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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 71 章
◎阿兮阿兮◎
暗夜中一声尖利的哨响, 咄咄逼近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群起而攻之。
“叮叮当当”的兵戎相接的震响在冰凉的月色中回荡。
渐渐地孔靖瑶意识到对方的策略,以这些士兵的武力想要直接将他们击倒实属困难,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借助人多的优势持续消耗他们的体力, 直到最后他们精疲力竭后,束手就擒。
孔靖瑶与对方搏战一轮之后, 退回到齐楚昭的身后,微微侧脸,“你先走,去找距离这里最近的陈泽晋搬救兵。”
“要走也是你先走,”说着齐楚昭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令牌, 强硬地塞入孔靖瑶的手中,“你拿这个去往东下一个街口的落枫镖局, 那里的堂主是我多年的旧识……”
就在双方争论不下时, 忽然,孔靖瑶感受到一股狠戾的凉意从背后袭来, 冲破夜间沉重的露气, 直指齐楚昭的心口!
孔靖瑶来不及多想, 迅猛转身,毅然决然将一直护在她身后的齐楚昭重重一把推了出去。
身后被人陡然一掌, 齐楚昭面上闪过一瞬的诧异,还未来得及多问时就已经感受脸颊边一股凉风擦过。
当下,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大掌一伸, 既快又准地抓住了一只银箭的尾羽。
至此, 他早已明白了孔靖瑶此举深意, 匆匆回头, 本意是想要告诉她自己不需要她保护, 却在回眸时未如期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视线向下滑,发现她面色煞白双手死死按在小腹的位置,蹲在房檐上瑟瑟发抖。
“伤到了?”
说话间,齐楚昭面色凝重地一手穿过孔靖瑶的腿窝,一手揽住她的后背,将人一把抱起。
双脚猛然腾空,孔靖瑶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齐楚昭胸前的衣襟,听着他沉稳有序的心跳,严肃地说道:“快将我放下来,否则,咱们都将死在这儿!”
这一次,齐楚昭没有理会她的告诫,反而是将圈住她的双手紧了紧,轻笑一声,“就算是死,我也同你死在一处……”
而后,他垂下的眸光蓄满了鲜有的暖意,“搂紧我,带你出去!”
孔靖瑶不再继续与齐楚昭争论,乖乖地遵循着他的指示,纤细的手臂爬上他的肩头,最后在颈后牢牢交握。
腹中的绞痛渐渐夺去了她的意识,隐约中她只是模糊听到了擦肩而过的沉重厮杀声,兵刃相交的“锵锵”声,以及齐楚昭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待孔靖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帐顶。
她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发现手被一道滚烫紧紧禁锢住了。
缓缓低下头,一个黑色的发顶出现在眼前,失去的嗅觉满满回笼,孔靖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腊梅香气,她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伏在床边之人感受到响动,骤然抬头。
一双发红的眼睛毫无预兆地映入孔靖瑶的眼底。
“你醒了?”齐楚昭嗓音沙哑,捏着孔靖瑶收得更紧了些。
“嗯。”孔靖瑶微笑着无力地从鼻腔溢出点点声响。
“饿吗?我去给你拿吃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齐楚昭却始终不愿撒开孔靖瑶的手,微微肿胀的双眼一瞬不眨地死死盯着她看。
孔靖瑶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模样,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慢慢移动到他的脸侧。
就在她手快要无力坠下时,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按了上来,将这只绵若无骨的柔荑不偏不倚地正正按在自己的滚烫的脸颊。
孔靖瑶噙着笑的嘴角向上弯起,拇指轻轻蹭了蹭齐楚昭下巴冒出的棘手的青色胡茬,“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还未等齐楚昭开口,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门外迈了进来。
孔靖瑶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周身一怔,“七皇子为何会在此?”
七皇子没有着急开口,侧身又向前走了几步,露出紧随其后的二人。
陈宰相微笑着朝孔靖瑶颔首。
随后,陈泽晋熟悉的脸庞从门后探了出来,局促地瞥了陈宰相一眼,偷偷朝孔靖瑶兴奋地挥挥手。
“他们……”孔靖瑶只觉自己脑袋快要炸了。
齐楚昭不紧不慢地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为她重新介绍——
“现在我们身处七皇子府中的暗室之中,早前我也一直以为陈宰相属于中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扶持着七皇子。这一次,在我们被旋锋军追杀之前,陈宰相早已暗中给我传了密信,让我们来此会合,昨日也多亏七皇子的援兵及时赶到,才助我们成功脱离了危机。”
经过齐楚昭言简意赅的说明,孔靖瑶大致明白当下的情况,她无力地朝着七皇子站立的方向颔首,以示感谢。
七皇子和陈宰相确认孔靖瑶身体已经无碍之后,一齐退出了房间。
陈泽晋规规矩矩地目送二人离去之后,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难掩心中的好奇,将齐楚昭挤到一边,“你是我们之前认识的那个孔靖瑶吗?”
孔靖瑶靠在床沿上,虚弱地点点头,“嗯,同你们一起相处了十三年的‘孔靖瑶’的确是我,但我并不是真正的孔靖瑶,我原名叫姜芷兮,因为家中被灭门时被辰王所救,之后又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以‘孔靖瑶’的名义生活了十三年。”
“哇,太有趣了!啊……”
陈泽晋脑袋挨了齐楚昭重重一击,脸上的惊奇霎时痛苦到扭曲。
他不满地斜了齐楚昭一眼,抱怨道:“煜恒干吗呀?!难道现在你连话都不准我跟阿兮说了……”
还未等陈泽晋把话说完,脑袋又遭了齐楚昭一记。
齐楚昭低声喃喃,“阿兮也是你叫的吗?”
陈泽晋连遭两回,不敢大声跟齐楚昭顶嘴,他一个闪身躲到孔靖瑶的身后,有了孔靖瑶做护盾,表情开始变得嚣张,“不叫阿兮叫什么?嫂子吗?”
孔靖瑶和齐楚昭都没有想到陈泽晋能如此口无遮拦,二人齐齐刷地一下脸颊染上绯红。
这一次,齐楚昭动作强硬地拎着陈泽晋颈后的衣领,将他从孔靖瑶身后无情地扔到了门外,“再见!”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落了锁。
孔靖瑶难得见到齐楚昭表情鲜活的样子,捏起被衾的一角,偷偷躲在后面笑出了声。
齐楚昭有点腼腆地行至孔靖瑶的窗边,目光真诚地盯着她看了半天,缓缓开口,“阿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孔靖瑶放下被子,原本煞白的面色变得红扑扑的,她点点头,“嗯,从很早之前,我就想听你这么叫了。”
“阿兮,阿兮,阿兮……”
齐楚昭一声又一声的声音颤抖地重复着。
“嗯,嗯,嗯……”
孔靖瑶一声又一声地不厌其烦地应和着。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勾唇微笑,这几日的别扭顿时烟消云散。
齐楚昭重新坐回孔靖瑶的床边,再次将她露在被子外的手紧紧捏在自己的掌心,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静静盯着眼前之人。
孔靖瑶垂眸,卷翘的长睫不轻不重地搭在眼下不时轻颤,她挣了挣自己被齐楚昭握住的手,“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齐楚昭不解,“什么?”
孔靖瑶紧紧咬着自己红润的下唇,白皙的脸颊浮现一层薄薄的粉雾,“你……从未说过喜欢我。”
齐楚昭先是微微一怔,拉住孔靖瑶的手,拨开她挡在腕上的衣袖,露出一个碧绿的玉镯。
“阿兮,我对你的感情一直以来都不只是喜欢而已,小时候你是我最信赖的伙伴,长大之后你是我最钟情的爱人,未来我希望你会是我独一无二的家人……”
“阿兮,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在齐楚昭的一番话之后,孔靖瑶只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紧,心跳快到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她尽量克制着自己颤抖双手,僵硬地点点头,回答的声音很轻——
“愿意。”
齐楚昭未待孔靖瑶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她的颈窝,发抖的声音同时也泄露了他的慌张,“谢谢你。”
孔靖瑶难忍痒意,咯咯笑着缩了缩脖子,“傻子。”
突然,齐楚昭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之事,捧着孔靖瑶绯红的脸颊牢牢固定在自己的眼前,专注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你之前是受过什么伤吗?先前为你把脉的大夫说,你的脉象是他从未见过的情况。”
孔靖瑶眸光闪烁,“嗯,之前在北境不小心受了伤,已经服过药了,无甚大碍。”
两人四目相抵,齐楚昭蹙着眉郑重其事地询问:“你所说皆是实话?”
孔靖瑶微笑着撒娇,“你别用审犯人的语气对我……”
齐楚昭收起自己凶狠的目光,“噢,对不起,我只是……”太在意了。
孔靖瑶话锋一转,“刚刚听你所言,似乎是知道追逐我们的黑衣人的来历?旋锋军是什么意思?”
当提到“旋锋军”三个字时,齐楚昭垂在身侧的五指默默向内收紧,紧到关节发白也不愿松开。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相对平和,“嗯,旋锋军是当年害死我大哥的军队,之前我们在李大夫的密室之中见过的那个大鹏的纹样,就是旋锋军的标志。这些年我一直在追寻他们的踪迹,他们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无处可寻,没想到今日终于再度相遇!”
听完齐楚昭的话,孔靖瑶思索了片刻,神色凝重地缓缓开口——
“我想,十三年前的除夕,在姜府,我也见过旋锋军。”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时之后还有一章。
72 第 72 章
◎是他亲手灭了姜家◎
齐楚昭抬手紧紧扣住孔靖瑶的肩膀, 漆黑的双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见过?”
孔靖瑶被他捏得肩头有些发痛,轻轻拍了拍他僵硬的双手。
在孔靖瑶的提醒之下, 齐楚昭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还附带轻轻为她揉了揉。
难得见齐楚昭如此乖顺的表现,孔靖瑶觉得有些好笑,本想再逗逗他,却又不忍,终是重重地点点头, “姜家被灭门的当晚,我被娘亲藏在了大水缸之中……虽然当时年纪很小, 也因为受到惊吓忘记了许多关于当晚的细节, 但这个大鹏的纹样这十几年之中每晚都在我的梦中萦绕,我定然不会认错!”
闻言, 齐楚昭陷入沉思。
最后是孔靖瑶“咕咕”叫的肚子拉回了他的思绪。
齐楚昭眉眼带着笑, 抬手亲昵地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长发, “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孔靖瑶羞得将头深深埋在胸前,“嗯。”
不一会儿, 孔靖瑶就看见齐楚再次出现在门边。
正常大小的托盘,在他宽大的掌中显得格外的小巧。
孔靖瑶偷偷笑了笑。
齐楚昭即使话不多, 但是从他舒展的眉心,就能看出来今日他的心情格外不错。
他端着托盘行至桌边脚尖一顿, 看向孔靖瑶询问道:“你想在哪儿吃?”
孔靖瑶思索片刻, 想起如果自己说要在床上吃的话, 说不定齐楚昭会一勺一勺为她, 下一瞬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如此暧昧的场景, 她脸上一红,撑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坐起,飞快地回答道:“我去桌边吃。”
齐楚昭停在桌边,回身将托盘放在桌面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孔靖瑶挪动双脚准备下床时,齐楚昭不知何时来到床边,拉开被衾将人紧紧裹在其中,而后一手揽腿,一手扶着背后,轻而易举将她从床上捞到身前。
还未等孔靖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齐楚昭直接将裹成毛毛虫的孔靖瑶放在自己坚硬的双腿之上,而后表情自然地伸出一只手去取桌上的碗。
孔靖瑶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从被子中挣脱出来,却听到齐楚昭语气平静地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如果再继续乱动,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孔靖瑶承认自己脑中将曾经不小心偷看过的《灭火图》的画面一一在眼前似走马灯一般迅速过了一遍。
一个“你”字在她发紧的喉间不停地打转,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齐楚昭一边为她吹着碗里还有些发烫的白粥,一边余光瞥见她因为紧张而不自然的小表情,心中暗自发笑。
须臾后,他将放凉的一勺粥放到她的唇边,打趣道:“你刚刚在想什么,脸这么红?我是说,你再乱动粥洒在被子上,导致晚上没有被子盖,后果自负……”
得知自己被齐楚昭故意逗弄,孔靖瑶噘着嘴将头偏向一侧不理他。
齐楚昭从小菜碟中夹起一块孔靖瑶最喜欢的跳水萝卜,在她的鼻尖晃了晃。
萝卜在泡椒和盐水中泡出了酸酸辣辣非常开胃味道,不偏不倚恰好飘到孔靖瑶的鼻尖,她非常不争气地“咕咚”重重咽了咽口水,瞬间明白前人说的“民以食为天”是何意。
她态度软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两声。
齐楚昭在孔靖瑶看不到的地方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是我昨晚专程为你泡的,试试我的手艺?”
孔靖瑶抿了抿唇,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行吧,看在你颇具诚意的份上。”
“张嘴。”
她双手被齐楚昭紧紧裹在被褥之中,闻声配合地张开嘴,“啊~”
齐楚昭稳稳地将一勺放着一粒泡萝卜的白粥送入孔靖瑶的口中。
伴随着“喀嚓”的脆响,孔靖瑶只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多日的味觉瞬间得到了满足。
萝卜酸酸脆脆的口感瞬间让她的口舌生津,加上白粥的层层包裹,泡过盐水的萝卜的味道恰到好处,慢慢细嚼慢咽之后咽入腹中后,原本残留在唇齿的酸咸之味渐渐转变,浸出无尽的回甘。
太绝了!
孔靖瑶满意地咂巴了一下嘴。
齐楚昭满怀期待地望着她,“怎么样?”
孔靖瑶皱了皱鼻子,神色不屑,“勉勉强强。”
听到了她的评价后,齐楚昭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又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勺粥配上一粒不大不小的萝卜粒,准确无误地送到她的唇边。
孔靖瑶怎么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当即乖巧地张开嘴,将齐楚昭所有的投喂都悉数咽下。
直到最后,传来勺子与碗底碰撞的脆响,孔靖瑶仰着下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瓷碗,意兴阑珊地舔了舔已经恢复血色的红唇。
“你睡了一日,刚醒不久不宜暴食。”
齐楚昭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似是在跟孔靖瑶解释。
这些基础的道理孔靖瑶还是明白的,虽然很遗憾,她依然乖乖地点了点头。
蓦地,她又转头望向齐楚昭,“你会做桃花酥吗?”
“嗯。”
“那白皮儿呢?”
“会。”
“那玫瑰冰酥呢?还有……”
未待孔靖瑶将话说完,齐楚昭炙热的手掌覆在孔靖瑶的颈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你喜欢的吃的,我都愿意学。”
孔靖瑶绽颜,亮晶晶的眼睛中盛满了齐楚昭的身影,重重点头,“嗯。”
她双眼望着看不见的远方,微笑着,“很早之前,我就想着,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之后,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开一家食肆,做得都是我最喜欢的吃食……”
齐楚昭温声回道:“到时候我做厨子,你就做收钱的跷脚老板娘就行。”
“好呀!”孔靖瑶来了兴致,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边掰着一边数,“菜单上要有桃花酥、杏仁酥、莲子糕、板栗糕……”
齐楚昭满眼宠溺地盯着她天真的表情,似乎那家小食肆跃然眼前——
孔靖瑶在里面收银台里面,对着忙碌的大堂指指点点,有时间她来到后厨,看到在灶前忙碌的自己,从怀中掏出帕子为他拭去额角即将滴落的汗水。
这么一想,好像也挺有趣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孔靖瑶靠在齐楚昭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他才依依不舍地将人重新放回床上,为她将被角掖好后,吹灭油灯,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黑暗之中,孔靖瑶陡然睁开的双眼。
欢儿从床后的间隙中走了出来,声音中满是担忧,“小姐,这事你要不要先跟齐将军商量一下?”
孔靖瑶从床上坐起,在欢儿的协助下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
她面色紧绷,“这本是我与辰王之间的纠葛,辰王手段毒辣你也是见识过的,没必要将他卷入危险之中。”
欢儿心中依旧担忧,却不好违背孔靖瑶的意愿,将到嘴边的话又通通咽了回去。
孔靖瑶开门前,伏在门扉上听了听门外的响动,确认无误后,才缓缓拉开,“你就在这儿替我一会儿,我会很快回来的。”
欢儿换上了跟孔靖瑶之前一模一样的衣服和发饰,俯首,“是。”
孔靖瑶刚要抬脚迈出房门时,忽而将悬在空中的脚尖一转,回身叮嘱欢儿,“万一他要轻薄你,记得躲开,特别情况下,你可以直接将他敲晕……”
欢儿本以为是什么要紧之事,听她这么一说,想起刚刚自己躲在床头不小心听到两人卿卿我我的情话,不由掩嘴一笑,“知道啦,齐将军是你的情郎,我不会碰他一分一毫,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得到肯定回答后,孔靖瑶放心出门。
孔靖瑶心中明白那日自己昏倒并非是受伤所致,而是辰王在她身上下的蛊虫快要到发作的时间了,这次她冒着被旋锋军发现的风险,也必须要去辰王府与辰王见上一面。
无论是姜府的真相,抑或是种在她身上的蛊虫,今日辰王都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七皇子的府邸距离辰王府不算远,孔靖瑶趁着夜色的隐蔽,毫无阻碍地摸进了辰王府。
辰王府虽然常年有府兵和暗卫把守,但是孔靖瑶再次生活了十余年,早已将他们的巡查的路线以及换班的时间了然于胸。
其中子时,是府兵和暗卫唯一一个同时换班的时辰。
孔靖瑶也抓住了这个空当溜入辰王的卧房。
她站在辰王的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银白月光,静静凝视着辰王沉沉睡去的面容,心中有无数次想要举起手中的匕首一刀刺下去。
就在孔靖瑶犹豫着转身之时,卧房中的灯猝然亮起,明晃晃的油灯将身着夜行服的她照得无处遁形。
孔靖瑶一低头,发现床上实则是个跟辰王长得一模一样的假人。
而真正的辰王此时正一脸闲适地坐在孔靖瑶正面的圈椅之中,他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你终于来了。”
孔靖瑶恭敬福身,念在昔日的旧情,她轻声称呼辰王,“义父,您给我任务我已经完成,请您现在兑现当时给我承诺,将姜家的真相和蛊虫的解药给我。”
辰王悠闲地拨弄着自己拇指上水头极好的碧玉扳指,轻蔑地瞥了孔靖瑶一眼,“你真的想要知道姜家当年的真相?”
孔靖瑶目光坚定地望向辰王,“是的,义父,女儿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辰王神色慵懒地抬起头,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你一直以来想要的真相其实很简单,灭了姜家的罪魁祸首正是你的祖父姜和昶,是他亲手灭了姜家!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收尾啦~
预计80章左右完结~
73 第 73 章
◎浮出水面◎
“你胡说!”
孔靖瑶被辰王突如其来的发言气得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怒喝:“你有何证据?!”
辰王抬手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微微抬起眼角,脸上浮现诡谲的笑意, 他冷哼一声,“证据?”
孔靖瑶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不安, 下意识将自己原本锋芒毕露的气势收敛了些。
只见他朝一旁挥了挥手,下一瞬候在一旁的内侍,弓着腰从一个不远处的书架上拿下了一个黄花梨的木匣子,一步一步朝着孔靖瑶所在的方向靠近。
内侍每向前一步,他的鞋底摩擦在地面发出“沙”的声响, 似是一根细线一圈一圈缠绕在孔靖瑶的心脏。
在他停下脚步,打开匣子的盖子时, 细线“铮”的一下被猛然收紧, 绞得她心尖一阵一阵抽痛,快要无法呼吸。
辰王脸上依旧挂着平日里慈祥的微笑, 朝着木匣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看看。”
孔靖瑶侧过头, 看到木匣中,并无旁物, 唯有一张发黄的宣纸,不知跨越了多久的光阴, 一直静静地躺在其中。
她抿了抿唇,暂时滋润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 故作镇定地将纸从木匣中取出。
双手各捏着纸张的一角, 捏着两指间的纸张已经被浸入淡淡的汗, 开始变得柔软不堪。
沉吟片刻之后, 她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 双手僵硬地向外转动,将信纸缓缓展开,短短一行字,孔靖瑶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姜和昶,不愿继续违心地制作药人,今日便以吾族之性命,以谢天恩。”
当孔靖瑶的视线最后落在“药人”二字上时,腹中开始翻腾,她捂着嘴深吸了好几次后,才勉强压制住了喉中的翻涌。
辰王借着光线,眼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他默默盯着纸背上一滴喷溅的鲜血片刻,“你应该知道了,姜家起死回生的神药,其实就是体质特殊的小孩炼做药人,这么多年,你的祖父这一脉曾经为皇族炼过五个药人,却只有一个成功了,可是到最后关头的时候,他害怕了,他曾不止一次来信跟我说,他每天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见那些被他害死的孩子,在耳边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所以最后他不堪忍受折磨,偷偷将药人放走,并给姜府上下都下了毒……”
突然,辰王眼中的哀伤散去,他目露凶光,脚下一蹬,直直冲到了孔靖瑶的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布满血丝的双眼,与孔靖瑶的眼睛近在咫尺,他毫无预兆地痴痴笑了起来,一声接一声,似是来自无尽的幽冥,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辰王掐着孔靖瑶的手指慢慢收紧,五个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了孔靖瑶的皮肉之中,洇出嫣红的血珠。
他视线从上至下一点一点滑过孔靖瑶的脸庞,“就是因为他擅自做出的如此愚蠢行为,才会让星儿最后含恨而死……”
猝然,他紧锁的眉头陡然一松,连带着掐着孔靖瑶的手指也跟着松开。
好在孔靖瑶眼疾手快,脚步一转,立即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这才得以没有被重重摔在冰冷地面。
至此,辰王望着孔靖瑶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也有可能是在那一年,姜家的命数注定已尽了吧,当我收到你祖父决定赴死的遗书后,担心药人出现差池,便急速带着府兵赶往姜府。谁知路上遇上了暴雪,不得不停滞了三日。就在我们即将赶到时,远远就看到姜府的方向燃起了大火,而纵火之人,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就是前段时日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地狱杀人案’的几个被害者。”
“其实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姜和昶就已经服毒去了半条命,没想到的是,当那几个小贼没有找到姜府神药而悻悻离开后,又有一支旋锋军紧随其后赶到了姜府,他们也是冲着神药而来。”
“当他们对奄奄一息的姜和昶严刑拷打,却一无所获后,为了泄愤再次将姜府中的幸存者赶尽杀绝。”
“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晚空中飘洒着鹅毛大雪,大临举国都在迎接新年的喜悦之中,唯有姜府,在热闹的烟火地欢呼之中,被水深火热的炼狱所包裹。”
“当我们赶到时,整个姜府上空升腾着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生肉被炙烤的焦香,耳边还不住地回荡着‘噼噼啪啪’的悲怆。当时我们都以为整个姜府已经无人生还时,却临走前,突然听到一个非常微弱的哭声,循着声音,扒开重重叠叠的尸身之后,居然发现有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被藏在了水缸之中。”
辰王抬头看了孔靖瑶一眼,“那时候我其实是过片刻的犹豫,不知自己救下你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他只是静静望着孔靖瑶的脸,没有给她最后的结论。
蓦地,辰王向后一跃,重新回到了上首的圈椅之中,他垂首仔细擦拭着指缝中的血迹,“不管你信不信,就算他将药人放走,我也从未想过要姜和昶的命……是他的懦弱,最终葬送了姜家。”
埋葬在姜家废墟之中十三年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孔靖瑶周身透着凉意,她从未想过,自己一心追寻的真相,最终揭开的却是这般的不堪。
她靠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将那张发黄的信纸收入怀中。
转身欲要离去,却被刚刚给她送匣子的内侍拦住了去路。
辰王的声音从脑后传来,“蛊毒解药不要了吗?”
孔靖瑶木着脸没有回头,嗤笑一声,“这蛊毒能解吗?”
“不能,但是你可以靠着血丸续命……”
孔靖瑶挥挥手,“罢了,生死有命。”
辰王许是没有料想到当孔靖瑶对生的欲望如此淡薄,他追问声音也不由得起了些许波澜,“只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愿意替齐楚昭洗脱罪名,以及给你足够多续命的血丸,让你……”
孔靖瑶摇头打断了辰王的话,“不必。”
辰王望着孔靖瑶茕茕孑立的单薄背影,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决定赴死的姜和昶,他神色怅然地冷笑一声,对拦着孔靖瑶的侍卫挥挥手,“让她走。”
最后,孔靖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回到七皇子的密室之中的。
“小姐、小姐……”
欢儿候在一旁,望着神不守舍的孔靖瑶,不管她怎么问,孔靖瑶都对辰王府发生的一切只字未提。
孔靖瑶拉过欢儿冰凉的小手,神色疲惫,“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如果齐楚昭来了,就告诉他,我睡着了,晚点醒了会去找他。”
欢儿欲言又止,“好的,小姐。”
孔靖瑶躺在床上,望着依旧陌生的帐顶,今日的心情与昨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抬手按着似乎有百蚁嗜心的胸口。
一月之期越来越近。
孔靖瑶想自己死之前,还有一件要事需要完成——
她想要为齐楚昭洗脱罪名,帮他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之中,如此她也能安心离开。
现在皇上握住的把柄无非是两个——
一个是他在乞颜满入境时的那个信号弹。
一个是他府中搜出的密信。
信号弹倒是好解决,但那封密信究竟如何而来,唯有寻到旋锋军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孔靖瑶想着想着,胸口的啃噬之痛越来越明显,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淌了下来,她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当孔靖瑶再次醒过来时,一睁眼就看到床边挤满了人。
有欢儿、齐楚昭、陈泽晋、陈宰相,就连与她相交并不深厚的七皇子都在。
齐楚昭看到孔靖瑶的苍白的手指动了动,他立马冲上去,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却又生怕将她碰碎了一般,犹豫着不敢上前。
她扯了扯干涸的嘴唇,“你们怎么都在?”
房中除了齐楚昭以外的所有人,相视一眼,而后慢慢退出了房间。
留下一脸严肃的齐楚昭与孔靖瑶面对面地立在床边。
见孔靖瑶并没有要主动交代的想法,齐楚昭严厉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睡又是一整天?”
她远远朝齐楚昭伸出苍白的手,“可能是之前在北境感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好得彻底,这里突然松懈下来后,人就变得有些嗜睡,你不用太担心了。”
齐楚昭终是不忍看到她的孤零零地悬在空中,上前一步,将它紧紧包裹,炙热的温度透过手背,传到了孔靖瑶的心尖。
虽然过往相处中,孔靖瑶有一半的时间都是病恹恹的,却如此虚弱的样子齐楚昭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捏着孔靖瑶的五指慢慢收紧,狭长的凤眸专注地盯着眼前之人,“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的隐瞒。”
“你想要翻案吗?”孔靖瑶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
齐楚昭将她捂着后,重新放回被褥中掖好,“此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寻到了线索,目前唯一比较棘手的是旋锋军,他们销声匿迹了十余年,如今在大临各地都传回他们的踪迹,看来近日大临或许会有大事发生。”
孔靖瑶思忖片刻,“你查到他们归属于谁吗?”
齐楚昭点点头,“有几个怀疑的对象,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乞颜骛、辰王、皇上……”
“首先可以排除辰王,”孔靖瑶语气非常肯定,“当年姜家遇难,辰王和旋锋军是分开到达的,基本可以断定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至于皇上,你为何会怀疑他?”
齐楚昭斟酌片刻,“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兵部尚书商大人书房见过的数九图,解开了古墓的密室,而那个密室整个图腾就是大鹏的纹样。再加上之前商大人在春猎前,着急委托我们寻的那本附有暗语的账本,所用的是皇上的由头,所以我猜测他与皇上之间的联系,或许并非只有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1 20:21:29~2024-01-22 21: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 第 74 章
◎是心动啊◎
“嗯, ”孔靖瑶赞同地点点头,“明日,我让凌云阁的影子们加强对这几人动向的监视,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 盯紧点迟早会露出破绽。”
当孔靖瑶回过神时,才发现齐楚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墨黑的双眸全神贯注地盯着她,静静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孔靖瑶被他盯得煞白的脸颊终于变得红润,她有些娇羞地轻轻推了他肩头一把, “干嘛一直盯着我脸看,我们都已经相处了十三年, 难道你还没有看腻吗?”
周围的灯光暖融融的, 将相对而笑的两人笼在其中,橙红的灯光静谧洒在齐楚昭被束得规整的玉冠之上, 原本漆黑的长发, 氤氲着一圈朦胧的暖意, 棱角分明的五官,也渐渐变得柔和。
他近日尤其爱笑, 眉眼弯弯,眼中闪着明亮又清澈的光, “如果可以,我想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见到。”
孔靖瑶被他的话逗笑, 懒懒地倚着床沿, 拉过他的手, 把玩着他修长的指节, “你最近说话都特别好听。”
齐楚昭眼中的宠溺几乎将要满溢而出, 他将自己正在被孔靖瑶握住的手指向身前一勾,粗粝的指腹挤过狭小的指缝,柔软润泽的皱褶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细滑的触感,他不由得心头一颤,反手将她绵软的掌心紧紧拢在自己的温热之中。
他怅然若失地凝视着孔靖瑶,“这几天只要闭上眼就会害怕,怕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我甚至不敢睡着,怕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美好,都会消逝不见。”
孔靖瑶收回自己的视线,沉默着松开两人交握的手。
齐楚昭以为她听到自己的话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
话未说话,只见孔靖瑶朝着屋内的燃烧的油灯隔空一弹,明亮的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就在齐楚昭还未明白孔靖瑶究竟要做什么时,听见她身上的衣裙与床褥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继而就听到从床的里侧发出“砰砰”的闷响,女子轻柔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回响,“上来。”
说完,她在幽暗中轻轻闭上了双眼,呼吸悠长,静静等到一个答案。
齐楚昭眼睛已经迅速适应了黑暗,他紧紧盯着床内那个单薄的身影,撑在床檐的五指,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晦涩。
停顿了片刻,这个决定做得并不艰难,很快就见到他缓缓弯下腰脱,修长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脱去了自己的皮靴,当两只皮靴都被解下之后,他贴着床沿慢慢躺了下来,长且均匀的双腿在床沿上交叠,半个身子都探在床外。
孔靖瑶虽然闭着眼,却能感受到身侧窸窸窣窣声响,在黑暗中悄悄勾了勾唇。
阴暗之中,她右手的小指一点一点向着外面移动,挪了好一阵,终于贴上了覆着薄茧的指腹。
她没有犹豫,一抬指紧紧将他勾住,轻轻婆娑着他的沟壑明显的指背。
须臾之后,从不远的床沿传来一声隐晦的闷哼。
恶作剧得逞,孔靖瑶扭头面向内侧窃笑,刚刚松开的小指,突然又被齐楚昭勾回指弯。
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臂的距离,当下孔靖瑶却似乎能清晰地听见身侧之人心若擂鼓的震响。
齐楚昭的拇指若有似无地剐蹭着她的手背,嗓音喑哑,“撩了就想跑?”
她存心使坏,反手挠了挠他的掌心,“你说什么,隔太远没听清?”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待孔靖瑶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按在床褥上,额头上贴上了一抹滚烫,一阵一阵热气,急促地拍在她的鼻尖,散落在她脖颈间的长发勾起丝丝痒意。
孔靖瑶明白自己刚刚玩得过火了些,她有些紧张地挣了挣,却半点没有撼动男人强硬的双臂。
她又连叫了好几声“齐楚昭”。
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是叫他,对方呼吸越是急促,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即将要被他吞噬。
最后,孔靖瑶带着哭腔从唇齿之中吐出了一个“疼”字。
登时,扳着自己手腕上的力量悉数卸去,身侧的床褥再度传来一声闷响,说话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睡吧。”
孔靖瑶清楚地明白两人之间力量的悬殊,赶紧闭上眼,不再去招惹齐楚昭。
很快,床的内侧就传出细碎的呼噜声。
齐楚昭侧过身,盯着孔靖瑶没心没肺的睡颜,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刚刚的想法,还敢不敢如此放松地睡过去?
齐楚昭看着身旁之人豪放的睡姿,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抽了出来,盖在孔靖瑶的身上。
他的视线上滑,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忽然喉间发干发紧,他抬手一把将搭在胸口的被褥扯了上去,将她的脖子一并盖上。
就在他即将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看到孔靖瑶在睡梦中舔了舔自己红润饱满的双唇,方才纾解的痒意再度爬上心头,他烦躁地再次将被褥扯得更高了些,将孔靖瑶的脑袋也全部盖上。
许久之后,齐楚昭周身的躁动终于回归平静。
回想起方才的莽撞行为,只觉得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多年的克制,还敌不过孔靖瑶在他掌心轻轻一挠。
罢了,来日方长。
第二天,孔靖瑶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从头至脚都被裹在被褥之中。
昨夜睡在她身侧之人,早已没了踪迹。
她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舒展了一下自己蜷缩了一晚的手脚。
恰逢此时,欢儿推门进来,“小姐,你醒了?身子感觉有没有好点?”
孔靖瑶点点头。
心口被百蚁啃噬的痛楚已经褪去,如今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畅快。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齐楚昭呢?”
欢儿偷笑着瞪了她一眼,“怎么,这才多久不见啊,就开始想念了?”
孔靖瑶趁着欢儿不注意,手脚利索地从床上蹦下来,伸手去掐她腰间的痒痒肉。
欢儿最受不了她这样,笑得东倒西歪,声音都开始发颤,“小、小姐,你、你饶了我吧!我说、我说……”
得到想要的结果,孔靖瑶果断收手,掸了掸自己皱褶的衣摆,“说吧。”
欢儿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收住,半掩着嘴,“齐将军,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孔靖瑶一边净手,一边惊奇地抬起头,“出去了?可说了去哪里?”
欢儿仔细伺候着将她手中的水渍一一擦拭干净,疑惑地摇摇头,“没有……”
一切收拾完毕后,正准备出门的孔靖瑶在正厅碰上,往里走的陈泽晋。
陈泽晋兴奋地冲孔靖瑶挥了挥手。
“庆……噢不对,”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阿兮,现在外面还有许多搜寻你们的官兵,你现在出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孔靖瑶对他的告诫充耳不闻,转而询问道:“你知道齐楚昭去哪里了吗?”
“煜恒?他能去哪儿……”对孔靖瑶的问题,随即陈泽晋脸上浮现出讶然,“难不成……”
看陈泽晋非常不自然的脸色,孔靖瑶立马上前追问:“难不成什么?你知道他去哪儿了,是吗?”
陈泽晋回想着早上发生的事,“他今晨给我发过一次飞书,上面他询问我现在李大夫家是否还有人驻守,这个案子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知道他问这个,是否跟他出去有关……”
孔靖瑶还未等陈泽晋将话说完,一把扯住他,“走,咱们也去李大夫家看看。”
当陈泽晋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站在了李大夫家门口。
这里此前是刘齐的葬身之地,时隔半年,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加的浓烈。
思及此,孔靖瑶与陈泽晋表情凝重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朝里走。
刚刚迈入大门,孔靖瑶就听到一个非常细微的响动,她回头给陈泽晋使了个眼色,朝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是下密室的通道。
密道虽然算不上隐秘,但是这屋中并没有被人大肆翻动的痕迹,如此想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刚刚那个响动,是齐楚昭。
二是,当下与他们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对这里的布局相当熟悉。
药庐并不大,孔靖瑶和陈泽晋很快就站在密室的入口前。
两人用口型商议着要不要下去看看,最后争论的决定是,陈泽晋走前面,孔靖瑶走后面,万一里面有个什么变动,孔靖瑶就拼命往后跑,逃出去搬就兵来救陈泽晋。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能非常熟练地搬开入口,顺着小路走进去,密室透出一条细细的亮光,越往前走,争论声越来越清晰——
“你给我去死!”
“就你这样,凭什么保护她?!”
“我护了她十几年,现在更加轮不上你说话!”
……
与其说是争论,实则更像是一个人对着另外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嘶吼。
而这个嘶吼的声音,孔靖瑶再熟悉不过了,是程枞,也可以称为阿尧。
既然已经猜到了密室中人的身份,从刚刚几句对话之中,她大致也猜到了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齐楚昭。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行至门边“砰”的一声,将虚掩着的门一脚踹开。
里面正在搏斗的二人正如她预测的那样——
满地散落着零散的书页,屋中的摆设被撞得东倒西歪,程枞双目发红手持长剑,正在与齐楚昭殊死搏斗。
看着伤痕累累的二人,孔靖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步冲到了两人之中,紧闭着双眼,大喊一声:
“都给我住手!”
作者有话说:
最近今天都非常快乐,因为我是个马上就要完结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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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第 75 章
◎守株待兔◎
孔靖瑶隔在两人之间, 紧闭着双眼。
黑暗中,她察觉到有一股疾风迎面而来,耳边划过一声尖锐的剑鸣。
不过片刻, “锵锵”兵刃相接的响动骤然停歇,周遭迫人的杀气也稍微收敛了些。
孔靖瑶缓缓睁开双眼, 发现分别立在她两侧的男人依旧相互怒目而视。
她终于偷偷松了口气,左右手分别拍了拍齐楚昭和程枞的肩膀,将人朝着密室中央圆桌的方向推过去,“对嘛,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 何必要动刀动枪呢?”
齐楚昭和程枞不约而同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孔靖瑶搭在对方肩头的手,悄然向后退了一步, 再次缓缓将自己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剑鞘。
行至桌边时, 孔靖瑶忽然脚步一顿,她命令两人同时走到对角的圆凳前, 她独自站在正中央, 悬在空中的双手重重向下一压, 一脸严肃地发号施令,“坐下。”
两人齐齐抬头心虚地看了一眼孔靖瑶铁青的面色, 心中虽有万般不愿,却都不敢忤逆, 慢慢腾腾地坐到了凳子之上。
孔靖瑶圆圆的脑袋分别向左右摆了一下,最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程枞, “你先说, 今日来此处是作何打算?”
被点名的程枞, 原本消沉的神色瞬时由阴转晴,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刚要开口就被齐楚昭起身一把捂住了嘴。
一边,被按住的程枞一脸委屈地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嘴,“唔唔……”
而另一边,齐楚昭同样怅然若失望着孔靖瑶,“你为什么要先问他,难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及他吗?”
如今,孔靖瑶看着身旁的怒视着对方的二人,不禁扶额——说好的高岭之花,说好的温润君子呢?!
还未等孔靖瑶回过神来,一言不合的两人再度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寒光泠泠蓄势待发。
这架是劝不了了,孔靖瑶彻底不想管了,手掌在桌面上“啪”地重重一拍,向后一仰,双腿交叠在搭在桌沿,“打!你俩今日不打个你死我活,谁都不准走!”
此话一出,二人盛气凌人的气势霎时熄了火。
这次,无须孔靖瑶再开口,二人已经迅速放下佩剑,乖乖坐在圆凳上,等待她接下来的指令。
并就冰冷的密室瞬间沉寂下来,齐楚昭和程枞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又给对方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齐楚昭:现在怎么办?
程枞:你问我?!刚刚阿兮让我说的时候,要不是你捣乱,我早都已经说完了!又岂会有当下这档子事!
齐楚昭(白了他一眼):你不说我说!
程枞(险些从凳子上站起来,他为自己及时刹住的冲动,偷偷点了个赞):我先说,刚刚是阿兮让我说的!
至此,两人齐齐别过脸,不想再看见对方。
程枞似是一位在大战中获胜的将军一般地傲娇,从容地原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得意地朝齐楚昭挑了挑眉尾,终于张嘴发声——
“那个……阿兮,我回大临是因为在北境太久没有收到你给我的消息,我给你传的消息又无一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我担心你发生什么事,这才赶回来看看。”
“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是前几日听闻你们在凌云阁据点附近遇上了旋锋军……”
说到这儿,程枞的目光沉了沉,“十三年前,我从姜府逃出来后,曾被旋锋军抓住,囚禁在此处……所以我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够帮助你提前找到旋锋军的行踪。”
孔靖瑶回想起,自己与程枞相识的这些年,她从未听见过程枞提起自己幼时的生活,原来他那时竟是如此艰难的境遇。
忽而,孔靖瑶想起密室中刻的一道一道的划痕,难不成……
程枞仿佛是她腹中的蛔虫一般,还未待孔靖瑶问出口,他却先一步给出了答案,“对,你们之前在密室中看到的划痕是我当时被关在里面留下的痕迹……”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望向孔靖瑶,“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时,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外面有个叫阿兮的姑娘,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孔靖瑶心底是泛起的愧疚直达眼底,渐渐蔓延至整个眼眶,“阿尧,对不起。”
程枞对孔靖瑶叫出“阿尧”这个称呼,闪过一丝的慌张,紧随而来是释然。
至此,他已经完全明白孔靖瑶这段时间的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阿兮,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让你同情,只是在你离开北境之后,我才想起这么多年来,有一句话,我一直忘记告诉你——”
“很高兴遇见你,阿兮!”
孔靖瑶湿润的眼睛瞬间决堤,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重新点燃程枞冰凉的手背。
她带着哭腔,哽咽着回答:“阿尧,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枞重重地重复点了好几次头,不再说话。
坐在另一侧的齐楚昭,听着两人说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哑谜,心中感到了些许危机。
这时候他才真实地意识到,这些年,他所认识的“孔靖瑶”不过是她想让他看到的部分而已,如今他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重新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子,这十三年来,她独自面对的一切,远比他看到的多更多。
过了好一会儿,孔靖瑶终于收住泪水,对着程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明媚的微笑。
程枞也不再沉湎于过去,抬手指着那面画着旋锋军符号的墙壁,“记忆中,当年我被关在这儿的时候,这面墙的方向时不时会发出一些响动,或许这背后还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机巧!”
齐楚昭难得赞同程枞的话,接着说:“其实我来这里也是想到了这个。”
他从圆凳上起身,仰头望着顶上饰以五彩壁画的藻井,“通常来说,一般人修建藻井会以屋顶的正中央为藻井的中心,但是你们看,这个中心明显是偏向左边的,所以我猜测,这左边应该还有一部分的空间被隐藏在了这面石壁之后。”
经过这番话后,大家更加确信这面墙之后,必定另有乾坤。
“那我们分散找找房间中那些容易被我们忽视的角落……”
这个密室,装饰并不复杂,除了几个博古架之外,就是与石壁正对的姜家列祖的排位。
之前他们也是在那里找到了姜芷兮的牌位才得以打开囚禁过程枞是密室。
思及此,孔靖瑶准备再去试试,万一真的有机关呢?
她慢慢行至牌位的正面,一排一排仔细观察着上面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忽然,她发现第三排有一个怪异的排位。
在孔靖瑶的记忆中,一般来说宗室祠堂中排位的同一行为同辈,那他们代表辈分的字应该会有相似之处。
而第三排依次为:姜仕允、姜仕连、姜仕巡,姜仁朝……
就在孔靖瑶踮脚准备去拿“姜仁朝”牌位的手刚刚落上去时,恰好与齐楚昭伸过来的手指在空中相触。
“你……”
“我……”
两人一同开口,又相视而笑。
最后,齐楚昭向孔靖瑶做了个“请”的手势,孔靖瑶接过话头,“这一个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想要拿起来看看。”
齐楚昭赞同地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孔靖瑶将木制的牌位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番,却始终没有找出任何异样。
她疑惑地反问道:“难道是我想错了?”
齐楚昭从她手中接过牌位,又从一旁的同一行的另外一个拿在另外一只手中,两只手交替掂了掂。
蓦地眼前一亮,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姜仁朝”中“仁”字从上至下补好一竖。
“铛——”一块薄薄的贴片从姜仁朝的牌位下落了出来,躺在地上反射着银光。
孔靖瑶兴奋地从地上拾起,“看,找到了!”
程枞闻声也赶了过来。
三人一齐盯着孔靖瑶手中那块外形似是锁匙的铁片,回头望向石壁。
“是左下角,我之前也发现那里缺了一块颜色,当初只是以为是时间久远,壁画掉色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再看到这个贴片,应该就是那处没错了!”
说着孔靖瑶深吸了一口气,将贴片照着自己话中提及的位置毫无阻碍地插了进去。
须臾之间,石壁发出铁链滚动发出的“哗啦哗啦”响动,石壁内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圆盘,正在一点一点将铁链卷起。
忽然,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密闭的暗室扬起了滚滚尘土。
三人抬手掩着口鼻,眼睁睁地看着石壁一点一点向右边移动。
不一会,一个一人宽的入口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孔靖瑶率先伸手往怀中摸了摸,拿出火折子,“我先去……”
就在他即将拔开盖子之际,被程枞和齐楚昭一同按了回去。
齐楚昭开口,“等等……”
程枞再次嗅了嗅从密室中传出的味道,朝齐楚昭眼神示意,“里面传出的怪味的确是硝石……而且以我们站在门口闻到的浓度,应该还不少。”
硝石?!
孔靖瑶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刚刚他们眼疾手快按住了自己,要不然现在恐怕三人早已葬身在这密室之中。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齐楚昭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从地上捏起一小撮尘土,在指尖反复碾了碾,又放在鼻尖闻了一下,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旋锋军应该最近来过此处,今日雨水偏多,地上散落的硝石味道却并未沾染潮气,想必是散落不久……”
“或许,咱们可以守株待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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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 76 章
◎大战在即◎
先前, 在济世堂地下的密室中时,三人商量好对策之后,程枞原本是想带孔靖瑶一起回凌云阁的据点, 没想到孔靖瑶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转而选择跟随齐楚昭回七皇子的府。
程枞拗不过, 只能要求亲自将孔靖瑶送至七皇子府邸门口。
此时,程枞是第一个从密室中回到地面上,当夹杂着刺骨的寒的冷风拂过他脸颊时,才发现自从跟随着乞颜满回到北境那时开始,他的眼睛一直落在孔靖瑶的身上, 已经许久没有注意过周遭的变化。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没想到已经迈入了十月。
济世堂杂乱的院中枯叶铺了一层又一层, 瑟瑟的寒风, 猛地将黄叶往空中一扬,霎时间满园似是有无数的蝴蝶在空中翩跹起舞。
冷风不仅漾起黄蝶, 同样毫无顾忌地一股脑往孔靖瑶微敞的领口里灌。
程枞眼疾手快, 当即解下自己披在身上的大氅, 不紧不慢披到了孔靖瑶的肩头。
在孔靖瑶看不见的位置,他嘴角噙着笑意, 挑衅地冲齐楚昭挑了挑眉尾。
齐楚昭凝视了程枞沾沾自喜的脸片刻,一脸平静地大步行至孔靖瑶的身侧, 动作非常自然地拉起她藏在大氅下绵软的小手。
孔靖瑶起初还羞怯地将手从齐楚昭掌中抽出来,被拒绝后齐楚昭也不恼, 继续重复先前的动作, 再次将孔靖瑶的手拉了过来。
两人乐此不疲地重复几次之后, 孔靖瑶也不再挣扎, 任凭齐楚昭捏着自己的手, 拇指一下一下在手背上细细摩挲,带出丝丝痒意。
原本还幻想着再继续争取一下的程枞,脸上笑容彻底凝固。
由于齐楚昭来时是骑的马,如今考虑到孔靖瑶大病刚刚才有了好转,三人便一起上了程枞的马车。
孔靖瑶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坐在正中间的位置,而分坐在她左右两侧的两个男人正在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对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她无语地撇撇嘴,这俩人从刚刚在密室中就一直相互敌视着对方,如今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反正也不会真的打起来,索性放任不管了,她将脑袋向后一扬,闭目养神。
就在孔靖瑶脑子里还在思考今日在密室中的所见所闻时,身下的马车稍稍一顿,停了下来。
“到了?”
孔靖瑶缓缓睁开眼,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
“嗯,走吧。”
齐楚昭先一步跳下车,当她打撩走到车边时,看到他已经稳稳站在车下,静静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孔靖瑶自然地将自己的五指搭在他炙热的手背,借着力,下了马车。
而后,她和齐楚昭并排站立在门外,微笑着回头,朝立在车上的程枞挥了挥手。
程枞微微颔首,却始终站在车上没有挪动半分。
但这些孔靖瑶并不知晓。
她同程枞告别之后的下一瞬,就与齐楚昭一齐转身,脚步轻盈地朝着门内走去。
肆意的寒风缭乱了程枞的发,他毫不在意,视线始终追随着孔靖瑶藕粉色的身影,一直待到那抹倩影消逝在垂花门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乘上马车离开。
孔靖瑶和齐楚昭回房时恰好路过七皇子的议事厅,瞥见厅内居然人头攒动,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
远远地他们听见陈宰相的声音从议事厅传出——
“北境才刚刚消停,如今南疆又开始不停地滋扰着边境的城民,看来与南疆的这一战是无法避免了……”
“近年来,大临连年遭受水灾和旱灾,空库早已空虚,如今想要应战,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各位,对此可有何良策?”
厅中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却始终没有人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
户部尚书秦大人面露难色,拱手道:“宰相,此事还需尽快上报皇上来定夺才是,您也知道这几年为了填补国库空虚,我们已经多次主动降薪,家中私库早已所剩无几,现下也空有报国之心,却也是无能为力。”
陈宰相哪里能不知道大家的难处,可是现在国在危难,他也只有竭尽全力为君分忧。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七皇子缓缓开口道,“这些年,我一直潜心修道,平日里用度不多,库中暂且充裕,或许能让军队支撑个十天半月。”
原本表情还有些为难的李将军表情豁然开朗,上前一步,“殿下,这感情好啊,有了您这经费,老臣至少能有八成的把握将南疆那些贼人击退!”
……
听了一会儿之后,孔靖瑶与齐楚昭大致明白了他们正在讨论什么。
毕竟是议事,二人如今无官无职亦不好在此逗留,避嫌一般赶紧转身离去。
第二日,早朝。
皇上面色青黑地坐在明黄色的龙椅之中,将他本就不好的面色衬得病气严重。
加上他说一句喘三息的状态,使得殿下所有的大臣都不禁为皇上捏了一把冷汗。
左将军李大人率先走到殿前,“皇上,臣有要事启奏,据戍守南疆的军报所示,近日来南疆不停在滋扰大临边城中的城民,大有试探之意,臣斗胆预测,或许他们正在寻求一个合理的接口,不日即将向我们宣战。”
皇上干枯的五指捏着魏公公递过去的军报,虚着眼眸扫了一眼,旋即砸回殿中。
“砰——”的一声巨响,原本殿中窃窃私语的大臣们霎时间鸦雀无声。
事关大临领土的完整,皇上混沌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军报,却迟迟未开口做最后的决议。
李将军见状,冒死上前,“皇上,此事容不得耽搁,还请陛下尽快做决定。”
户部秦大人自是明白皇上的忧虑,正要跨步上前时,却见辰王先一步上前,朝皇上行礼——
“禀告皇上,臣愿为本次战事捐出臣的半副家产,助将士们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在大殿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部分的朝臣都在感叹辰王一心为国大公无私。
而陈宰相偷偷与户部秦大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大人到嘴边的话又悉数吞了回去。
有了足够的军费,隔日李将军就带着军队奔赴前线。
由于,齐家军现在群龙无首,态度懈怠,此次李将军调动了部分常年驻守京城的守军,一同前往南疆。
对此,皇上表示支持。
至此,京城中仅余下了三千精卫驻守。
不过才平静了两日,宫中又传出皇上病危陷入昏迷的消息。
所有的大臣对此一点都不惊讶。
近十年来,皇帝沉迷炼丹之术,寻遍了天下几乎所有炼丹的术士,可是皇帝的身子随着时间目之所及的每况愈下,前几日下朝时,皇帝几乎已经不能自行从龙椅走回寝殿,还是魏公公将他艰难地扶上步辇才得以回到寝殿。
今日魏公公亲自来到七皇子的府邸,通知七皇子进宫侍疾。
同样进宫侍疾的还有三皇子。
七皇子这一走就是十日,杳无音讯。
无论陈宰相如何打探,皆被魏公公以“外臣进入后宫多有不便为由”拒绝了他的探视。
今日早朝,龙椅中空空如也,大臣们在殿下争得不可开交。
户部尚书率先开了口,“如今大战在即,皇上昏迷多日,毫无转醒的迹象,眼下有许多要事需要决议,亟待一位大家信服之人出来主持大局啊?!”
太傅于大人上前附和,“是啊,你们是没见到那等待批阅的奏折都已经堆了一人高了,再这么拖下去,延误战事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
之后不停有大臣站出来表示附议。
这时,魏公公从殿后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尖利嗓音响彻整个大殿,“各位大人,这是皇上早前交给老臣的,说是如果宫中发生何等变故,就由老臣来向各位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谕,辰王多年为大临社稷夙夜兢兢,行德端方,治国有方,实为难得栋梁之才,故此托付之,今朕顺天意,封辰王为当朝摄政亲王,辅佐朕共事朝政,见辰王如见朕亲临,钦此。”
对于这封突如其来的诏书,殿下的大臣们都是多年侍奉皇上的老狐狸,可当下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反而更多的是赞同和拥护的呼声。
“辰王这些年为大临做出了非常多重要的贡献,例如前段时间巧借北境和亲之事,大伤北境元气,使得他们不得不签下了休战百年的协议……”
“还有前不久捐出家产来助大临平定南疆,这些可不是一般人的胸怀能做到的……”
“辰王摄政,臣等定当鼎力支持。”
继而,殿中此起彼伏响起“臣附议”的呼声。
立在辰王对面的陈宰相全程微笑着听着大家对辰王的每一句赞扬,临退朝之际,行至辰王面前留下“恭喜”二字后,即刻退了出去。
辰王望着陈宰相一行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今,被奉为摄政王的辰王,光明正大地通过后殿行至皇帝的寝宫。
一路上见到他的宫女嫔妃无一不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
辰王阔步迈进皇帝的寝殿。
没几步,他就停在了明黄色的床榻边。
原本平整的床单忽然被扯出了一丝褶皱。
静谧的床榻发出些许不易被察觉的唔吟声。
辰王神色和蔼地抬手撩开黄色的床帐,露出其中一个与他五官极为相似,面色青黑,却被五花大绑的人。
辰王语气十分和善,“想说话?”
“唔唔……”
床上之人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辰王朝一旁勾了勾手指,一直候在一旁的魏公公弓着腰,表情谄媚地上前,拉开绑在那人嘴上的布条。
床上之人狠狠朝旁啐了一口,“戎兰,如若你现在放开朕,朕可以念在往日情分,给你留一条活路!”
辰王嗤笑着望向临帝,“我亲爱的哥哥,您现在是不是还没有搞明白状况,我,现在是大临的摄政王,而你,不过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废弃皇帝……你如果现在能告诉我星儿的尸身藏于何处,我或许还愿意给你留下一具全尸……”
辰王摄政之事很快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住在密室中的孔靖瑶和齐楚昭都已得知了此事。
眼下,孔靖瑶后背笔直地正坐在圆桌边,不疾不徐地用欢儿今日为她收集的朝露,动作熟稔地煮了一壶雨前龙井,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不禁轻笑出声,“没想到,忍了这么多年,而今他却如此着急。”
齐楚昭从她手中接过一盏氤氲着白雾的茶水,馥郁幽香在鼻尖萦绕,他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或许是他还未参悟物极必反的真谛。”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啦~
77 第 77 章
◎等我回来◎
偌大的天子寝殿, 从未像今日这般冷清。
一条纤长的白绫被挂在寝殿的中央,迎风招展。
鸦雀无声的殿中,静得仿佛能听见指节深深陷进人皮时发出的“嘎达嘎达”的响声。
辰王居高临下地盯着临帝须臾, 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锦盒,当着他的面缓缓掀开上盖。
随着锦盒上的锁片“啪嗒”一声敲击在边缘, 露出一节好似苍白的肥硕虫子一般的指节,它被辰王精心收藏在其中,伴随着指尖上若有若无的颤抖,一滴一滴鲜血从断面缓缓溢出。
“啊!!!”
皇帝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手脚并用地艰难向后蠕动, 似乎是想要尽量理辰王手中的手指远一些。
他一边向后逃,一边怯懦地撇头, 盛气凌人的气势相较之前弱了些, 喃喃道:“戎兰,你疯了!疯了!……”
辰王一点都不介意临帝的苛责, 右腿一抬, 一脚踩在了临帝绣着龙纹的衣摆之上, 嘴角噙着笑意,脚尖用力地反复碾着衣摆上的龙头。
直到龙头上沾染上了他靴底的脏污, 才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挑眉望向在宽敞的龙床角落里瑟缩着的临帝, “皇兄,您难道不好奇, 这节手指是谁的吗?”
当临帝在视线再度落到锦盒之上时, 他嘴唇失控地颤抖着霎时失了血色, “这……这……老三?”
得到答案的辰王, 嫌弃地将手中的盒子朝临帝身上一炮, 原本闪烁着亮光的龙袍,刹那间染上了乌红的血迹,失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
辰王似是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般,骄傲地点点头,“看来,你虽然不算是一位好皇帝,但是勉强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不过,你知道吗?你最最疼爱的老三,今日,在地牢中,为了求我施舍给他一口阿芙蓉,不惜生生将自己的一根一根从掌上啃食下来,献给我以表忠心……”
“你说,他都这样了,我这个做叔叔的,哪里好苛待他,所以我命人给他喂食了足足十罐,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说到这儿,辰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得不到答案的临帝彻底慌了,他从床上挣扎了半天,却始终无法坐起,他只能斜着眼瞪着辰王怒喝道:“戎兰!你到底把老三如何了?他虽然顽劣,但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为何一定要以这般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辰王并未立即回答,将自己爬满了褶皱的手指搭在右腿的小腿之上,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裤腿向上拉起,露出一条形容非常可怖的瘢痕。
这条疤如千足蜈蚣一般,沿着辰王的小腿蜿蜒而上,看不到尽头。
辰王垂着头,忽而整个人开始颤抖,紧接着从他的胸腔传出接连不断的狂妄笑声。
他笑得前俯后仰,眼尾挤出几条细细的纹路。
猝然,辰王一把按在临帝的后脖颈上,将他的整张脸都贴在自己腿上的疤痕之上,嗤笑一声,“我的好哥哥,记得吗?当初你命人剥我皮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咱们是亲兄弟?”
“我……”
临帝被辰王问得哑口无言,一段不堪的回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回闪。
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逐渐清晰,求饶的话语到嘴边,变得无比的苍白。
十三年前,临帝明知兄弟妻不可欺,可他还是趁着辰王外出寻药的间隙,仗着自己君王的身份,强闯辰王府,将濒死的辰王妃带走了。
后来待辰王回府发现辰王妃失踪,冲入皇宫找临帝要人时,在他的寝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却得到一句“死了”。
辰王想要反抗,却被临帝以“犯上”的罪名,将他处以酷刑。
而这个疤痕,便是当时留下的。
辰王见仰躺在床上的临帝视线滑过疤痕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依旧维持着平和的语气,“当初你将她从我身边带走,至今生死未卜,如今我将大临从你手中夺过来,只是想以此跟你做个交换——”
“你把星儿还给我,我就将大临还给你。”
此话一出,临帝骤然瞪大了双眸,死鱼一般的瞳孔染上了绯红的血色,他吃力地抬起自己的上半身,逼视着辰王,“我要成功了,星儿就要活过来了!我要成功了……”
至此,辰王终于不耐地蹙了蹙眉,伸手揪过临帝的衣领,“你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对星儿做了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临帝目光呆滞,对辰王的威胁充耳不闻,嘴里只是一直重复着跟先前同样的话。
“我要成功了,星儿就要活过来了!我要成功了……”
辰王烦躁地将临帝扔回床上,转身面向魏公公,“他之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魏公公点点头,“自从辰王妃失踪之后,陛下沉迷炼丹,老奴时不时就听到他在御书房自言自语,说什么要成功了,辰王妃要活过来了……”
辰王脑中灵光一闪,“魏公公,你说他会不会将星儿藏在御书房?”
魏公公思索片刻,面露遗憾,“王爷,陛下每次去御书房都是由老奴伺候,却从未见过何处能够藏身。”
刚刚燃起的希望就此破灭,当初辰王不敢除掉临帝就是怕他死掉之后,星儿的遗体就这样深藏在某个深不见底的暗室之中,永不见天日。
可现在以临帝苟延残喘的身体,距离咽气也不过半月光阴。
现在他到底应该如何才能从这个疯子的口中撬出星儿遗体的信息呢?
蓦地,他的心中浮现一个人——
姜芷兮。
之前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换回来之后能不被人察觉,所以他寻得江湖上拥有的捏骨秘术的隐士,将姜芷兮的脸,按照孔靖瑶的脸每年都在调整。
或许是常年接受大家闺秀教育,渐渐地辰王发现调整之后的姜芷兮无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态,相较孔靖瑶,与年轻时候的星儿更为相似。
说不定他将姜芷兮带到此处,能从癫狂的临帝口中套出一点线索。
想通其中关节的辰王,重新走回到临帝身边,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星儿了吗?明日,我就要带她远走高飞,让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果然,疯疯癫癫的临帝在听
忆樺
到“星儿”二字时,原本痴痴的神情突然有了反应,他陡然起身,一口咬住了辰王的袖口,呜呜咽咽地说:“星儿,我的星儿……”
辰王遽然从临帝口中抽出自己的袖口,由于速度过快,拉掉了临帝一颗牙,汩汩鲜血从临帝口中喷涌而出,一旁侍奉的魏公公几度张嘴,最后都无声地咽了回去。
临走前,辰王将一个小瓷瓶递到魏公公手中,“放心吧,死不了,给他服下半炷香后自会止血。”
这几日,孔靖瑶乖乖在七皇子府邸的密室中待着。
地面上的屋舍都已经被辰王派来的羽林卫翻了个底朝天。
她只是一边静静坐在房中,听着上面的响动,一边为齐楚昭悠闲饮茶。
今日地面上翻动的声音,突然停歇,孔靖瑶多少还有些不习惯,跟齐楚昭打趣道:“他们半日不来,我都已经开始想念了。”
齐楚昭此时正打算从另外一个出口溜出门去,听到这话,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别尽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闲来无事,就赶紧上床躺着,这几日,我看你多走两步都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孔靖瑶俏皮地嘟着嘴,“难道你之前看上我,不是因为我娇滴滴的模样?”
说着,她抬手掩嘴咳嗽了两声。
齐楚昭本想转身不理会,却又害怕她这次万一是真的不舒服,最终还是走到孔靖瑶的身边,为她号了号脉。
齐楚昭专心嚎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孔靖瑶单手杵着下巴,靠他那么近,就在他抬头时,两人的鼻尖不经意间险险擦过。
他犹如被雷劈一般,向后蹦了一大步。
孔靖瑶神情有些失落地小声嘟囔着,“就差一点点……”
齐楚昭自知自己先前反应过度了,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转移话题道:“你说什么?”
孔靖瑶不满地冲他吼,“我说你号脉号出什么了?真是的,年纪轻轻就耳背!”
此问一出,齐楚昭在心底偷偷“哎呀”,因为被孔靖瑶这么一下,他刚刚把的脉象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将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那个……无碍,只是气血亏空,需要多多休息,再做一些食补即可。”
孔靖瑶明亮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齐楚昭愈发窘迫的神色,故意扯着嗓子,长长地“噢”了一声,转而又起身,半靠在齐楚昭坚硬的胸口,柔柔地说道:“大夫,我胸口也疼,您能不能屈尊帮小女子也听听?”
齐楚昭这次可不会再上她的当,双手将没个正形的孔靖瑶扶正,轻柔地抚了抚她毛茸茸的脑袋,“我现在有要事,必须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
孔靖瑶也不再缠着他闹,主动同他挥挥手告别。
临到出门前,齐楚昭再度笑着回头望向坐在桌边的孔靖瑶,“我很快就回来。”
孔靖瑶难得乖顺地点点头,“好,你去吧,回来给我带枣酥糕。”
“好,等我。”
说完,齐楚昭从外面将房门带上,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一直待到屋内再也听不见半点声响后,欢儿从屋外进来,见孔靖瑶呆呆坐在桌边,以为她是舍不得齐楚昭出门,正打算打趣她时,“噗——”的一声!
欢儿还未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脸侧沾染了一大片充斥着铁锈味道的液体,此时它们正沿着她的脸颊,顺势没入衣领之中。
作者有话说: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
78 第 78 章
◎我不愿◎
身侧缓缓伸出一只手, 手中捏着一块已经被血迹斑驳的手帕。
欢儿惊魂未定地回过头,明显能看到孔靖瑶唇边尚且残留的血迹。
她虚弱地扯了扯带血的唇角,眼睛无力地弯成月牙, “欢儿,不好意思, 刚刚一时不忍住……”
欢儿终于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紧张地看向孔靖瑶,“小姐,您难道是蛊虫又发作了?”
“嗯,”孔靖瑶随手拭了拭唇角的血, “不用担心,这些日子, 我都已经吐习惯了。”
“不行!马上就要到服血丸的时间了, 到那时候,如果您没有血丸, 会丧命的!”
思及此, 欢儿立即起身, 转头朝门边走,“我现在就去着辰王, 就算是用我这条命,也要给您换回血丸。”
就在欢儿抬步之际, 孔靖瑶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欢儿的手,“不用去了, 当初是我主动拒绝他的。”
见欢儿不解地望着她, 孔靖瑶解释道:“虽然活命很重要, 但是我做了十几年的傀儡, 早就受够了那些受人摆布的日子, 如果我接受他的血丸,就预示着,日后他依旧能用那几粒小丸子来控制我……”
“我不愿。”
“即便很短暂,我也想要之后的日子能遵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欢儿从小就跟着孔靖瑶,这些年她所受的全部痛苦,她都是见证者。
她自是明白孔靖瑶对自由的渴望。
但,眼下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孔靖瑶为了自由而失去生命,“小姐您放心,您会没事的,我去程掌事,他手眼通天,定然能找出救您的法子,您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欢儿垂眸望向孔靖瑶握着她的手,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这时候,她只能选择松开她。
临出门前,欢儿再次回头叮嘱孔靖瑶,“小姐,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撑住了!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当欢儿关上房门之后,孔靖瑶眼前突然一阵眩晕,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清凌凌、清凌凌——”
耳边响起清脆的铃声,孔靖瑶艰难地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西赣乡。
那里的天空永远都是蔚蓝色的,院子中一年四季都会盛开各式各样的花卉。
外祖母天天就搂着小阿兮在逍遥椅中,晃啊晃啊,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息。
耳边又想起那首熟悉的童谣——
“花儿红,鸟儿鸣,阿宝阿宝快快长哟。”
“虫儿轻,月儿银,阿宝阿宝快快睡哟。”
“天青青,雨淋淋,阿宝别怕,每个人都会长大。”
“但是别忘,婆婆都会等你,在天边。”
孔靖瑶揉了揉自己婆娑的泪眼,轻声唤了一声“阿婆”。
外祖母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我们的阿兮从小就最勇敢,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坏人终究会受到惩罚……”
话音刚落,耳边又传来“叮叮当、叮叮当——”
一只手轻轻爬上她的脸颊,起初孔靖瑶以为是外祖母的手,她慢慢抬手覆了上去。
粗大的指节,瞬间将她的神识拉回现实。
她用尽浑身的力量,堪堪掀开眼帘。
迎接她的是一道耀眼的光线,以及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她的视线迅速下移,看清男人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枯瘦如柴的面容,令她生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孔靖瑶似是明白了什么,侧头望向一侧,果然,辰王此时正与魏公公站在一旁,看戏似的看着被锁在龙床上的二人。
临帝眼神混沌,轻轻拉起孔靖瑶的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嘴里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星儿,你终于醒了……”
就在孔靖瑶愣怔之时,只觉得自己的掌心被人重重掐了一下。
孔靖瑶视线转而对上临帝依旧痴呆的神情。
这时,辰王慢慢行至床边,望着被临帝一眨不眨盯着的孔靖瑶,露出轻蔑的笑,“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股掌?你以为藏在七皇子的密室之中我就找不到了?”
“天真!难道你不知道,无论逃到天涯海角,母虫都会为我指引最准确的方向!”
孔靖瑶紧咬着唇,双目发红地怒视着辰王。
辰王似是被她这般有趣的表现刺激到,朗声大笑起来。
整个空荡的寝殿中都回荡着他狂妄的笑声。
“不用谢我,刚刚看在你对我还有些用处的份上,送了一颗血丸,现在是不是感觉一身轻松?”
“你先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是已经遭了许多罪了吧,看得义父着实心疼得很哪!”
孔靖瑶拧眉,不屑地啐了一口,“卑鄙小人!”
辰王面色突变,抬手一把将孔靖瑶的脑袋撑到床榻上,“咚”的一声,砸得孔靖瑶眼冒金星,他对此毫不在意,五官扭曲逼问着孔靖瑶,“快!问他,到底将星儿藏到了哪里,你要是不乖乖听话,就休怪我对齐楚昭不客气!”
孔靖瑶斜眼瞪着他,她的心里非常清楚,辰王对待自己想要达成之事是如何的不择手段!
她敷衍张嘴,“皇上,你将辰王妃藏在哪里了,再不说出来咱俩都得死。”
临帝神情恍惚,“星儿?对啊,星儿去哪里了呢?昨天我还见到她了呢,去哪儿了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辰王听到临帝的话,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就连压着孔靖瑶的手都不禁松了些,就连孔靖瑶从中挣脱出来,都并没有再度强硬压制。
辰王渐渐靠近临帝,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是啊,我们昨天还跟星儿一起去上了太学,今天怎么星儿就没有来呢?”
“怎么没来呢?”临帝双眼望着天上色彩斑斓的藻井,手指抵在嘴角,陷入沉思。
辰王越靠越近,双眼期待地望着临帝,“说啊……”
蓦地临帝恍惚的眼神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转眼间,将锁着手腕间的铁链朝辰王颈间一绕,声音虽然虚弱,狠戾的语气却尽显帝王威严,“如果想要命,就放了我们!”
“噢,原来我的傻哥哥没有疯呢?有趣,太有趣了!”
临帝的威胁似乎对辰王没有半点威慑,反而让他更加兴奋,笑声更加地狂妄。
只听见“喀哒”一声,临帝原本绕在辰王脖子上的铁链骤然一松。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一只男人的手,“咕噜咕噜”滚到寝殿的中央。
接踵而来的是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啊——!!!”
回过神的临帝痛得在床上翻滚。
孔靖瑶伸手在颈项上摸了摸,发现自己一直戴脖子上的救命药不翼而飞。
辰王发笑地望着孔靖瑶的动作,“怎么,想救他?没问题,知道你能问出他究竟把星儿藏在何处,我甚至可以答应放你们走。”
临帝右手肘的截面大股大股地向往涌着鲜血,孔靖瑶撕下自己衣摆,紧紧扎在他的大臂上,才勉强让血流变慢些。
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有效的救治,他迟早要失血而死。
孔靖瑶抓住临帝的肩膀,神色紧张,“皇上,现在只有将辰王妃尸身所在说出来,您才有活命的机会。”
临帝额角向下不停淌着豆粒一般大小的汗珠,他用自己的尚存的左手痛苦地扯着头发,脸色煞白,表情惊恐地望向孔靖瑶,“我、我……想不起来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这时,孔靖瑶觉得自己上辈子怕不是掀了玉帝老儿的大殿,这辈子老天爷要惩罚她此时夹在这对不正常的兄弟之间?
孔靖瑶看了一眼临帝鲜血淋淋手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皇上,不着急,咱们慢慢想……你看看我的脸,星儿,你最爱的人,她死后你将她埋在了何处?”
临帝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已经变得乌青,嘴里重复着,“星儿、星儿,她……”
孔靖瑶趁着辰王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临帝脸上时,偷偷朝临帝背后一戳,原本要张嘴说话的临帝突然就失去了意识。
辰王有些不耐地看了看临帝,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孔靖瑶。
现在她是在赌。
赌辰王为了从他口中得到辰王妃的下落,到底会不会救临帝的命。
显然,她赌赢了。
在辰王转身走出寝殿没有多久,一个提着药箱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男人浑身颤抖着,为临帝小心翼翼包扎好伤口,转而望向孔靖瑶刚刚被临帝因为疼痛而被指甲割破的手背。
“姑娘,你手背上的伤,小人也为你处理一下吧。”
孔靖瑶始终觉得这个男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直到男人在为她缠上最后一圈纱布时,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孔靖瑶这才回过神来,这不就是程枞吗?
多日不见,他的易容之术有精进了,就连她都难以识破他的伪装。
为两人处理好后,男人在侍卫的监视下,目不斜视唯唯诺诺地走出了寝殿。
待到四下无人之后,孔靖瑶打开程枞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等。”
上面并非程枞的字迹,而是齐楚昭常用的草书。
孔靖瑶知道他们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彻底放下心中的忧虑,静静等待着他们来救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
寝殿四周的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唯有屋内的更漏能让孔靖瑶知道现在的时间。
子时。
已经五个时辰了,自从程枞为临帝包扎之后,辰王便没有再出现过。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就在孔靖瑶饥肠辘辘,即将又要睡过去时,门外突然传来刀枪相接的嘈杂声。
孔靖瑶心中大喜,难道是齐楚昭他们来救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皇室发疯二人组~
79 第 79 章
◎黄雀伺蝉◎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孔靖瑶满怀期待地望了过去,门前出现的人并不是齐楚昭或者程枞,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商大人。
那个身材胖胖, 脸上永远挂着和蔼笑容的商伯伯,此时却像是换个一般, 刚一进屋,不大的眼睛就在寝殿中提溜乱转,发现被锁在床上的孔靖瑶和临帝之后,他挺着自己浑圆的肚子,一步一沉从容不迫地朝着孔靖瑶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商大人一边走一边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长且锋利的大刀, 刀刃擦在刀鞘上发出的“铮铮”嘶鸣,响彻了整个大殿。
恰逢此时, 临帝刚从失血过多的昏厥中苏醒过来, 朦胧中看到商大人这张熟悉的脸,求救的呼声刚要脱口而出, 就被孔靖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了回去。
她用眼神示意临帝继续装睡。
临帝不解的眨了眨眼, 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孔靖瑶, 再次闭上了双眼。
商大人终于走到了龙床边,他看了一眼床榻上尚未干涸地鲜血流淌过留下的痕迹, 一脸不屑地从牙缝间,挤出了两声挑衅的“啧啧”。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孔靖瑶装作毫不知情地向前挪了两步, 她想要搏一搏,泪光闪闪地望向商大人, 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商伯伯你总算来了, 我爹他疯了, 不知为何, 竟然将我和皇上抓了起来锁在了此处……呜呜呜……”
商大人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 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狠厉,冷笑几声,“商伯伯府中正好缺个小妾,反正你爹也不要你了,要不你跟商伯伯回府,我定会好好疼惜你的。”
说着,商大人曲着手指靠近孔靖瑶的脸颊,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白嫩的肌肤,顺着眼尾一点一点滑向圆润上翘的下巴。
孔靖瑶嫌恶的咬着腮帮子,却并未发作。
她佯装惊恐地向后缩了缩,一方面将受伤的临帝完全护在身后,另一方面她可以借助挪动的须臾,侧目偷偷瞟了一眼此刻寝殿外的局势。
眼下,门外已经被与商大人身着相似样式盔甲的士兵们团团包围。
乌泱泱的脑袋,一眼过去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然而令孔靖瑶更为惊讶的是,在寝殿门外的花坛之中,正插着一面大鹏纹样的旗帜正在张牙舞爪地迎风招展,倒是跟她眼前的商大人是同一个德行。
至此,他们一直等待的旋锋军终于按耐不住了,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商大人见孔靖瑶露出小女儿一般的情怯,双目闪了闪,粗短的脖颈微微滚动了几番。
打算再度上手时,门外一个士兵上前来报,“大王,我等搜遍了整座皇宫都没有见到辰王的身影。”
商大人俯身靠近孔靖瑶地动作在空中陡然一顿,悬在空中的手向后使劲一甩,怒吼,“还等什么,继续搜,宫里没有,就搜城,我就不信他还能上天了不成!”
士兵被吓得浑身颤抖,身上的盔甲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叮”细碎的声响,“是。”
没有逮到辰王,商大人也无心继续风月之事,转身朝守在殿内的士兵挥了挥手,“看牢了,跑了唯你们是问!”
紧接着就是一句震天响的应答,“是。”
待到商大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门,孔靖瑶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看到门外有士兵蹲在地上,不知在捣鼓什么。
突然想起前几日,他们在济世堂地底的密室中发现的硝石粉末,刚刚放下的心又不由的高高悬起。
孔靖瑶不禁开始担忧起齐楚昭来。
皇宫的布局本就是易守难攻,万一,他们此时带人从宫外冲了进来,先不说宫里现在驻守的旋锋军到底有多少,就是他们埋在地下的炸药都会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威胁。
就在孔靖瑶陷入沉思之际,门外再度响起了低沉的呼号声,“杀——!”
蓦地,地面开始不停的晃动,寝殿的博古架上的摆放的各国进贡的珍宝“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还未待孔靖瑶回过神来,“轰、轰、轰……”的震响接二连三地传入孔靖瑶的耳朵。
原本守在殿中的士兵们闻声都四下逃亡,早已无暇顾及床上的二人。
眼下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一直被孔靖瑶挡在身后的皇帝伸出手戳了戳孔靖瑶的后腰,悄声问:“你能不能带朕一起走?日后朕一定会好好奖……不,是感谢,感谢你的。”
他的措辞格外小心翼翼,令孔靖瑶觉得有些发笑,没想到还是位能屈能伸的主。
她抬手从自己的嘴里抽出了一根银针,三两下就将两人手中的铁链齐齐卸下。
皇上看得目瞪口呆。
孔靖瑶被他这幅没有见过市面的模样逗得有些发笑。
两人一前一后光脚下了床。
就在孔靖瑶准备沿着墙根溜出去时,临帝从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孔靖瑶虽然对他的话充满了疑惑,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临帝绕到了龙床一侧的屏风后面。
此时,两人被夹在一面高耸的墙壁,和一面顶天立地的木质屏风之间。
孔靖瑶犹疑地望向临帝,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只见临帝脚下动了动,发出一声“咔嚓”的轻响,原本平整的地面向下倾斜,形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一人宽的台阶。
临帝走在前,孔靖瑶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当他们的脑袋刚刚没入地平线时,头顶“咔嚓”声再度响起,原本昏暗的小道,瞬间变得漆黑。
孔靖瑶想要询问的“火”字刚刚到嘴边,就听见临帝一个响指,从上至下,一盏盏小油灯被依次点亮。
在人影晃动的地下,临帝一脸得意地回头望向孔靖瑶,脸上是一副隐藏不住的“求夸奖”的神情。
孔靖瑶在心中冷哼一声,这种磷粉点灯的把戏,她五岁就已经不玩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虚伪地为临帝献上了热烈的掌声和热情的夸赞。
收到预想中的反馈之后,临帝领着孔靖瑶在密道中弯弯绕绕。
忽然,密道中的温度开始逐渐下降,两侧的石壁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孔靖瑶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停婆娑着自己的双臂,口中的银牙已经不住地开始打颤,“前面是什么?怎么会如此冷?”
临帝没有回答孔靖瑶的问题,而是埋着头继续向前走。
刚刚两侧还是薄雾,如今渐渐开阔的石道顶上已经结满了冰柱,孔靖瑶不敢再说话,生怕声音大了,冰柱从头顶掉下来,重重给她一棒。
终于,临帝停在了一扇石门的前面,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这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已经只剩下一节光秃秃的手臂,转而有抬起自己的左手,吃力地转动门边的一个油灯。
“轰——”
伴着些许的晃动,石门徐徐向内拉开,一个深埋在临帝心中十三年的秘密被展露在孔靖瑶的眼前。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静静躺在一个非常巨大的冰床之上。
她的面容格外的安详,好似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转醒过来。
“这是……”
孔靖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要向临帝确认。
临帝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柔软,“嗯,这就是辰王一直在寻找的辰王妃,也是毓贵妃。”
孔靖瑶眼中闪过惊愕,怔怔站着原地。
临帝行至冰床边,毫不在意身下的寒意,坐到了辰王妃的身侧,低下头,一个吻轻轻印在辰王妃的额头。
他的动作非常的自然,似乎在过去的日子里,早已经过了千万遍的重复。
没有等孔靖瑶开口询问,临帝先一步自顾自的开了口,“当年是戎兰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否则星儿怎么会委身于他。”
“就差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星儿就能活过来了……都是戎兰的嫉妒,他的母亲嫉妒我母亲家族显赫,他从小也嫉妒我天资聪颖受父亲偏爱!”
“林隐寺的主持也说过他是天煞孤星,他却执意要娶星儿,果不其然……”
皇上将过往的事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的念叨。
孔靖瑶静静的听着,眸光向下滑动时,眉宇间地愁苦之色,变得愈发凝重。
在临帝的脚边,原本晶莹剔透的冰砖不知何时染上了殷红的血色。
“嘀嗒嘀嗒——”的水声在冰窖之中不绝于耳。
临帝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极具耐心地跟双眼紧闭的辰王妃说这话。
再次的地动山摇吓得孔靖瑶干净找了个石洞躲了进去。
接连而来的是从地面源源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以及从冰窟顶上不停飞落的冰棱。
好几次都险些砸在临帝的脑袋上,吓得孔靖瑶不禁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爆炸还在继续,孔靖瑶知道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等到晃动停歇的间隙,她冲过去试图叫醒沉浸在幻梦中的临帝,“陛下,我们再不出去就要被埋在这密室之中!”
可是不管孔靖瑶如何叫他,临帝始终聪耳不闻。
一次猛烈的晃动,支撑冰窟的最大一根石柱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伴随着“哗啦哗啦”碎石滚落的声响,石柱被裂痕拦腰斩断,霎时间折成了两段。
石顶飞速地朝他们压了过来,经过多次颠簸地冰窖终是难逃坍塌的命运。
孔靖瑶原本打算在四周寻觅一个能容纳两人躲避的洞口,谁知她刚一转身,只觉得脚下一空,不知何时,她所站的地面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
在她掉落之前,清晰地看到临帝对她挥了挥手,而后抬脚安详地躺在了辰王妃的身边。
千言万语此时都化作一声惊恐地尖叫,“啊!!!”
毫无准备的孔靖瑶唯有顺着甬道,朝着未知的方向飞速滑去……
80 第 80 章
◎正文完结(上)◎
孔靖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滑了有多久, 只觉得自己臀肉几乎快要与身下的小道擦出火花了。
她还来不及抱怨,遽然感觉到身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砰”的一下,因为向前滑动而扑面而来的带着潮气的风突然停了下来。
黑暗中, 她伸直了双臂,向周围摸索了片刻,发现周围除了一手一把湿润的泥土,别无他物。
身后突如其来地响起了“轰隆隆”的闷响,不待孔靖瑶站起身, 刚刚她滑下来的小道猝然涌出了滚滚浓尘。
顷刻间,狭窄小道被飞扬的尘土所吞没, 孔靖瑶也别裹挟在尘土之中, 它们毫不留情地朝着她扑面而来,而后迅猛地钻入她的眼耳口鼻, 呛得几近晕厥。
浓尘所扬起的烟雾大致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 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如今, 孔靖瑶白皙的脸庞已然是彻底变得灰头土脸,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擦净, 当眼前视线变得清晰的刹那,她就立即从地面翻身跃起, 朝着远处闪着光点的方向,不顾一切地朝那里跑去。
眼前的光点一点一点在她眼前放大。
一个圆圆的洞口带着生的希望变得越发的清晰。
逃出来了!
孔靖瑶特别想大声呐喊, 她张了张嘴, 从牙齿到舌尖再到喉头, 皆充斥着沙土粗粝难受的味道, 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半点声响。
可当她满怀期待地钻出山洞时, 门外等待的却是那张她最不想见到的脸。
一个时辰前,辰王安插在宫内的部队被旋锋军偷袭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外搬来了救兵,本想凭借皇宫旁边的水渠再度潜进去,而后从守卫最薄弱的后方将旋锋军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他们刚刚走进水渠没多久,就发现一个通道里面没有水,辰王好奇地靠近,却没想到孔靖瑶竟然从那里面跑了出来。
狭路相逢的二人,在看清对方时明显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很快,二人就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充满的杀气。
辰王侧身退到一排弓箭手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蔑视与算计,冷哼一声,“没想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话音刚落,一排银箭已悉数拉至满弓,只待辰王一声令下,银箭就会如急雨一般,奔向毫无遮拦的孔靖瑶身上。
对此,孔靖瑶却一点也不在意,她像是想起什么要事似的,双手“啪”的一拍,声音沙哑地说道:“义父,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辰王不明白孔靖瑶到底要搞什么鬼,他蹙着眉神色警惕地凝视着她。
孔靖瑶嘴角噙笑,眸光含着挑衅无所畏惧地回瞪了过去。
辰王思忖了片刻,“好消息。”
“我见到辰王妃。”
此言一出,辰王半晌才回过神来,鹰隼的眼睛忽然氤氲雾气,磕磕绊绊许久才开口,“你、你说什么?”
孔靖瑶一字一顿,“辰、王、妃。”
辰王不顾危险地冲向孔靖瑶,干枯是手指紧紧拧住她的领口,逼视着她,“在哪里?!你快点告诉我!”
孔靖瑶不紧不慢地拍了拍他拎着自己衣领的手,“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年过半百的辰王,此时却激动得似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他将自己紧张到冒冷汗的掌心贴在自己衣摆的两侧使劲擦了擦,“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孔靖瑶不假思索,“放我离开,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命人传信给你。”
辰王没有半点犹豫,“好。”
孔靖瑶皱眉警惕地又看了好几眼站在对面之人,条件答应得如此爽快,这人还是那个阴险狡诈的辰王吗?
还未待孔靖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辰王神情诚恳地指了指孔靖瑶来时的路,“你是从那边逃出来的?一个人?”
孔靖瑶心下不好,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镇定,回眸指了指身后的路,“刚我来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到那些滚滚浓尘了吧,别痴心妄想了,那边的路早就塌了,就算没塌,你带着这么大一队人马也是进不去的……我最后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思考,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算死不会告诉你入口在皇宫的何处!”
辰王也明白孔靖瑶本就是亡命之徒,与她硬碰硬是捞不到任何好处。
他抬手挥了挥手,身前的弓箭手,立即松开了紧绷的弦,分列在道路的两侧。
辰王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你走吧。”
孔靖瑶抬步试探着向前走,当她穿越弓箭手的队列的时候,身下的脚步开始不停地加快,最后演变为亡命地向前跑。
就在孔靖瑶即将快要跑到转角处时,身后陡然发出一声细微响动。
“铮——”
那是弓弦拉紧又松开的独有声响。
孔靖瑶甚至能听见银箭破风时发出的“呜呜”声响。
人哪里会比箭跑得快,在银箭即将贯穿她胸口的同时,她动作迅捷地向下一蹲,锋利的箭头堪堪擦过她发顶的发髻,一刹那,乌发倾泻而下,散落在孔靖瑶肩头之上。
而当孔靖瑶再度回头时,面对她的是一整个弓箭队的箭尖,它们仿佛是常年蛰伏在阴暗中等待狩猎的凶兽,尖利的獠牙泛着冰冷的银光时时刻刻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见孔靖瑶脸上终于表现出来惊恐,辰王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假惺惺,“小阿兮啊小阿兮,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密道的位置。”
“难不成你们真的以为我能败给商栋?!”
“真是天大的笑话!今日,就让本王教教你们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旋锋军的小兵从外面跑了进来,“禀告王爷,皇宫中所有的旋锋军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居然是他!
孔靖瑶对这个小兵还有些印象,他就是之前来向商栋汇报辰王动向的小兵。
没想到辰王原来一早就已经将探子埋入了旋锋军内部。
她跟皇上逃往地下的密室时,这个小兵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入口的威胁,打一开始,就已经对辰王无效了。
就在辰王即将示意身侧的士兵朝孔靖瑶之际,她无所顾忌地朝辰王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坏消息是什么吗?”
辰王生性多疑,以孔靖瑶对他的了解,如果她敢这么问出口,辰王必定会在心中反复琢磨她的用意,而她也正是希望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行吧,看在你即将赴死的份上,本王就当是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说吧,坏消息是什么?”
被重重包围的孔靖瑶,在如此危急的关头,突然笑出了声,“你定是想不到,皇上临死之前与辰王妃相拥着被永远地埋在了地底,即便是你有机会寻到他们,他们两人的□□也已经彻底融为一体,你根本无法将他二人再次分开了……”
“真可怜,拥有了至高的权利又如何,自己寻了十余年的爱人,最终还是躺在了别人的怀中……”
孔靖瑶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句一句,一刀一刀,将辰王按在砧板上处以凌迟。
辰王癫狂地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双目红得快要滴血,他朝着孔靖瑶咆哮着,“你胡说,星儿是我的!这辈子都只会是我的!”
就在众人精神松懈之际,孔靖瑶疾步绕到了辰王的身后,从自己的舌下吐出一根银针,抵在辰王的咽喉,“让他们放下武器,都往后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辰王意识到自己掉入了孔靖瑶为他设下的陷阱,“不错,这些年也算是没有白培养你!”
“但是,你以为挟持我能逃出皇宫,那你能逃出京城吗?又能逃出大临吗?姜芷兮别天真了!”
孔靖瑶还未开口反驳,拐角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齐楚昭和程枞率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去,“怎么就天真了?!”
辰王面色煞白,似是见鬼一般的惊诧,“你……”
齐楚昭上前一步,朗笑道:“怎么,以为我死了?”
“你以为借用齐家军的名义将我骗至齐国公府,打晕我,再放一把火,就能将我烧死在府中?辰王,不知是说你太天真了呢,还是说你傻呢?”
辰王很快恢复平静,“放火烧不死你,那就试试弓箭能不能将你射成刺猬!”
闻言,孔靖瑶将自己手中的银针扎了三分之进入齐王的脖颈之中,进而威胁道:“你再动,信不信我直接了结了你?!”
辰王勾唇,“噢,那咱们就试试!”
说着,辰王朝着弓箭队挥了挥手。
可立在他们对面的士兵,对辰王的命令却无一响应。
辰王嚣张的气焰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扫视周围的士兵,“难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周围的士兵依旧岿然不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辰王浑身颤抖,“你们……”
齐楚昭喉间溢出狂妄的笑声,“辰王殿下,您不会以为自己当了几天的摄政王就当真可以号令整个大临吧?!”
“也不看看你身后站着的是谁的兵!”
此话一出,原本对面原本还站立着的士兵们,猛然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属下誓死效忠齐将军!属下誓死效忠齐将军!……”
至此,辰王嚣张的气焰,终于熄灭。
他缓缓低下了自己曾经无比骄傲的头颅,彻底偃旗息鼓。
齐楚昭挥挥手,齐将军领命押解着现场残余地辰王府府兵前往地牢,等候发落。
孔靖瑶紧绷的肩头陡然松懈了下来,双腿发软,即将跌倒在地时,被及时赶到的齐楚昭一把紧紧按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
孔靖瑶漂浮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她缓缓抬起双手,在他劲瘦的腰后交叉,回应了他的拥抱。
对方的味道在彼此鼻尖交缠。
孔靖瑶侧耳贴在齐楚昭的胸口,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腔中强劲有力的震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慢慢抬起头,发现他也在垂眸望着她。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孔靖瑶的眼中无尽放大。
在鼻尖蹭上一片柔软之际,勾起了他心中按捺已久的凶兽。
他进一步低下头,试探着轻轻在她唇峰碰了碰,不过须臾,很快就退开了一段距离。
孔靖瑶仿佛被这猝不及防的吻惊呆了,半晌没有动静。
齐楚昭不敢继续向前,生怕吓到了他最为珍爱的姑娘。
他抿了抿唇,正欲为自己刚刚的冒犯而致歉,刚一开口,“对不……”
没想到孔靖瑶动作更快一步,她猛地踮起脚尖,动作生涩地撞了上来。
两人都是初涉,对此并不熟练,好几次都撞得牙齿磕磕作响,这点小缺憾也完全不会扰了他们继续探索的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呼吸凌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彼此。
拉开一点距离之后,齐楚昭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在孔靖瑶发红发肿的唇上,他表情真诚地向孔靖瑶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
孔靖瑶咬了咬自己濡湿的双唇,霎时间羞红了脸,一把将他接下来的话按了回去,娇嗔道:“行了!”
齐楚昭乖顺地点点头,示意她松手。
孔靖瑶还未来得及松手,就被他再次将人重重揉入怀中,下巴轻点发顶,“兵荒马乱一整天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孔靖瑶被按得太紧只能闷闷漏出一声浓重的鼻音,黑绒绒的脑袋在齐楚昭的怀中蹭了蹭,“不累。”
齐楚昭不由分说地抱起孔靖瑶,将人直接塞入了宫墙外的马车之中。
刚上马车时孔靖瑶还嘴硬说自己一点都不困,没想到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下,加上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很快,她就进入梦乡。
待她再次转醒时,眼前的帐顶又换成了陌生的花纹,但这一次她并没有慌张,因为这个房间里面满满都是齐楚昭身上蜡梅的香气。
孔靖瑶懒懒翻了个身,虚着眼隐约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想也没想就直直伸出自己的双手,懒洋洋地撒娇道:“抱。”
人影缓缓靠近,纤细的双臂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这时,孔靖瑶才慌张地睁开双眼,国公夫人努力憋笑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干……娘……”
国公夫人打趣道:“傻丫头,还叫什么干娘,要叫娘才是呢!”
孔靖瑶脸颊羞得绯红,张了张嘴,声音还未从喉间发出,就被从门边传来的声音抢了去,“娘!”
国公夫人理直气壮,“怎么了,怎么了?我来看一眼自家儿媳妇,你凶啥!”
齐楚昭知道自己说不过国公夫人,进而转换了战术,“娘,阿兮昨日受到了些惊吓,你给她做点安神的汤药吧。”
国公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要事一般,火急火燎从床边起身,“哎呀,我的汤还放在火上呢!”
说完,她就着急忙慌地朝门外跑。
孔靖瑶望着国公夫人风风火火的身影,不禁笑出了声。
齐楚昭坐到了孔靖瑶身边,捏了捏她还有些苍白的脸蛋,不解地望着她,“笑什么呢?”
孔靖瑶拍下他捏着自己的手,抬手回捏了捏齐楚昭的脸,“笑国公夫人这么热情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大冰块呢?”
齐楚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自己炙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表情认真地询问:“这样还冰吗?”
孔靖瑶从前在话本子里见过书中的公子说情话,都是柔情似水,哪里会如齐楚昭如今像训兵这般的一板一眼。
可是谁叫她喜欢呢。
“暖和。”
齐楚昭长臂一伸将人裹着被子放到自己的腿上,从身后紧紧将她拢在怀中,自己的下巴抵在孔靖瑶的颈窝之中。
下巴上刺人的青茬挠得人咯咯直笑。
“阿兮,”齐楚昭贴在孔靖瑶耳边沉沉唤了一声她的乳名,声音中蕴含着非常复杂的情绪。
孔靖瑶察觉到他似乎有心事,鼻音极重地“嗯”了一声,缓缓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他跳动的脖颈。
“我今天去牢中审了商栋,”他淡淡长吁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交代了之前我从大哥军帐中发现的那封通敌的信件,不过是大哥假装归顺于他们,实则是为了将旋锋军一网打尽……”
齐楚昭说话声音中鼻音越来越重,“我,我居然怀疑他通敌……要不是我去他的军帐,他又怎会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
孔靖瑶的声音轻且缓地贴在他的耳边,“你们是最亲的兄弟,我相信就算那时候遇到危险的是大哥,你也会跟他做出同样的选择,对不对?”
齐楚昭点点头。
孔靖瑶将自己的手从被褥中挣脱出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气候早已进入了冬日,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萧瑟。
不过今日刚一推开窗,一股蜡梅的香气在寒风的裹挟之下扑面而来。
孔靖瑶惊奇地望着窗下五棵腊梅树,枝丫间缀满圆润的金黄。
她不顾寒风凛冽,静静地坐在窗边呆呆望着窗外的繁盛的花,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
自从上回同齐楚昭一起回到齐国公府之后,孔靖瑶就感染了风寒,如今病恹恹了大半月,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
一阵猛烈的咳嗽从她的胸腔涌了上来。
见到欢儿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孔靖瑶竭力压制住喉间的痒意,捂住唇生生将咳嗽憋在喉间打转。
她垂眸轻扫一眼自己手腕处的皮肤下隐隐涌动的黑影,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
手边一直放着一枚小小的信笺竹筒,上面刻着一只鹿的象形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