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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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靖的冬日要比雍阳更温暖一些。mwannengwu虽在万物萧瑟的冬季,但不少因战乱而离开思靖的百姓又迁回了思靖,这座城的元气在肉眼可见地恢复,一日日愈发生机盎然。
乔以龄在这个冬天清闲了不少,除了每天到自己的几处产业去一趟,下午早早回来后,便做些刺绣、画画之类的事打发时间,还在院中养了些花。
冬至过后的第二日,徐锦娘看她晨起时便恹恹的,有些担心,便也没去绣坊,问:“姑娘身上不舒服?”
乔以龄摇头微笑:“没有。”她问徐锦娘:“容景定罪了吗?”
徐锦娘道:“还未,但之前听苏大人说过,因有检举立功情节,会从轻量刑,我已经很知足了。”她眼圈一红,看着乔以龄:“我能看出来,姑娘的身份不一般,必定是高门贵女。我是个畸零人,若不是遇上姑娘,只怕早已……姑娘是我恩主,又是我的主子,每回想起,就感念不尽姑娘的恩德。”
乔以龄微笑看她:“你大难得脱,是你自己福大命大,并非我的缘由。你是个自由身,并不是我的侍女。如今胡纲被执,你将来和容景远走高飞时,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徐锦娘脸微微一红,轻点点头。
乔以龄只觉这一日过得慵懒而乏味,吃过午饭便和徐锦娘研究刺绣的花样,看了一会儿便又厌倦了,丢了手头的绣样,去了院中树下石桌旁兀自坐着发呆。
徐锦娘出门买了些果品,回来却见一辆华贵马车在门口停下,一对年轻男女先后出来,她却不认识,不由怔了一下,上前问道:“两位是……”
那男子笑答道:“我姓吕,自盛州携妻前来见梅姑娘。”
吕熠夫妇由徐锦娘引着进来时,乔以龄似有所觉,回头看去,便怔住了。
吕熠和韩宣儿先后快步过来,韩宣儿拉起她的手,笑道:“我们怎么会让你独自过生辰?”
乔以龄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从晨起时就心绪不佳。她来思靖才一年,虽认识了不少人,但都未到关系密切的地步,本想着只怕要自己过生辰,却没想到吕熠夫妇竟从盛州赶来看她,顿时便振奋了一些,笑嗔道:“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吕熠吩咐从人将贺礼拿进来,韩宣儿便笑道:“我们想着,若你正好不在,就是等也得等到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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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轮清辉之下,中宵风露之中,韩宣儿帮着徐锦娘一一摆开果品蜜饯,院中顿时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韩宣儿已经挽起了妇人的发髻,看吕熠时眉眼俱是柔和,举手投足已有了静美娴雅的气度,虽是偶尔还会现出原先那个娇蛮少女的模样,吕熠却仿佛十分欢喜她难得的小任性,总含着笑温柔看她。
乔以龄见他们二人情意绵绵,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孤寂酸楚,勉强笑着才要开口,却见徐锦娘进来道:“姑娘,门口有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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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龄看着门口摆得满满当当的箱栊,登时呆住了,问:“是送错地方了么?”
来人道:“李将军临走前,让我务必在今日送到思靖梅瑾辞住处,说是她打开看过就知道是什么了。”
乔以龄站在卧房中,面前是来人搬进来的礼箱礼盒,足足有将近十件。
她怔怔地,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精致檀木盒,却见绛红丝绸底座上,摆着一张花笺,宛然正是李九韶的字。
“以龄吾爱:生辰欢喜。相隔重深,遥叩芳诞,年年岁岁,一岁一礼,愿长安康,多喜乐。”
乔以龄的手微颤,接连打开几个最大的箱子,却见满箱都是名贵的澄心堂纸,一共三箱。
之后相继打开的礼盒中,分别是玉如意、发簪、玉佩、手镯,最后一件是一块黄金双面流苏如意同心莲花锁。
数了一下,恰好六份。
一岁一礼。
他给她补上了从十四岁到十九岁的生辰贺礼。
她神魂恍惚,一时站不住,一歪身在桌旁坐下,任凭自己沉在对他的汹涌思念中。
*
仲冬时节,常年不冻的雍江水面燃起熊熊大火,浓烟遮天蔽日。
李九韶挥师疾进,与盛州军合围叛军于桃花渡,以夹击之势猛攻,叛军被斩杀溺毙者达数万人。后又以小舟载薪,于江面乘风纵火,叛军数十艘战船被焚,折损十几名大将与三万主力将士,卓木次仓皇南逃原诏未遂,被顾丛嘉部擒于镇南一处偏僻村落,自此从卓木次发动叛乱至全线溃败,战事不到一个月即告结束。
李九韶自青州凯旋,肃州巡抚赵襄便在永宁府设宴相迎。
因赵襄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自幼时便如珠似宝,如今到了该选婿的年纪,便成了赵襄心中一桩大事。席面上,他见李九韶和顾丛嘉两人都是文武双全的耀眼人物,心下便有了些计较,悄悄一打听才知道这两人竟都尚未娶妻,既诧异又颇为惊喜,便试探着明知故问:“李将军与顾将军如今可有妻室?”
李九韶正盯着屏风上那幅山水画出神,闻言不由自主地柔和一笑:“尚未。只是已有了意中人,因战事延宕,一直未能成婚,如今兵乱已平,近日便预备娶妻了。”
赵襄看向沉默不语的顾丛嘉。他知道既然顾炳冤情已雪,顾丛嘉恢复承袭成国公顾玄的爵位只是时间问题。
顾丛嘉眼神一阵恍惚。
他手中转着酒杯,缓缓答道:“未曾。”
赵襄看着他,知道自己在选择了顾丛嘉的同时,也选择了朝堂上的立场。
他在先前得罪过沈朝彦,本已觉得仕途无望,却未料到顾炳冤情竟被昭雪,又有顾丛嘉脱颖而出,顾家东山再起只怕是指日可待,他需要重新衡量朝堂上相持已久的多方力量。
何况,当年他在地方财政事务上遭人构陷,顾炳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于他有恩。
于是肃州赵巡抚家的赵淑真小姐,便与肃州军新任的宣威将军顾丛嘉,在永宁城外梅花初绽的金光寺庭院中偶遇了。
顾丛嘉少年时仿若龙泉剑般满照华庭的锋芒,经历岁月沉淀,被有意敛于匣中,而在偶尔惊鸿一瞥时却更加耀目夺人,十七岁的少女便被这束光芒乱了心神。
与顾炳交好的云州巡抚充当了顾家长辈的角色,代为行过三媒六聘的仪式,顾丛嘉和赵淑真便在季冬的一个吉日里成婚了。
是夜,龙凤喜烛高烧,华堂珠帘低垂。
顾丛嘉久久立于浸在中宵寒意里的庭院,一动不动,袍襟沾满露水。
从此各有鸳俦,再无交集。
赵淑真微红着脸,自房中步出,唤他:“……夫君?”
顾丛嘉回头,温柔微笑:“我就来。”
*
月上中天,永宁城郊的一处长亭外,李九韶伸臂将乔以龄抱下马。
他见她神情有些沉郁,问:“丛嘉成婚是喜事,你不高兴?”
“……康荣山庄的那一晚,我和明娴计划着偷窥围场,就为着看你和丛嘉。谁知道后来……”乔以龄声音越说越低,攥着李九韶的衣襟,“我还是为他们俩难过。”
李九韶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万事皆有定数,你不要想太多。眼下得说说我们的事了。我已经派人问过,你阿爹阿娘今天已经回到雍阳了。后天我们就启程去雍阳,我去你家提亲。聘礼的话,就是雍阳梅家一份,黎都乔家一份,都不能少。”
乔以龄大为惊讶:“他们已经回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竟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耳报神?
李九韶道:“吕熠告诉我的。”
乔以龄睁大眼睛,惊呆了:他何时开始和吕熠这么熟悉的?吕熠竟然连她都没告诉,就告诉了他!
李九韶带笑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我要融入你的过去,首先就是要熟悉你身边的人啊。”
乔以龄看了他一眼,带着些爱娇,软声道:“你提亲,我才不要嫁你……”
她不知为何自己在他面前会是这幅模样,全然不像平日的自己。
李九韶已经习惯她对他这样撒娇,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那我就强抢民女,如何?”
乔以龄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娇美如一泓春水。
他心旌摇荡,再次俯首靠近她。
他八岁时在春池之畔被他握住小手的小小女童,十五岁时于风雪天中惊鸿一瞥的豆蔻少女,二十一岁时在皎洁月光下含情凝视他的美丽女子。
一点点重叠,一点点交织,变成心上最温软甜蜜的一部分。
此刻星汉灿烂,清风摇曳。
呼吸沉沉起伏,柔软的唇舌纠缠,她在迷乱中睁开眼睛,看见他倒映着漫天星子的璀璨眼眸,动情地凝视她。
两人不知不觉就滚倒在草坪上,他翻身压住她,尽情地和她接吻。
乔以龄渐渐觉得他的呼吸灼热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的衣裳渐渐松散,他已经不能满足于亲吻,在她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不断啃咬着,耳边是她惊呼的娇声……
他猛地喘了口气,急坐起身来,一把拢住她的衣襟,抱住她平复了一下呼吸,低声道:“说过婚前不冒犯你的,对不起。”
六年前那个未实现的承诺犹如他心头一块大石,由此每次亲近她时总觉心中有愧,而今这践诺虽然来迟,却终于让他如释重负,泄洪般放纵了自己压制已久的欲念。
乔以龄缩在他的怀里,脸红得要滴血。
他们在月光下就如此相拥着,有着说不尽的话,用喁喁私语和绵密亲吻诉说着爱恋,像春日暖风中的倦鸟终于归巢,从此空荡的心有了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