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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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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箭呼啸着射来,将那支长箭击落在地。fanghuaxs

    忽罗转过头,便见李九韶打马疾驰而来,眸光凛冽。

    他勾唇一笑,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卫蒙,拨转马头退去。

    李九韶目眦欲裂,纵身上前:“卫蒙!”

    天边不知何时已经阴下来,映着满地淋漓鲜血,沉如暗夜。

    *

    顾丛嘉一掀营帐帘子进来,见李九韶仍站在昏迷着的卫蒙身边,目光黯淡。

    他沉沉叹了口气。

    外面又有人进来禀道:“将军,肃州有人来信。”

    李九韶拆开信看了一眼,手蓦地攥紧了,即刻又松开。

    顾丛嘉见李九韶神色喜怒难辨,便上前问:“怎么了?”

    李九韶却没立刻回答,只将目光投向帐外。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风雨大作,雷声隆隆,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又将这如晦天色映得透亮。

    他突然起身,几步迈入苍茫大雨之中,任凭瓢泼雨水冲刷着自己,抽打得脸上生疼。

    身上冷透了,刚受的新伤在雨中又开始流血,心却沸腾灼烫得像要炸开。

    苏慕。他原先在黎都也见过这个人,能感觉到苏慕仿佛专门针对他的好胜心,后来在顾丛嘉含糊其辞的言语中,他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鸿运客栈那一晚的杀手身法只有乔以龄和他见到过,而乔以龄的口信却以苏慕的名义传来,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慕如今在她身边。

    以龄,以龄。

    这个名字含在他的唇齿之间,萦绕在口中心上,缱绻徘徊,念念不忘。

    无尽忧思,无限牵念,还夹杂着那样强烈的妒意,烧灼得他心口痛楚,所有复杂交织的情绪在胸臆中冲波逆折,硬生生涌上一口血气。

    顾丛嘉见他兀自在大雨中淋着,骂了一声,冲出来想把他拉回去,却被他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李九韶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九韶望着他,低声道:“丛嘉,我觉得我想错了。”

    “我总觉得,我得先实现我的承诺,让自己足够强大,有力量去保护她和她的家人,慢慢解开她的心结,到这一切都实现的时候,再和她走到一起,可是这条路比我想的要长、要难,我怕她不会等我了。我还不如早早就抛下一切,来南疆寻她、追逐她,我和她两个人,一同在这条路上共担风雨,她一定会更乐意,也会更开心……”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伴着喟叹,没入重重风雨声中。

    *

    因胡川早就奉了胡纲的密令,刻意不来绥远接应,这次在回李九韶大营的路上,他也听说了卫蒙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消息,虽然有些忐忑,但是一想着自己毕竟只比李九韶低半级,又有胡纲的面子,自己就只说路上遇险耽搁了,他又能拿自己怎么着?这么一想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眼看着大营就在眼前,居然昂首阔步大马金刀而入。

    卫蒙的部属都怒视着他,他视若无睹,看着李九韶从营帐中出来,便像没事人一样上前笑道:“将军勿怪,确实是路上耽搁了,我在此赔罪,也向卫将军赔罪,可好?”

    李九韶像是压根没他这个人一样,目不斜视地经过他,对虞冲道:“传令下去,午后在大帐宣讲军纪,六品以上武将都需参加。”

    胡川见李九韶直接无视自己,顿时心头火就拱了上来,想想究竟还是自己理亏,只好压着火气,一甩手走了。

    *

    午后李九韶的军帐中便坐满了将领,听着虞冲宣读军纪。因都是听过了不少次的内容,有些人便开始昏昏欲睡。

    “……临阵脱逃者斩;侮辱民女者斩;抗主将谕令者斩……”

    “慢着。”李九韶手一摆,盯住坐在前面的胡川,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脸色森寒,“胡将军,劳烦你把这一句重述一遍。”

    众人的瞌睡顿时跑得无影无踪。胡川心中有些虚,却仍硬顶着,起身道:“这军纪,我倒背如流,将军想要听哪一句?”

    “是吗?我原想着胡将军可能不熟悉军纪,尚且情有可原,既然倒背如流,那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李九韶声音沉沉,“拿下。”

    几个人立刻扑了上来,将胡川一把按倒在地。胡川挣扎着,惊怒交加,吼道:“李九韶!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军纪有明令。”李九韶道,“你带走的人说,你根本不是在路上遇险才导致来迟的。在离绥远还有二十里的时候,你就迟迟按兵不动,你到底想干什么?谁给你的命令让你这么干?”

    胡川挣扎着,仰头吼道:“我为什么要向你交代?”

    “那我也不想听了。”李九韶轻一摆手,“带下去,行刑。”

    立刻有两个人利索上前拖了他便走。胡川举目一望,四周都是乐见其成的目光,这才真正惊慌起来,大喊道:“我是胡总兵的人,你居然敢杀我!”

    李九韶转过身来看着他:“所以让你按兵不动,也是胡总兵的命令?”

    胡川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复。

    李九韶目光扫过他,已经若明若暗知道了些什么,淡淡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胡总兵的名头难道是丹书铁券?”他已经厌烦再和他纠缠,只朝押着胡川的两个人努了下嘴,胡川便被拖了下去。

    *

    顾丛嘉拿着一封信疾步进了营帐:“胡纲的信。”

    李九韶接过,顺手就往火上一撂。

    “想都想得到信里说什么。”李九韶神色淡然,“你看着吧,明天还得派人来问我话呢。”

    他注视着烛火,那光芒映得他沉思中的脸色一明一灭:对于收复朝安十一州,胡纲从一开始的态度就不是很积极。先东后西的方案优势那么明显,却被他一力驳回;向他请求补充军需物资,他推说军费不充裕;这次胡川的消极应付,可能也是他的授意;自己和他之间从无仇怨,他却指派人来杀自己……

    一开始没多想的这些问题,此时连在一处想来,似乎都若隐若现地有了答案。

    *

    容景坐在幽暗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旁边,慢慢将一张纸条在火上燃尽。

    眼前又浮出胡纲凶狠的眼神:“杀掉他。这一次不能再失手!”

    胡纲仿佛按不住心头怒火,起身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对朝安十一州,沈相三令五申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和原诏发生直接冲突……不过是让渡一些无关紧要的城池而已,何况都被占去这么久了,哪怕打不下来,又能有什么呢?我就是知道这个人天生爱惹事,才在他刚来南疆时就想下手,他果然一来就死咬着原诏不放,明里暗里跟我对着干,杀了胡川,还一力提拔顾丛嘉——他就是想为顾炳翻案!他就是顾党!”

    容景面无表情,眼中倒映着那荧荧跳动的烛火。

    烛火摇曳了一下,耳边莫名又响起那女子柔和的声音:“只怕是车轮歪了,车轴斜了,若驾车之人能及时补救,一样善莫大焉……”

    久不见光的蛇鼠,真的能毫发无伤地走到阳光下吗?

    他目光漠然,在黑暗中久久坐着,一动不动。

    杀李九韶,他有的是办法,除了正面相持,他身上揣着的奇毒少说也有十来种,哪一种都能让李九韶顷刻了账。

    他终于站起身,端起那盏灯火,沿着长廊一路走去,身影没入无尽黑暗之中。

    *

    春尽夏来,思靖满城繁花似火,林木葱茏之时,朝安十一州的局势骤然迎来逆转。

    原诏外戚和摄政将军之间的矛盾终于激化,原诏摄政将军被太后一纸诏令诛杀于朝堂之上,血溅玉阶。

    听命于摄政将军的黑虎军也随之分崩离析,各自打着为摄政将军平反的旗号,游离流窜于原诏各地,时常搅扰得外戚势力不得安宁。

    这样的内乱之下,原诏朝廷再也无心顾及朝安十一州的战事,原先的驻军匆匆撤出朝安领域,竟像是要将朝安十一州拱手还给黎朝。

    因此乔以龄自那一次前往邡源送粮之后,就再也无需她去李九韶军队驻地了。

    她也在心中隐隐期盼着,待到这一次战火平息,李九韶也许会来找她。

    她在酒楼二层的窗边托腮独坐,从雕花窗望出去,满目夏色映入眼中。

    阶柳庭松,琪花瑶草,中有假山清泉一注,汩汩不绝,琤琮之声甚是动听,在透过云隙微露日光的碧空下闪着剔透光彩。

    她朝院中望了一瞬,起身欲走时,却听邻桌两个人的交谈隐隐传入耳中。

    “听说了没?那肃州游击李将军殉国了!”

    “什么殉国?是被人害死的!”

    “可惜了,听说才二十出头的人,还是个名将……”

    她停下步,微锁着眉朝那一桌的人看去,竟有些生气。

    都胡说些什么呢?

    然而心却不受控地悬起来,步子蓦地重了,站在原地恍惚一瞬之后又急急下楼。

    ——她要去问问苏慕。

    一定是谣言。

    他不可能有事的。

    她匆忙回到货运行牵了马来,准备出门去找苏慕,却发现苏慕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那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似怜悯又似审视,像是暗流在冰封的湖面下无声涌动着。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明那么轻,却又声声如擂鼓,闷闷地敲击着她的心:“李九韶出事了。”

    乔以龄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他的话。

    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回过味来的时候,心也一点点地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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