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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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的门应声而开。moweiwenxuan
杜英与蒋弗海两对夫妇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应珠、应维、霖清与糯糯。
景烈兰已经收拾好情绪,抬起清凌凌的眼,直直对上状似疯妇的女人。
白凤萍自是一怔,她这个表妹何曾在自己面前这般挺直腰杆过。接着便是稍稍平复下的愤怒直冲上头,景烈兰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景烈兰,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白凤萍微微偏头看了眼杜英,按下心头的不甘,抬手直指男人身侧那个极为碍眼的、只会装柔弱的女人,“你忘记当初是怎么答应我娘的了?”
“还有你!”白凤萍的手指只差戳上景烈琴的鼻尖,“你才是最忘恩负义的!是谁在小时候跳下冰窟窿里救你的?要不是我白凤萍能有你的今天?!”
蒋弗海拉过妻子,缓步上前,脸上挂起标志性的谦和微笑,只是笑意背后尽是疏离,眉目里泄出些少见的轻蔑与憎恶,“自重。”
可白凤萍不管面前人官大官小,在她眼里,这些人合该欠她一辈子,如果他们胆敢破坏先前的承诺,那就是枉为自称书香门第的景家人,更是给景方昕与小姨抹黑!
今天他们要是不把董喜弟交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杜英和景烈兰不是在杜家庄名声甚好吗?那她就要闹到全村都人尽皆知,看他们杜家人要如何自处!
“来人啊!大家快来啊!”
白凤萍见自己与耀祖孤儿寡母占不到便宜,便发疯般冲出东院的大门,挨家挨户狂拍门栓,口中不住发出尖利的呼声,惊动了杜家的左邻右舍。
见观众们就位,白凤萍便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表演,将儿子甩在一边,不顾雪地脏污泥泞,往地间一趟,开始哭诉自己对景家的大恩,讲到被辜负的伤心处时更是开始嚎啕,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白凤萍,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正值街坊邻居们面面相觑之际,一道少见的鸣笛声响起,车胎碾过雪地的声音无端令人牙痒,但随着车子停稳,众人便听到这样一个沧桑的声音。
只见中年汉子下来后绕过车头,去副驾驶扶出来一位接近风烛残年的老太。
景烈琴眼前一亮,那老妇不是李素叶又是谁!
原是蒋弗海夫妇顾念在李素叶刚刚大病一场,又很是老迈,不便随意挪动,就想着过来接姐姐姐夫去花爻村。
但很快蒋弗海便改了主意,在通知司机送孩子们回来时,一并吩咐他路过花爻村后进去将李素叶祖孙也接上,没成想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接收到妻子的暗暗点赞眼神,蒋弗海轻笑一声,穿过人群,上前将后车门打开,把挤在一处的四个孩子带了下来。
一直静默立在母亲旁边的董耀祖定定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女娃儿,眼神有些发愣,像是头一次见到董喜弟一般。
不怪董耀祖怔在原地,只是董喜弟如今与五年前相比可谓是模样大变。
五官仍是那样柔美,只脸蛋丰盈可人,皮肤褪去了原本的黑黄,变得白皙动人,连个头也冒了一大截,瞧着还是比董耀祖要高出一些。
杜应惜刚刚在车上便觉气氛不对。
自依诺与她奶奶上车,她就能感觉到前排的老太太似在不停地往后看,原本以为是在看她的亲孙女依诺,可在与老人第八次对上视线时,杜应惜终于确认——
对方看的人应当是她。
虽然与依诺关系不错,可这还是她与依诺奶奶的第一次见面,杜应惜不明白老太太为何频频看自己,更参不透对方复杂无比的眼神。
就这样诡异沉默了一路,还没等司机叔叔停稳车,杜应惜就听到了熟悉的尖利骂声。
这样的声音已经许久没有入梦来。
杜应惜还没反应过来,后车门便被来开,入目的是小姨夫那张无论何时都温煦温润的脸庞,他朝自己伸出手,“惜惜,下来。”
接着她便在众目睽睽下踱过那段回家的路。
天涯却又咫尺的路。
蒋弗海担心地上的白凤萍会暴起伤人,只身隔过小姑娘,将人平安地带到了孩子爹娘面前。
杜应惜仰头看着这双深深刻在她心间的脸,没有说话。可她的手下一秒却被紧紧握住,透过这片温热,她分明能感觉到女人的恐惧。
又看了眼神色紧绷的景烈兰,杜应惜垂眸想,她在害怕些什么呢?
“你是谁?!”
白凤萍止住哭嚎,一时间忘了起身,只扭头看向那道苍老的身影,连从身边路过的董喜弟都顾不上抓住。
李素叶在精壮司机的扶助下缓缓走来,人们纷纷为起让开前路,“白凤萍,当初你虐杀鸽子、推你表妹下水时,忘记还有个人也看到了吗?”
白凤萍身子一僵,仰头细细看了走近的老妇一眼,然后慢慢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是你啊。你还没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白凤萍转头看向那两对夫妻,自然也明白了现在的局势,想来是他们已经从这个早就该死的李素叶口中得知了她做过的事,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都敢明目张胆把董喜弟接回来。
李素叶早就知道白凤萍的秉性如何,倒没有被她惊住,只站定后说了句,“是啊,我还没死,你很失望吧。”
白凤萍见再伪装也无甚意义,利落地从地上起来,边拍身后的泥灰边淡然道:“失望谈不上,只是我很好奇,你既然当初选择闭嘴,为什么不干脆带到棺材里去?怎么偏偏要这时候蹦出来坏我的事?”
白凤萍面色自若,可心底已将眼前之人骂了千万遍。当初在水塘边她明明已经得手,偏生对上隔壁院子里恰巧回门的女人。她见李素叶慌乱地跑回屋内,怕对方多事节外生枝,只得咬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保不齐她后来子嗣艰难还真和这一跳有关系。
“白凤萍,我已经受了四五十年良心上的谴责,如果不说出来,我就是死也难瞑目。可你怎么就能做到半点没有悔悟?”
李素叶是真的疑惑,眼前戾气横生的妇人瞧着比自己年轻不了多少,可对方的身影还是慢慢与那个面无表情扼断鸽脖的小姑娘重合起来,光是想想都令人胆寒。
白凤萍轻蔑一笑,压根不打算回答这般弱智的问题。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诱杀那些鸽子?又到底因何推自己的亲表妹下水?”
在众人惊悚的眼神中,白凤萍面上浮起天真到近乎残忍的浅笑,“哦,鸽子啊——因为它们太吵了,还到处拉屎,这样招人烦的东西当然该消失。”
“而我的表妹嘛——”
讲到这里,白凤萍可以拉长轻快的语调,戏谑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姐妹俩,笑出了声,“其实我最讨厌的是二表妹,但我不要她消失。”
看着景烈兰充血的眼睛,白凤萍接着笑道:“我要她失去最重视的东西,这样才最令人痛苦——她痛苦,我就高兴。”
几近疯癫的女人眼珠转了转,将目光停在了景烈琴身上,“对二表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哦不,人,就是我亲爱的小表妹咯。”
在场的人无一不汗毛倒竖,连董耀祖也后退两步,像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母亲。
白凤萍猛地一转头,阴戾的目光直刺李素叶,“所以!如果不是你,我应该在那时就可以欣赏到二表妹痛不欲生的表情,”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顿了顿,“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出现让我救起小表妹,我还真不知道成为景家的大恩人会有那么多好处可拿。”
说到这里,白凤萍的眼神终于落在了五年未见的“女儿”身上,嗤笑一声,“二表妹为了守诺报恩,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都可以给我。”
此时的景烈兰已然摇摇欲坠,握着应惜的手不自觉地越来越紧,牙关紧咬,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恨不能扑上去撕掉白凤萍的一块肉。
但即便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她的女儿这些年所受的苦也再弥补不起。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的这个女儿可乖了,刚抱回来的时候还没一只猫大,我又不可能有奶水,只能随便喂些喝的,就这样她都还能活下来,”白凤萍自然不肯放过这最后一次刺伤景烈兰的机会,自顾自地说着,“给她取了喜弟这个好名字,才给我带来了我的耀祖,不过她可不配和耀祖相提并论……”
“白凤萍!”
时隔多年,白凤萍又一次从杜英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尽管男人的语气极尽厌恶。
白凤萍心中一恸,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怕再讲便会向众人泄露出自己对杜英的情意,而这是她现在还能保留的唯一体面。
“天哪,南枝村竟然还有这号人物,我得问问我妯娌去!”
“是啊,这也太歹毒了,小小年纪就能干出杀人的事,正常小姑娘连杀鸡都不敢吧!”
“这人也是厚脸皮,还敢上门来要孩子,我要是她早就钻进地缝里去了!”
“唉,可怜杜英和烈兰的这个女儿啊,打出生就落在这样的人手里,想来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听完全程的街坊四邻议论纷纷,对景家的此番遭遇俱是同情不已,而对白凤萍则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样的人在他们杜家庄的地界儿都怕污了这里的空气!
白凤萍见今天搞臭杜家的目的达不成,将董喜弟带回家便更是无望,狠狠朝一旁啐了口,拉过呆立着的儿子扭头便要走。
可捞过去的手却突然一空,连带着她的心也空了一瞬。
白凤萍回头看向董耀祖,只见儿子脸上带着她从没见到过的复杂神色,只瞧了她一眼,便朝身后被景烈兰拉在手心的董喜弟望去。
白凤萍紧咬后腮,用前所未有的力气扯过儿子,母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