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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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赶来的蒋弗海步伐稳健，气宇非凡，只从围观众人让出的一条路上径直穿过，停在了仍尖利着嗓门哭诉的女人面前。zhaikangpei
他早知道以白凤萍的性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蒋弗海也算是早有准备。
他身后跟着几名局里的安保人员，但蒋弗海显然打算与对方先礼后兵，他缓缓蹲下身，俊毅的面容上带着不达眼底的标志性浅笑，“白——同志，你是想在这里谈还是进里面谈？”
来前便做足心理准备的白凤萍对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心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本想赖在原地继续哭嚎，但又转念一想，这里这么多人都听到了自己的哭诉，想来也达到了搞臭蒋弗海的目的，便状似艰难哆哆嗦嗦地起身，想着不必等人来拉扯闹得那般难看。
蒋弗海见对方还没到油盐不进的程度，笑意加深，他挥了挥手，示意聚着的人们散掉，便带着安保人员与白凤萍一同回了大厅。
白凤萍泥泞的脚印一路蜿蜒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毫不客气地落座后，女人一改刚刚在外间的哭啼，将手间的白布往地上一扔，扬起了头：“说吧？谈什么？”
蒋弗海示意几个汉子下去，待门闭合后，他仰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双手交握，平视眼前的女人，“这句话该是我来问白同志。”
“今天就是说破天，也是你和景烈琴抢走了我的女儿！”
白凤萍身子蓦地往前一探，语气激动，唾沫横飞，“从她出生那天就来了我家，这些年要不是我好吃好喝供养着她，她现在哪能有命享福？”
“好吃好喝？”
蒋弗海很少以这般刻薄的语气嗤笑他人，他近乎是用鼻息哼出这四个字，接着反问道：“你确定？”
“在应惜来省里的第一年，我们就给这三个小姑娘做了免费体检，她的验伤报告现在就在我的抽屉里，你需要看看吗？”
蒋弗海又想起那年他头一次见到那个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明明是最该白糯丰盈的年纪，却面色枯黄骨瘦如柴，卫生所的医生说这孩子常年营养短缺，体质虚寒，腰腹部更是带着些陈年旧伤，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能长久。
这都是眼前女人造的孽。
又想到自己的妻子在幼时险些就命丧她手，蒋弗海顶了顶后槽牙，“你甚至连户口都懒得为她上。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的疏忽，让我们能这么轻松就把应惜的监护权拿到手。”
白凤萍听到对方不紧不慢的讽刺，气得眼尾血红，声音更加尖利：“你就不怕我把这事闹大，叫你不得安生吗？”
“对了！不光要在你这里闹，我还要去景烈琴那里，看她在学校里还怎么做人！”
蒋弗海明白白凤萍现在的心态已经转变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倒是不惧她能给自己仕途带来的负面影响，可烈琴最近刚刚知道儿时真相，正劳心劳力地消化情绪，如果白凤萍再去胡搅蛮缠，只怕妻子会更加郁郁。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或者说你想从这件事里得到些什么呢？”蒋弗海仍是平静以对，条理清晰地淡淡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小儿子对吧？”
面容扭曲的白凤萍顿住，她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男人话里的意味，“你想干什么？我的耀祖和这件事无关！”
蒋弗海绽开一抹笑，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精准地拿捏住了女人的软肋，而且语气里添了几分阴柔：“你也知道无关？那应惜和你们的恩怨有关吗？要不是当时你们年岁太小，你推烈琴下水的事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说到最后一句话，蒋弗海终于泄出周身戾气，掷地有声：“不与你追究已经是网开一面，你是绝无可能再见到应惜一面。我劝你还是好好照看好你的儿子——你放心，我不会刻意阻他生路。”
白凤萍不服气地还要再辩驳，却听到两下克制有礼的敲门声，“局长，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急签。”
“好，五分钟后我来处理。”
蒋弗海淡应一声，舒和的目光转回女人身上，只见白凤萍听到那个称呼，后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她竟从不知道景烈琴嫁的这个“干部”会是教育局局长！
白凤萍惊恐地想，那她的耀祖怎么办？以后上初中和高中会不会被穿小鞋？她还指着耀祖将来也能考个状元回来打他杜家和景家的脸呐！
她如今只有耀祖这个指望了。
“你说的！你们不能阻我儿生路！要是耀祖在学校里受了委屈，我到时饶不了你们！大不了我们就鱼死网破！”
蒋弗海平静地望着歇斯底里的女人，不明白她哪来的底气要同自己叫嚣。毕竟他在阴诡漩涡里纵横捭阖的时候，白凤萍还只是个会用拙劣手段掐死几只碍眼鸽子的小姑娘。
这次的会面自然是不欢而散，白凤萍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趟连半点好处都没捞着，在回南枝村的路上懊悔地直拍大腿，暗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向对方讨要那死丫头的抚养费，这得让她的耀祖少吃多少顿肉啊！
蒋弗海轻松戳中女人的弱点，将这件事情按死在了自己这里，打算就在这几天找个时间将应惜的户口正式迁入杜家，免得夜长梦多。
而至于白凤萍刚刚在教育局门前大肆宣扬的所谓“以权压人抢夺女儿”，蒋弗海只轻描淡写几句，叫文秘出了个通知，在局里的公告栏处张贴了几天，将前因后果简述清楚，也省得叫有些人拿来大做文章。
眨眼间冬去春来，杜应维与蒋霖清已经双双拿到汉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兄弟二人一起踏上了去往异乡的求学之路。
下次再回来也得半年后，按着老话所说的穷家富路，杜英与景烈兰给孩子带足了钱，衣裳也多备了几身，其余的等到了学校再买便是。
而杜映雪也在这年迅速成长，至少在大家看来是这样的，小姑娘比起小时候稍褪去了颊边的婴儿肥，也不再惦着疯跑疯玩，只偶尔溜达出去与从省里放假回来的慧茹凑在一处说说话，其余时间便都钻在屋里“苦读”，或者是跟着母亲与姐姐身后与她们做伴。
荣升为姐姐的头号试菜员的杜映雪在小学毕业这年忙得不可开交，既要保持舌尖的灵敏度，为姐姐提供一些调味料的改进建议，还成为了妈妈的首席设计师，为衣物的款式和设计提出许多“灵光一现”的好创意。
这七十年代流行的涤纶与棉混纺的一些平纹面料均被称为的确良，而一些涤纶与棉混纺的卡其面料均被称为的卡。其中的确良通常会被用来做成t恤与衬衫，价格甚至卖得比纯棉衣物还要高些。这种面料的衣服耐磨性与弹性都相当好，洗过以后也不会变形，是目前居民衣物材质的上上之选。
景烈兰近几年的裁缝技艺愈发纯熟，往往能够又快又好地将旁人订下的衣物缝制完毕，所以不仅杜家庄的村民们是重要客户，就连附近的南枝村、花爻村、朱音庄等村民们也时常慕名而来，省得还得往乡里的裁缝铺跑。
但杜映雪在时不时给母亲提出些设计灵感之余，她也会同爹一起，每到天色渐晚时便会催着女人从缝纫小屋里出来，再不许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熬着眼睛赶制衣物。
旁人或许不知，可杜映雪再清楚不过眼睛坏掉的感觉。那种朦胧的、模糊的、恍若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恐慌与憋屈，她希望她的妈妈永远都不要体会到这种感觉。
而当所有人都行走于迈入正轨的途中，那场巨变悄然蔓延开来，在河西省的各个村落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历史书上轻飘飘的一行“包产到户，包干到户，自负盈亏”字眼，对于每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言，无异于又一次的重生。
他们没有人晓得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什么，只知道村子里的生产队要“解散”了，再不用将辛苦劳作一年得来的收成全部上交。而且更重要的是，村子里还要按每户的人头来分配土地，男女都做数，分得的土地都是每人两亩，想种什酒种什么。
简而言之，每个农民只需要按生产队要求承包土地，自主安排生产活动，完成国家和集体的征购和提留后，剩余部分完全可以归自己所有。
这样的政策无疑在这个平静的小乡村里炸开了锅，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只要不遇到荒年旱年，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吃不饱了。
而此时家中人口多的优势就完完全全凸显了出来，像杜家这样人丁兴旺的人家，就算得上是分得的土地最多的一户，到时春种秋收也有的是大小伙子卖力，不需要家里的女人们真的下地去干。
可这难免会遭到有心人的妒忌。
因着家中人丁稀少，分不到更多土地的常兴旺整日骂骂咧咧，甚至还为这事打了老婆好几回。他与杜英在同一个生产队，眼瞧着杜英这些年一步步成为众人拥护的大队长，常兴旺十分不服，他就看不惯这种“伪君子”，对谁都是副好人模样，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干些什么偷鸡摸狗伤风败俗的事呢？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常兴旺就与杜英单方面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