走到门边,偷偷打开一条缝往外望去,“好多突厥兵,怎么办?”
“要杀人吗?”
“只要女人。”宫愫衣望着街对面的梳儿和她嫂嫂,在突厥的驱赶下与一群人并排站在大街中央。
采芹忽然拿着一块木炭问:“脸上涂炭可以躲过去吗?”
这边才问完,外面突然一阵手起刀落,一个正在逃跑的女人顷刻间倒在了马蹄下,血流了一地。
愫衣全身一紧,浑不知如何是好。左右邻居传来乱糟糟的砸门声、叫骂声、哀嚎声。
愫衣刚刚栓好门板,门外便传来拍门声:“立刻出来,否则放火!”
愫衣立刻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刀,转身对采芹道:“逃不掉的,必须有人出去。你躲到灶坑里,不要出声。”
“那你怎么办?”
愫衣想了想,“我出去吧。”
“不,不行!说好一起生,一起死的。”采芹紧紧拉住了愫衣。
当年荆州城破,她们可是亲眼目睹过朱粲的部队,把女人孩子抓去煮了吃。但凡一座城沦陷,女人孩子都首当其冲,她太清楚突厥对中原女子会怎样下手了。
“不要出去。我宁可被火烧死,也不要出去。”采芹压抑着哭声说道。
愫衣见她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说话打哆嗦了。“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愫衣说着拿起棍子拼命把灶里的柴火扒出来,“躲进去吧。”
采芹还是拉着愫衣:“不,要出去就一起出去。”
外面砰砰砰的拍门声越来越响,一把大刀砍出一道门缝,透过门缝可以望见外面的大刀和盔甲,两个突厥士兵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不远处一直有个汉人在帮忙喊腔:“不想全家一起死的,就把女人送出来!”
男人打不了的仗,最后都是女人来收场。
愫衣抱着采芹的脸,似在思索着什么,采芹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紧张的泪水还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你必须留下来,才有机会救我。要是一起走的话,就都死路一条了。”
外面的大刀继续砍着门,门缝越来越大,这回可以看见对面街道上的火光了。
采芹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愫衣青着脸,心跳无限扩大。
“听着……”愫衣在采芹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话,并藏好了手里的小刀,“明白了吗?记住了吗?”
采芹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嗯嗯。”
“千万不要出错,等我走后,小心行动多找几个人一起。”
“嗯嗯。你也千万要小心,千万千万。”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愫衣说着就要起身就要去开门,采芹赶紧又拉了她一下:“一定记住,如果失散就在那棵老杏树下面等。”
“知道了。你快藏好。”
愫衣走向大门,对着门板拍了几下,外面的砍刀骤然停了,有人递过来一个火把。
愫衣打开木门,走了出来。
外面的突厥兵一看,是个年轻好看的女子,顿时没了怒气,指着街道中央排成一列的女人,示意到那边去。
那些全是左右街坊熟悉的人,一些老的已经被支开了去,旁边躺着一具小孩尸体。
突厥兵在后面望着愫衣的长腿细腰,叽叽呱呱地商量着什么,那垂涎的眼神让人发寒。最美不过中原女子,城破,便意味着女人、粮食、器械……全都有了,这是送给草原和沙漠最大的奖励。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城,它是不攻自破的!根本就是捡来的。
当李渊和二公子李世民在的时候,晋阳没人胆敢觊觎,可李渊入主关中自称皇帝后,接管晋阳的齐王就扶不上墙了,敌人一来,闻风丧胆,连夜带着老婆孩子和晋阳的所有精兵逃得无影无踪,抱老爹和二哥大腿去了。
此时的李府空落落的,外面却热闹喧腾,刘武周联同突厥并勒马于李府门前,看着这高门大户,李渊皇帝的老家老巢,发出一阵蔑笑。
此时的晋阳大街上,只剩下一些救火的男人和老人。采芹躲在灶头里面,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心里不断咒骂着齐王李元吉,窝囊废!置全城百姓于不顾,弃百姓而投喂突厥!
若是愫衣出什么事,这血海深仇又多了一笔!
愫衣跟着几百名女子往前走着,被带到了李府门前。此时的李府已经成了乱军的府邸,两边站立着刘武周和突厥的军队。
前面的领兵停了下来,李府里走出一个突厥大兵,望着一溜女人,馋笑着走来,腰间的大刀被他拍得铮铮响。
接着,几百名女子被他划拨成两队,愫衣被分到人少貌美的一边,也许自己要陪侍的是更高级的将领。
领兵的人指了指愫衣对面的女子:“这些都带到练兵场去,剩下的都进来。”说着,那人便踏上台阶,领着她们走进李府。
愫衣心口感到有点不舒服,距离上次入府,已是四五个年头。
后面的汉兵推了她一下,“还不快走!”
穿过李府前堂,后面是一个宽大的花园,站在花园中间往上望去,栉比鳞次的屋顶开始一一展开,飞檐翘角,好不森严。
这不是她第一次入府,却是她第一次进来这里,曲水流觞,假山磐石,富贵春深。与外面相比,竟是另一片天地。尽管外面秋寒瑟瑟,但李府的各式繁花却仍旧次第开放着,唯此春独留。
霁月一定在这里玩耍过吧,哭过?笑过?如今她应该也长大了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姐姐。
走着走着,地上接连出现还没收拾的刀戈、血迹、包袱……
现在,霁月应该在长安城了吧,是否已经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呢?
忽然,周围的人惊叫起来,愫衣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一个大花盘后面竟然躺着一个女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下半身尽是血迹,手指已经发紫,身旁丢了一个包袱。
愫衣这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那下身的血迹浓稠得像是一层层浇上去的。
她推断这个女子应是李府齐王的丫鬟,齐王逃跑没有带上她,等突厥入侵,这丫鬟想跑已经太晚了,突厥包围了李府,于是便有人对她行了那畜生之事。
这血流得真叫那个阴森。
愫衣脚软到几乎撑不住身子,暗戳戳地喊着:“采芹,你一定要来救我……采芹,你千万不要出错……”
“搜身!”
前面一个汉人喊道,那是刘武周的兵,虽则也是汉人,但早已勾结突厥,成了突厥人的狗。
愫衣越发紧张起来,袖子里绑在手臂上的匕首怕是要藏不住了。
民妇们一个个被逼着搜身,但凡有些姿色,都会被搜得仔仔细细,滴水不漏。对这些下属官兵而言,能摸多少摸多少,一点也不会放过。无论是汉兵还是突厥兵,都是一样的。
愫衣一颗心差点要跳出喉咙口,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眼角闪过一个不一样的身影,在这乱糟糟的各色人等里,那人干净整洁,萧然自处。
干净整洁,在这里当真是藏也藏不住。
那男人高高瘦瘦,发质乌黑,体格标准,长腿瘦腰,一身白袍天然地衬得他清高贵气。那端正的面孔不失冷峻和优雅,就算他想遮掩自己,也跟藏不住的光似的照得常人不敢直视。
那人身后跟着一群七七八八的人,不是矮便是胖,不是胖便是穷相。
他是那样异于常人,或许还不是“异”,那只是一个人最周正的模样。
那人走过去的时候竟与愫衣打了个照脸,那神情好似没来由地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要说人群中那女子哪里长得特别标致,倒也没有。
两道眉毛微微上扬,清秀中透露出不屈的智慧,然而就在他想确定的时候,她却低下头去,上扬的傲气瞬间收敛了去,沉郁不见。
这少女实在是豆蔻年华,桃粉未红,看着鲜爽可人,值得慢慢期待。只是可惜了,她没有那个时间让自己长成美好的模样了。
白袍男子不免有些痛失。
这时,一个小官兵冲着他们呼喝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责问起来:“什么人来的?”说着走向那白袍男子,略微仰着头问,但走了两步就犹疑着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实在是那白袍男子的气场太强大了,走过去无疑就成了衬托。
那人略施了个礼,“官爷,在下是灵犀楼的酒保。这位是灵犀楼的膳夫,遵将军之令,来李府为将军们今晚的庆功宴烹饪摆酒的。因找不到火房在哪里,故在此拖延了。”
“快走快走,别在这妨碍公事。”
白袍男子又看了愫衣一眼,尽是可惜之意。
愫衣低着头走回到人群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而他也赶紧收回了目光,把自己隐进了人群。
前面的队伍还在不停地搜身,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哭泣,愫衣顺着人群望去,被搜身的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小小身材出落得有些高挑,但依然青涩。
“成亲没有?”
“……没,没有。”
那大兵说着便对她上下其手,毫不收敛。面对大兵的搜查,她已经吓得浑身哆嗦,哪里敢动。
愫衣认出她就是住在自己斜对面的梳儿,自从出落之后就很少出来了。
“该轮到我了。”后面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些的女子快步走上前去,顶掉了梳儿原来的位子,大方地张开手任由那士兵搜身。那是梳儿的嫂嫂,平日里经常跟采芹一起筛豆子、做女红。
那士兵原本有气,但看那妇人身材丰0满,一点也不逊于小女,便高高兴兴地将那妇人摸了个透。
愫衣站在后面脸色苍白,想不出脱身之法,士兵的恶心招数让她脑子跟糊了一样,想不动了,唯有将匕首解下。
“下一个。”汉人士兵贱兮兮地对愫衣喊道,看着她那惨淡却不失娇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