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镜模
夏桔撑着脑袋，目光呆滞，口干舌燥地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又一天要过去了。
夏桔和章闻司两人早上才从楼上下来，现在又重新回去了。
综合五楼，老师办公室。
人生最难的挑战，不是让写区区几百几千字的检讨，而是要将自己写的那几千字检讨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蒋主任挂着耳机悠哉悠哉地在听收音机，一尊门神似的身躯堵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夏桔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绝望。她悔不当初、追悔莫及、悔恨不已……
“今天，我怀着无比——”
夏桔越倒霉脑子越空，看了半天的检讨书，还是背了又忘，甚至背到最后她连自己今天都做了哪些事也快不记得了。
相比夏桔的迷糊，旁边的章闻司倒是轻松自在极了。
人家自从写完检讨，就开始闭目养神。
看样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夏桔看着他的样子，眉头轻微皱起，虽然闭着眼睛，但却丝毫不见疲惫感。
那张脸——
下午的印象还在。
在两人躲在讲台下面的那几分钟里，夏桔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前面的人打量了彻底。只是被憋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让她也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章闻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即变得丰莹起来。
丰满莹润。
当时两人都紧张，夏桔尤其更甚，只是当她看着这场景，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晕眩恍惚了。
她想确认一下。
于是在下意识的催动下，夏桔伸出手，在章闻司的脸上摸了摸。
她手心贴在章闻司的脸颊两次，还微微沁出了汗，然而在汗液的作用下，她清晰的印证了自己刚才模糊间看到的景象。
刚才那不是恍惚。
夏桔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手感，滑、嫩、而且还不油腻，很清爽。
“喂喂！”蒋主任敲了两下桌子，“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夏桔迷离打量章闻司的眼神，现在看在蒋主任的眼里，就是死皮赖脸式的含情脉脉。
他想不通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表达爱意都这么明晃晃，就不能含蓄一点？
章闻司来综合楼这么些天，楼里的老师基本都认识他，也知道他是个好苗子，所以当他看见章闻司和夏桔厮混的时候，颇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夏桔嘛，那个新来没几天就到处惹事的烦人精。
“章闻司，你过来。”
章闻司听见蒋主任的声音后，拿着自己已经写完的检讨，走了过去，视线偏都没偏一下。
夏桔：“……”（至于么，不就是摸了一下。）
蒋主任把章闻司叫到门口，说了什么，夏桔一点儿没听清，等她想去门口听得更清楚点的时候，就见章闻司一个人进来了。
夏桔问：“蒋主任呢？”
章闻司说：“走了。”
“ohyeah！”夏桔刷刷刷两下将自己的检讨书撕得撕碎，庆祝一样往空中使劲一抛，“终于不用背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
“你说是什么年代了？”旁边突然有人问。
夏桔抛洒庆祝胜利的雪花落了满地，手却还高举在半空，她变戏法似的，瞬间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来，“蒋……蒋主任。”
“觉得自己写得不好，要重新写是吧，”蒋主任说，“那行，我成全你，再加一千。写不完背不完，你今天就别想睡觉！”
蒋主任知道她们有任务在身，暂时出不去这栋楼，所以没说不让回寝室，只说不准睡觉。
“……别……别啊，”夏桔结结巴巴，“蒋主任，够了够了，我够了。”
“你够什么够你够，”蒋主任一锤定音，“四千字，写！”
蒋主任下打完命令就走了，留下执行监督任务的章闻司继续留在原地。
夏桔哭丧着脸，一脸委屈地看着章闻司。
“学长。”
“大哥。”
“老大。”
叫什么，章闻司都没有反应，直到——
“闻哥哥。”
章闻司被喊得没脾气了，说：“两千。”
“哥哥。”
章闻司吸了口气，“一千。”
“小闻哥——”
“你再说话，就还按四千写！”
夏桔将后面那个哥吞了回去，在心里庆幸，她找到了章闻司的可商讨红线。
哥哥。
敲定好检讨数量后，夏桔便开始陷入了自我拆解，以及自我检讨的麻痹状态里。
以致于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夏桔都丝毫未觉旁边有其他视线正在看着她。
章闻司看着夏桔费劲神力地平凑那满地的胜利雪花，突然说：“明天我跟你把楼下都清理完，然后你就出去。”
相处这两天，俩人也多少算培养出一点革命情分来，夏桔停下手头的动作，抬起头问：“那你呢？”
“我去找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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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夏桔跟章闻司直接下到三楼。
她们昨天看见了站在镜子上的红迹，不算多，清理起来应该会很快。
夏桔看了看章闻司拿在手上的衣服，是昨天双面胶走前送给他的那套。章闻司没有穿，而是叠好了放在试衣间外面的衣柜里。
夏桔看他落了锁，问：“学长，你不穿吗？”
章闻司摇了摇头，“先放着。”
夏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便跟着章闻司进入试衣间，直接向那零零散散的红迹走去。
镜子上的红迹早已被风干，干涸的印记贴在镜面上，照映着逐渐走进的两个人。夏桔和章闻司两人同时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红斑贴在胸腹上、腿上，还有一些星点附着在肩膀上。
随着二人的走进，快临至场地中间的时候，夏桔听见了一丝破碎的声音。
章闻司也感觉到了，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找声音源点。只是他扭动身体，环顾周围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镜子破碎的痕迹。
于是夏桔也试探着，轻轻挪动了一下脚后跟，那破碎的声音随着她挪动的动作接连响起。这次破碎的音感不如刚才强烈，也是很轻微的一声。
章闻司看了看地面，是平常的地砖没错，他又仰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那面镜子，也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
当他确认之后几面镜子都是完好无损的情况后，章闻司随即走动了起来，步速比刚来时却慢了很多。
夏桔看着章闻司的动作，同时也听着周围源源不断地炸裂声，习惯性地抬手抓了两下卷毛。
这是怎么个情况？
就在夏桔皱眉思考的间隙，章闻司走到了试衣间的场地中间，当他那一步踩实准备换脚的时候，旁边两面大镜子瞬间破碎，噼里啪啦地碎了满地。
因为惯性的缘故，碎镜在地上小幅度的弹跳，只是时间滴答在走，它们却始终没有平复的趋势。
镜块大小不一，这样看过去，像是满地荧光闪闪的星星。
“学长，你身上……”
章闻司听见夏桔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他刚才平整完好的身躯，被分割成几百数十块大小不等的区域。在这些被割裂的区域上，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红迹。
夏桔快步走过来，谁知就在她走到场地中央的时候，旁边另外两面大镜子也同时破碎吊掉落。
现在整个试衣间满地的碎镜在地面跳跃起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头顶上的那面大镜子。
那面镜子洁净如新，一点污迹都没有，映着下方的一切，就像是一面大型监控器。
夏桔指着章闻司身上的红色斑点，问：“这是什么意思？”
章闻司看着满地跳跃的镜块，猜测这只怕是要在这片碎镜中找出对应的部分，然后进行清理。
夏桔扭头，也去观察地上那些镜块，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些在地面起伏跳动的镜块碎片，每一片都是干干净净，别说红迹，就连一点杂尘都没有。
巨大的试衣间，四面巨型镜子同时破碎，碎镜分布全场遍地，要想在这找出自己身上对应的镜块根本不可能。
这是“人体拼图”，需要的不仅是耐心，还有大量的时间。
他们剩下只有两天的时间了，现在才到三楼，楼下是个什么情况根本不知道，夏桔开始后悔自己昨天自以为是的行为了。
这任务，明显就是要在这里耗死他们，直到时间截止！
章闻司没有过多停留，向开始碎掉的那两面镜子碎片集中的部分走去，“找吧。”
章闻司低头，虚晃对比着身上红斑区域的大小，在地上找差不多形状的碎片。之后身上在上面扣了扣，又擦了擦，可是无果。
身上的红斑迹丝毫没有擦掉或扩散的痕迹。
就像这样反复找了几次之后，终于在一块略大的碎镜片上，章闻司撕下来一张红膜。
他扭头对夏桔说：“找那些不动的碎片。”
夏桔还停在刚才的位置，在找印象中的那片红。
“我记得刚这是有一片的，怎么现在没了？”夏桔指着自己的腹部问。
章闻司走过来，看向她腹部的位置，回想了下刚才的场景。
他沉吟片刻，那片红尤其明显，跟印在自己腿上的那块一样醒目。
章闻司说：“没有了。”
夏桔在原地转了两圈，问：“你看我身上其他地方还有吗？”
章闻司看着她身上被分割的区域，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包括她那一头卷毛下面，也都看了看，除了零零散散的小块红斑点，那块大面积的，确实没有了。
“算了，先找吧。”夏桔走到那片碎片聚集的部分去，“学长，你刚说找什么样的？”
章闻司指了指身上的红色区域，说：“看跳跃幅度，找大小差不多的。”
沾染了红迹的碎片，就多附加了一层重力。在重力的因素下，那些碎片不像其她碎片那样轻盈，所以跳跃起伏的幅度不会很高。
按照这个思路，两人先将章闻司腿上那一大块红迹找了出来，并且解决掉了。而剩下那些星星点点的部分，就要更费力些。
“然后怎么办？”夏桔问。
章闻司立在原地，盯着地上那些星星点点没有吭声。
夏桔肚子里的咕噜声响起来，充斥在整个试衣间一面，那声音像是有回声一样，将夏桔饥饿的信息反弹进了两人耳朵里。
章闻司抬起头，看着声源夏桔不说话。
夏桔：“……”（肚子饿也不行？）
又过了片刻，当夏桔肚子的咕噜声再一次传来的时候，章闻司想到了什么，他说：把灯全部打开。
夏桔不明所以，只是按照指令行动。随即她走到开关处，将室内的灯一下子全部打开。
外面原本就是白天，现在夏桔又将室内的灯全部打开，将一些阳光找不到的死角也全部照亮了。
现在整个试衣间，明亮一片，十分刺眼。
章闻司拿着其中一张撕下来的红膜，又重新贴了上去，就在贴上的瞬间，他腿上的红斑又重新显现。
夏桔看着他拿着重新贴上的碎镜片，对着光源摆弄了两下。
“找那些没有反射光的。”章闻司说。
夏桔起先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当她将刚才章闻司实验的动作联系起来后，一拍脑袋。
镜片遇光会反射啊。
那红色污迹在时间的作用下，已经不似刚开始那样透亮，之前夏桔在红流中还能看清面前的景物，现在她拿着刚撕下来的红膜，发现那膜的颜色已经变得很深了。
如果碎镜片上没有刺眼的光点，也就没有反射光，那就说明碎片上面是有污迹的。
因为污迹的遮挡，光源不会反射。
只是方法找到了，行动却起来确实异常艰难。两个人都是正常肉眼，没有什么火眼睛睛，他们长时间对着刺眼的光芒，很快就感觉到了不适。
当他们找完那些零零散散的红点时，眼睛已经疲累至极。
夏桔和章闻司俩人在场内互相检查身上是否还有斑点，确认完之后，才算舒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们休息多久，新的状况又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