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学
毙噩校园，透露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怪异感。
夏桔一路走过来，所有人对她都退避三舍，视她如瘟神一般，唯恐退之不及遭了大殃。
这种莫名的孤立，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现在终于见到一个愿意跟她说话，并且可以提供帮助的人，顿时让夏桔心里轻松许多。
“你好，我是——”
可谁知夏桔正准备自我介绍，后半句话却卡在嘴里半天出不来。
面前的断臂风波来得突然，让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人。
只见那人肩膀处断开的横截面所勾连的皮肤，正在空中飘荡。
夏桔的第一反应：表皮晶莹剔透，要比厚猪皮轻薄不少。
而这透纸薄皮被扯断的另一头，正接连在那竖起站立的半段胳膊上。
夏桔的目光由惊恐渐渐转为惊吓，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断眨巴着，像是在缓解自己的紧张。
面前那条竖起来的胳膊，底部手掌握成拳状，牢牢地攥着行李箱手把。
这形态从远处看去，活像一根秃顶旗杆插在行李箱上，丝毫不会动摇。
旗杆杆体发黄，略带着一点病态的白皙。杆顶没有随风飘扬的棋面，依稀可见的，只有掩藏在表皮之下细密的毛细血管。
夏桔的眼神上下滚动，在人体横截面和旗杆顶的毛细血管不断探究。
只是——
那胳膊没有血。
旗杆一动不动地立在箱上，箱子横亘在夏桔与那人之间，有点突兀。
面前那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上的组织部位极为不满，皱着眉啧了一声，抱怨道：“怎么又断了……”
之后夏桔就见他伸出左手，将自己另一只紧握在行李箱上手指逐一掰开。
当他的右手被自己拽下后，索性就直接将这断胳残臂拎在手里，脸上丝毫没有痛样。
“这下可我帮不了你了，”那人将手里的旗杆竖起，对着顶部吹了吹，“你还是自己抬吧。”
夏桔从小胆子大到顶天，鬼片看了一堆，影片里断胳膊短腿都是家常便饭。
可那都是在电视里，现实生活基本很少遇见，就连车祸也没有。
现在亲自遇见这场面，夏桔虽然开始被吓到，但后来还算镇定。
之前积累的那些经验果然有用。
夏桔对着那旗杆机械地点点头，在心里消化了一会儿后，问：“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那人随意地握住自己的右手，并在半空中轻轻甩着，随口嗯了一声。
这学校偏远，夏桔拖着个大行李箱，费半天劲才找到这里。等好不容易看见个愿意帮自己搬箱子的，谁知又碰见这种场面。
刚平复一点的呼吸，此刻又轻喘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楼梯，想在原地再缓缓，顺口气。
“那个……”夏桔犹豫地问，“请问你是残疾人？”
夏桔倒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问问。
“你说这个？”
那人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叫学长高兴，还是觉得夏桔的问题搞笑。反正他笑了半天，然后将自己手里的旗杆举起来，指向夏桔，“你看这像不像假肢？”
夏桔看着眼前的肉质旗杆，咽了咽口水。
她第一次见这么真的假肢。
“真的。”那人将肉杆放下，解释道。
夏桔不解，问道：“你是说真的残疾人，还是真的假肢？”
那人嫌弃似的白了夏桔一眼，觉得她脑子好像有病。
请问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他很认真地解释道：“小妹妹，你看清楚了，我这是真的胳膊好么。”
夏桔倒是没觉得自己有病，只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撞鬼。
果然不能看太多鬼片——有毒。
夏桔在来学校这一路上，总能看见各种不正常的人。
就比如刚才走过去，背着一张白纸书包张嘴喝空气的傻缺，还比如面前这个举着断掉的真胳膊，在空中来回晃荡的智障学长。
不过说实话，他眼睛是真的好看啊，夏桔心想。
之后又走了一段路后，夏桔越走越觉得不对，想原路返回。
然而手机那条短信犹如一道警戒，硬逼着她只好继续往前走。
她想不明白，之前是因为自己调皮而临时缺失的胳膊腿刺激了校领导，还是因为自己心脏的大窟窿吓到了校委会，不然怎么会强行让她来到这里？
毙噩学院。
夏桔抬手抓了抓自己头顶那酷似鸟窝的卷卷毛，泄气地问：“学长，请问我要在哪里办入学？”
那人抡着自己的大胳膊在半空中乱晃荡，听见夏桔的话后向上指了指，说：“二楼。”
楼里没有电梯，夏桔就只能徒手扛着自己的大箱子，一二一地向上走。
旁边的学长倒是浑身轻快，一边走一边跟她闲聊。
“小妹妹，你是哪个院的新生？”
夏桔想了想，说：“不知道。”
“你录取通知书上有。”
夏桔摇头，示意自己根本没有收到什么录取通知书。
她是一条催命短信安排过来的，不想来也得来。
上学这事，属于强制政策，根本不容反对。
“那你——”
夏桔箱子重，抬着走不了几节台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她看那人抡胳膊跟甩大棍儿一样，觉得好奇。
“学长，你那个能给我看看吗？”夏桔将箱子放在台阶上，指着他断掉的胳膊，喘气说。
那人丝毫不介意，眯着眼将自己的胳膊递给夏桔。
虽然那人前面说是真的胳膊，但夏桔其实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他是不想让自己的显得独特才找的借口。
现在仿真技术超群，人体假肢，既要实用又要美观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夏桔接过，握在手里捏了捏，还挺真，就像真的胳膊一样。
光滑、有肉感。
不过，有点接近与冰的凉。
“学长你这假肢做的也太真了吧。”夏桔将胳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细看，不禁感慨。
谁知夏桔研究那指甲盖正入神，却突然被那人一把夺回去，“都跟你说是真的了，你还非不信。”
“好了好了，快走吧。”那人催促道，“不然一会错过入学时间，妹妹你可就要倒霉了。”
夏桔未做停留，重新抬起箱子就继续向上走，一口气走到二楼平台上。她看着面前的大门，几个大字标识。
新生入学。
“得了，我就送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那人笑眯眯地说。
夏桔点点头，推着箱子就走进门内，关门之前，她回头对人家说了声“谢谢”。
那人也是这里的学生，是学校老师专门派来参加迎新工作的。
按照毙噩一贯的传统，迎新是每个学校的老生都会参与的一项任务。
其实这任务倒也不算吃力不讨好，起码对于日常考核来说，会有学分加。
那学长似乎觉得夏桔好笑，勾着手指头让她靠近自己，故作神秘，“告诉你个小秘密。”
夏桔探身向他靠近，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大门。
“我其实……”那人一字一句地说，“是个机器人。”
夏桔心里一惊，随后表情也一惊。
“你说什么？”
那人眯眯眼，理所当然地回：“那不然你还真以为学校会安排专人去接你啊，真是笨死了。”
夏桔：“……”
学长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夏桔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思考着。
机器人，那这就解释通了。
断掉的胳膊没有流血。
还有刚才的触感，那胳膊肉感确实有，但似乎有些僵硬，不像人体肌肉那样有韧性。
夏桔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感慨现在这人体仿真技术，还真是高科技。
告别那个断臂机器人，夏桔拎着箱子朝里面走。
一走进门内，直接印入眼帘就是个新生接待处。
那个接待登记台很高，大概在夏桔胸前的位置。台上摆放着两个小人偶当装饰品，人偶旁边立着一块牌，上面写着：
入学登记处。
起先夏桔没有靠近登记台的时候，以为这接待处空无一人，直到她走进，才发现接待处后面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长发微卷，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配上眼角那两颗豆大的泪珠，显得更生动了。
她仰着头，在看见夏桔的那一刻，堆积在眼眶的积液瞬间滑落。
泪珠最后在女孩下巴尖汇聚融合，聚成一大颗，晶莹透亮的，要落不落地悬在那里。
“老师您好，我大一是新生夏桔，过来办理入学手续。”
夏桔的声音刚落，就见女孩开始浑身颤抖，眼眶又瞬间布满泪水。
她哆哆嗦嗦地望着夏桔一言不发。
下巴尖的晶珠早已掉落，女孩眼泪现在形成水柱，滴滴答答地一直向下掉，越涌越多。
夏桔见状十分不解，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心说：我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夏桔的长相当然不吓人，配上那满头的短卷，反而还有种萌甜的感觉。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夏桔摸摸头，之后又拍拍身上。
女孩摇摇头。
然而摇头之后，她哭得更厉害了。
夏桔见不得人哭，何况面前哭的还是个老师，“老师……你，你别哭啊，是有什么事吗？”
女孩抽抽搭搭地说，“我……也是新生。”
夏桔没听清她说什么，还想再问，就又听女孩继续说：“你……可不可以，先回——”
女孩话说一半，剩下一半卡在胸腔还没来得及出来，话音就被立马截断。
夏桔没有看清钉子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好像是身后。
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没在接待处座位上了。
女孩因为力量的冲击，整个人被带起，直接钉在她身后的背景墙上。
锁钉的位置，正好在“接待处”的正下方。
那钉子两头弯曲，同时刺穿女孩身体并深入墙里，而且其中一侧，贯穿紧钉心脏。
从远处看去，女孩像是斜挎了一条银色飘带。
夏桔今天这一路，遇见太多怪异的场面。不过有那个机器人学长在前，她便以为现在这个可怜女孩也同样是个机器人。
不然心脏被扎成串，哪儿还会有活人？
况且，现在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闹出人命，那不早就炸翻天啦。
顿时夏桔玩心起来，想上前好好研究一下这仿真机器人。
机器人女孩，那假发做得十分茂密，根根分明嵌入头皮表面，此刻黑发飘在半空，跟着晃动左右摇摆。
当夏桔停在“接待处”的下方时，那机器人的身体好像动了动，她就像是有感知一般。
夏桔这时候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神经突然搭错，竟伸手要拨钉子。
可拔了两下无果，正当她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夏桔要收回的手停在半空。
她顿了顿，站在原地没有动。
随后她又不确定地摸了摸女孩垂在身侧的手。
那是一支有肉感的手，不僵硬，柔软到弹力适中。而且皮肤整体丝滑得恰到好处。
是一双被养护得很好的手。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温度。
那个女孩的手，是人体的固有的恒温，指尖带着女生体质固有的温凉。
这种感觉……跟刚才那个人胳膊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一只被女孩习惯养护的，普通的手。
刹那间，夏桔一个思绪猛然冲上心头。
这个女孩不是机器人。
她分明就是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