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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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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南府赵家的“二老爷”赵朴,最近过得相当不顺心。yousiwenxue

    他尴尬的身份在赵府是个公开的秘密,明里是赵营的幼弟,真实身份却是赵营的儿子,因为赵营一直对他颇觉亏欠,一味顺着他,令他性格相当娇纵,经常干出一些荒唐事来,也没人敢管他。

    赵府管事张泾从绿竹掩映的长廊尽头一路走来,看见他,便垂手道:“二老爷。”

    赵朴高高地抬着脸哼了一声,问道:“原诏参草那事儿结了没?”

    张泾一看见他这眼高于顶的模样就来气。

    镇南赵家这个名号,之所以在青州吃得开,主要是因为青州卓木次亲王和沈朝彦的关系不一般。所以镇南赵家在八竿子打不着的肃州就没那么好蒙混过关,不但偷偷走私的原诏参草被一概查没,还连带赔进去不少。

    张泾这一着马失前蹄,本来就懊恼不已,此时见这小子一上来就戳自己痛处,越发心头窜火,想了想按住气,挂上一脸笑容,刻意咬重一些字眼:“已经摆平了。少东家叫我,我就先去了,二老爷自便。”

    他向赵朴一揖,扬长而去。

    赵朴大怒,“咔”地一声把手里的折扇捏成了两半。

    什么叫“少东家”?名正言顺的家业继承人,赵营倚重的长子,赵端。

    而他身份不清不楚,外人看来只是个寄人篱下,乞食于赵营的“二老爷”。

    少年抬眼,阴沉沉看向张泾背影。

    *

    赵朴进了常去的酒楼,照样坐了自己常坐的位子,道:“来一斤玉壶春。”

    小二将酒拿上来,却另外又提了二两杏花春露上来,说:“这是邻桌那位爷送您的。”

    赵朴转头望去,只见邻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笑容满面,手中折扇开了又合,一脸谦恭地望着他。

    赵朴不解地问:“你认识我?”

    “镇南赵家大名鼎鼎的二老爷,谁人不知。”那少年道,“年纪轻,又能干。”

    赵朴被张泾败坏了的心情立刻雀跃起来:看吧,到哪都有人认识我!还是某些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再看这少年时瞬间就亲近了不少,问:“你是谁?”

    “敝姓吕,是盛州人。”那少年叹了口气,“要不是实在为难,也不会求到二老爷门下。”

    赵朴问:“你有什么事求我?”

    “小可在镇南府自家经营着一家木材行,想求二老爷给通融些皇木凭证,用来免税之用。您也知道,今年这生意难做,做些木材生意,税费高得实在肉痛。我知道二老爷最近在办一桩大事分不开神,但小可实在是没办法了。”

    赵朴张张嘴,懵了一下。

    他办什么大事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居然嘴上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

    那少年一脸诧异:“啊……那看来不是二老爷经手的?”

    他将扇子一合,击掌道:“可惜可惜!赵家这么大的动作,二老爷竟然不知道?”

    赵朴噎了一下,只好装模作样道:“……我事情太多,不一定什么事都知道。”

    那少年眼中闪着光,悄悄道:“前儿听说张泾管事出发去了肃州,是为了宫中遴选永康公主丝绸妆奁之事啊。”

    赵朴一听见“张泾”两字就来火:“别跟我提他!”

    那少年恍然道:“难怪二老爷不高兴提他,张泾此人在外面名声也不大好,听说和上一个东家闹了矛盾,把东家排挤出去,自己当了大股东。二老爷回去可以留心下家里账上流水,张管事此番去肃州,听说准备很足,动静可是不小。”

    赵朴听得眼睛一亮,见那少年含笑看着他,目中似有暗示,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心中暗道:“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这回非找个由头把张泾开销了不可!”一边想着,一边起身笑道:“谢阁下提点。阁下的皇木凭证,我去帮忙问问。”

    那吕姓少年仰起脸,笑道:“皇木凭证不要紧,实在弄不到就算了。小可只是一贯钦佩二老爷,真心想和二老爷交个朋友。”

    *

    吕熠回了商行,看见宋掌柜进来,便问:“听说现在市面上开始有人大笔购入肃州生丝了?”

    “嗯。这些人很谨慎,不过上去一攀谈,都操着一口镇南话。”宋掌柜想想又问,“东家问这个事做什么?咱们又不打算参加肃州丝绸竞品遴选。”

    吕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张泾想借着宫中在肃州遴选公主丝绸妆奁的契机,买断肃州生丝,趁机抬价……

    他偏不让赵家如意。

    何况……

    吕熠回过头,平静道:“我知道瑾辞在预备参与丝绸竞品遴选。有人要挡她的路,我自然要帮她。”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微风拂过树梢,又像是衣裙轻轻掠过门扉。

    吕熠抬眼,看见韩宣儿那抹在门前一闪而过的蓝色裙袂。

    韩褚已经默认韩宣儿和吕熠的婚事,因此这些天她几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可他口口声声,心心念念,仍然全是时隔数月未见的梅瑾辞。

    少女终于泪下如雨。

    *

    她奔至商行大门前,牵过马认蹬而上,举手一鞭,那马便狂奔而去。

    她现在就要回雍阳,再也不要待在他身边了!

    吕熠追出门时,正看见她绝尘而去的背影。

    她那样的骑马水平,能这么纵马狂奔?

    “韩宣儿!”少年高声怒喝,纵身跃上另一匹马,急追而去,“你不要命了!站住!”

    韩宣儿只是一味地纵马直前,此时一回头见吕熠追上来,越发疾驰得飞快。

    吕熠快马加鞭赶上她,去夺她的马鞭,又一把挽住她的马辔:“明日我就回雍阳去向韩伯伯提亲。”

    “我才不要嫁你!”韩宣儿大哭,“我不要嫁给不喜欢我的人!”

    “胡说。”额头微热,是他的吻落在她的额上:“我不喜欢你,又能喜欢谁?”

    少女捶打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你喜欢瑾辞姐姐!你一直都喜欢她!”

    吕熠僵住。

    那些沉没在过往岁月中的情愫,忽然就被她这样直截了当地揭穿。

    *

    那时候他才十三岁,还是个混不吝的小子,成天斗鸡走狗无所不为,顽劣得令人头痛,无忧无虑不知烦恼为何物。

    然后那个叫“梅瑾辞”的少女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那少女比他只大上几个月,行事桩桩都妥帖周全,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风,永远都能得到长辈交口称赞。

    出于莽撞少年一种说不清的恶劣心思,他老想招惹欺负她,看她哭起来的样子是不是还会这样恬淡。

    然而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她始终那么沉静,好像一泓碧波粼粼的湖水,看上去似乎清澈明朗,旁人却无从看清水下的模样。

    他撺掇自己的小跟班们去捉弄她,小跟班们一哄而上屁颠儿跑了去,结果回来的却是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

    “她脾性很好啊,和我们说话都柔声细气的。”

    “而且她很漂亮啊,像古画上的人一样。”

    “我们做不了啊。”

    ……吕熠气结。

    韩宣儿的生辰将至,知道她准备画一幅画作为贺礼,他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把她花了半个月画的画给毁掉。

    就不信她不会哭!

    结果进了梅家书房的门,看见那立如春竹的少女身影透过重重纱幔,映在朦胧日光之中。

    她笔下的画面很美丽,她袅袅婷婷凭案而立,也像是从画上飘下来的人。

    他突然又后悔了。

    那少女直起身来,听见身后响动,回头看去。

    那画卷便从桌上落下来,眼见着未干的墨迹就要沾上灰尘。

    他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几步上前一把接住。

    她微笑:“谢谢你了。”

    “哼。”吕熠跺跺脚,转身便走,故意装作粗声粗气,“跟我没关系!”

    走了两步,突然就满脸通红。

    从此看见她时会心跳会烦恼。

    就这样从十三岁到十八岁,无数次岁月轮转寒来暑往之间,他已经习惯于她含着笑,裙袂飘飞着,脚步轻快地走进窗明几净的湖心书房,唤他一声“熠儿”。

    只这一声,便心花怒放,刹时温柔。

    他也曾在月下树影里,鼓起勇气长久地凝视她。

    她含笑看他一眼,伸手抚上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嚅动着嘴唇,却不敢说那句话。

    所谓暗恋,甜涩交加,不过如是。

    年纪渐长,她看他的眼神中有了通透和疏离。

    他也渐渐明白,她可以待他千好万好,但是永远也不可能爱他。

    而他是商人,商人不会做没有回报的无谓付出。

    所以他就将这份暗恋放下了,放下得也很坦然。

    他紧紧抱住韩宣儿,低头亲吻她:“你不要误会,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她。我挑拨张泾和赵朴的矛盾,也只不过是为了削弱赵家而已。”

    韩宣儿在他锲而不舍的亲吻中慢慢松弛下来,含着泪看他:“真的?”

    吕熠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你要信我。你我两小无猜,将来也将结发,共度一生,我不想让我们之间存在任何猜疑。”

    她终于拭去泪,直起身子,定定地与他对视:“吕熠,我要你今后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吕熠微笑着,专注看着她:“当然。”

    *

    赵朴回到赵府,一查账,就发现了几件不得了的事。

    原来张泾买断生丝的计划,是和赵端合计的,也没经过赵营同意。张泾为了能积累足够资金买入全部生丝,居然把赵家名下的一些产业转手卖给了别人。要是一般人还好点,他居然把赵家的酒铺卖给了自己的亲兄弟,还是折价出售的。

    赵朴添油加醋在赵营面前一编排,赵营就炸了。

    把张泾和赵端叫来,当场开除了张泾,又严加申饬了赵端。

    买断生丝的事就此告吹。

    赵端看赵营一味偏袒赵朴,全然没有拿自己当回事的样子,一怒之下,索性带着自己的人另立门户,和赵营分庭抗礼。

    镇南赵家自此分裂,财力大为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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