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计时
干燥粗粝的刺痛感，不间断地传进夏桔的大脑。她下意识地想缩回脚，但是却无济于事。
因为，那个人正在用力地抓着她！
夏桔在惊吓中吃痛，无意中便将传进大脑神经的痛感无限放大，她艰难地向章闻司求救，“怎么办，我被抓住了……”
章闻司瞬间方向向下看去，果然看见一双布满褶皱的枯手正牢牢地抓着夏桔的脚踝，他甚至还看见了那人因为使劲的缘故，虎口部位泛起的清白色。
章闻司小声判断：“是个活的。”
说完，他便突然朝那手腕的地方很狠踹过去，对方猛地一个吃痛，瞬间就松开了夏桔的脚踝。
随后，他又重新躲回了树干后面隐藏起来。
夏桔和章闻司沿着那人躲避方向追过去，当俩人站定，看清那人的面容后，面色大吃一惊。
是下午在食堂里的全师傅。
此时全师傅满脸汗珠，皱着眉无声喘气。他也不知道是哪儿疼，刚被章闻司踹过的那只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而他另外一只手始终握拳撑在地上，支撑着他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的身体。
“全师傅，您怎么在这？”夏桔蹲下身问。
全师傅跟着菜哥下午离开得早，然而现在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他将胸口里的浊气慢慢吐了出来，然后悠悠地说：“有学生受伤了……”
章闻司看着全师傅露出来的胳膊上，也有几处圆点。那圆点略深，不似刚才“方聪”身上圆点颜色那样青灰，像是嵌入在身体里的黑褐色斑痣一样。
很快，他移开目光，问道：“您说谁受伤了？”
全师傅撑在地上的手使了使力，又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片空地。
空地在树林边界的位置，几株新栽的树苗还没完全长起来，高度不如林中那些高大。夏桔在月光的照映下，很容易看清林边空地的场景。
随后又是一惊。
“那些难道全是学生？”夏桔指着那些七七八八，躺在地面上姿势各异的人形身影，问道。
“有人疯了，疯了……”全师傅喃喃地，自言自语说着。
夏桔立即追问道：“全师傅，你说谁疯了？”
下午全师傅回了教职工宿舍，没待多久就有人过来慌张地要找他，说食堂又出事了，让他过去一趟。全师傅也没多想，就跟着急忙出来，直到路过这片树林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又一道衰弱的呼救声。
全师傅说：“他把孩子们都架在炉子上烤，那里面全是烧红的炭块……”
章闻司与夏桔对视一眼，然后问：“您确定那些都是学生吗？”
全师傅点点头，说：“都是我们烹院的学生。”
夏桔问：“那您看清楚是谁了吗？”
“是……”全师傅哆哆嗦嗦，“是……”
忽然不远处那片矮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趴在地上的学生，慢慢站立起来，活动着他们因烤焦而僵硬干枯的脖颈。
尔后，那些干焦学生慢慢定住目光，并向夏桔他们三人的方向走来。
另外剩下那些还未被烤尽的学生们，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仿佛是因为灼烤的火候还不够，只能继续留在原地或躺着，或趴着。
夏桔他们被眼前的场景吸引，却不曾注意到身后正在有人向他们慢慢靠近。
夏桔问：“全师傅，您刚说的是谁？”
“闪开！”章闻司忽然瞥眼看见身后的情况，一个激灵将夏桔瞬间推开。
“方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再次开始对人攻击。
夏桔冷不丁被推，一个趔趄，“哎呀——”
可让她看清身后烤焦的“方聪”后，登时就闭嘴不说话了。
“方聪”的攻击开始，感染了不远处那些陆续站起来的干焦人，他们也同一时间开始向这边扑来。
这些干焦人都无法发出声音，只能身体力行地表达自己的愤怒。
夏桔顾不上多想，立即便扶着全师傅开始慌张逃跑，边跑边问：“这些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啊？”
“不知道，”章闻司说，“现在怎么可能分得清。”
全师傅才刚喘气没多久，现在又不得不跟着逃跑，他的行动原就比夏桔和章闻司两个年轻人迟缓许多，此刻就连说话都顾不上。
可即便他被夏桔搀扶着，却还是跟不上速度。后面那批干焦人跟疯了一样向他们扑来，如果晚一步被抓住，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
夏桔惊呼道：“喂，全师傅！”
全师傅被脚底石块绊了一跤，夏桔搀着人也没能将人扶稳，最后全师傅还是整个人摔倒在地。
然而就在这摔倒的瞬间，后面的干焦人已经追了过来。
“我扶您起来。”章闻司一直在前面探路，此刻也只好返回将人重新搀起。
可是后面的干焦人迅速，转眼就到他们的身后，全师傅趴在地上，刚被扶起了上半身，就发现腿部被人拽住了。
只见其中一个干焦人蜷起自己的手指，直愣愣地向下刺去。瞬间，他整个手指没入全师傅的小腿，其中还有一根正好戳中全师傅身上的灰色圆点上。
“啊——”一道嘶到不能再哑的声音传过来，跟全师傅的抽气声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那个干焦人手指被烫到，立即抽了回去。可因为这小小的意外，他的怒气值本就大增，现在看着仓皇被扶起的全师傅，于是变得更加愤怒。
“我们得赶快回寝室，一会儿宿舍门要关了。”夏桔气喘吁吁地说。
每晚十点，毙噩的宿舍就会自动关门落锁，男寝女寝都一样，不容一点商量的余地。如果错过，就只能等到次日开门再去进去。
章闻司看了眼手表，说：“还有十分钟。”
九点五十五，他们离学校宿舍还有七百米。
“你先回去，我带着全师傅往寝室赶。”章闻司考虑了一下，对夏桔说。
原本按照夏桔和章闻司的速度，在五分钟之内跑完一千百米回到各自的宿舍完全不成问题，但现在身边还有个全师傅，这任务就显得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对章闻司来说。
“你们先回去，别管我。”全师傅已经到极致状态了，他憋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说着。
“我送您到门口，我们不会把您一个人丢在这。”夏桔没听他的话，搀着人继续往前跑，“这些东西怎么甩都甩不掉啊……”
后面有一个抓住章闻司的下衣摆，却因衣服的光滑，很快就让章闻司从他烤干的指缝中滑走。
章闻司乘机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只见上面沾着一片灰黑色的灰迹，只是那灰迹很快就因为奔跑起风的缘分，给吹散了。
灰烬漂浮在空中，最后消失不见。
夏桔问：“还有几分钟？”
“六分钟。”章闻司回道，并再一次催促，“时间快到了，你先上去。”
九点五十五，他们跑到宿舍楼外的那片空地。
可就在夏桔庆幸还有五分钟时候，她看见不远处女生寝室的那扇面开始慢慢缩回合并，“喂，等等！外面还有人呢！”
前面的门还在慢慢合拢，后面敌军也还在穷追不舍，章闻司见状命令：“快点回去！”
夏桔犹豫片刻，只好说：“好，那你们小心。”
说完，夏桔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很快就到了宿舍门口，她站在门内堵着合并的大门，向外面喊道：“加油，就快到了！”
章闻司的衣服被抓住数次，好在这衣服的材质光滑，才没让他被抓了去。全师傅就没那么好运了，一身狼狈的模样，身上已经被抓得不成样子。
男生寝室大门合闭的时间比女寝晚几分钟，现在还剩最后两分钟，门已经有合上的趋势了。
夏桔面前的门已经完全合上，外面的场景她丝毫感知不到，只能听见一道警报声。
这警报声来得突然，她不知这警报的意思，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并在心里默念：“一定要进去啊。”
章闻司扶着全师傅，紧赶慢赶地带人冲到寝室，在后一秒钟合闭的时候闪进门内。因为他们身影的缘故，导致寝室大门预警产生，但好在人没有堵门或者阻止关门，所以这警报也就只响了一声便偃旗息鼓。
而与他们一同闪进门内的，还有一截被大门咬断的半截枯焦臂膀，也随之掉了进来，最后在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一块烧焦了的黑炭。
章闻司和全师傅俩人气喘吁吁，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话，也没心思去管门外的那些东西，应该会有老师去处理的。
男生宿舍有老师也有学生，教职工在1-6楼，学生们都在7楼往上。每次下课学生们回来都痛不欲生，因为没有电梯，他们就只能一二一地向上爬。
此刻章闻司休息够，就继续扶着全师傅往楼上走。
他问：“全师傅，您住几楼？”
全师傅眼下是完全站不住的，他顿了顿，等气息顺畅些了才说：“四楼。”
全师傅被章闻司送进屋，进入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对章闻司说：“今天谢谢你们了。”
今天两次惊吓过度，全师傅显然还有点没缓过来，章闻司让他好好休息，也不善言辞，没做过多停留便朝楼上走去。
只是在关门刹那，他回头看了一眼全师傅站在屋里，一瘸一拐移动的背影。
章闻司发现全师傅因为苍老的缘故，那背驼得更厉害了。仿佛过了今天这一夜，他又瞬间苍老许多。
夏桔停在女寝大门内侧，注意到警报声只响了一下便没有继续，之后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才开始往宿舍走。
可悬着的那颗不确定的心，还在蠢蠢欲动。
“应该安全了吧？”她在心里猜想着。
但是以全师傅的那个速度，好像又很难保证他们一定相安无事。
此刻想起全师傅，夏桔倏地想起下午的火灾，以及全师傅被众人口诛笔伐的场景来，顿时，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全师傅是传统厨艺的跟随者，而在面对新式技术的考验下，对于年迈苍老的她来说，困难重重。
可在毙噩的校园里，不求生机，就只能等死。
这一点，对谁都一样。
夏桔突然对这里有点愤恨，她想起那晚自己在综合楼问章闻司的话：为什么会有这种鬼地方？
她记得章闻司说：“没有为什么。既然存在，就总有存在的道理。”
没有无意义的存在，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不存在。
“滴滴——”
任务卡的提示音响起。
夏桔掏出自己的任务卡，在看见上面新增的时间要求后，内心瞬间不知是喜是悲。
对于学校存在的意义在哪儿夏桔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任务卡此刻存在的意义，就是通知自己：死亡线正在临近。
【任务：查漏补缺
时间：二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