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因徐锦娘藏匿容景的这间柴房本就一直空置着,极少有人过来,因此尽管徐锦娘提心吊胆一夜,这一晚却是风平浪静度过。yywenxuan
第二日东方欲晓之时,刚刚苏醒的容景抬眼看着晨曦自窗纸中透过,便见房门轻轻打开,徐锦娘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托盘上还放着几块热气腾腾的馅饼。
徐锦娘见容景盯着她,有些过意不去:“早饭准备得仓促,还请恩公将就用了。”
容景摇头道:“不用。我马上就走。”
经过一夜,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他得趁着早晨往来人多的时候尽快出城。
徐锦娘忙道:“那我去外面看看人。”
她脚步轻巧地去外面转了一圈,看了看并无异常,踏进柴房时刚说了一句“没事”,陡然看清了房内情景,只觉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柴房窗户大开,容景已经不知去向,乔以龄正俯身查看那堆曾藏匿过容景的柴火。
徐锦娘惊慌之下一时竟愣在当地,见乔以龄直起身看向自己,越发心虚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房中似有若无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此时越紧张越觉得那气味浓厚。
乔以龄是不是也闻到了?
乔以龄一双清透眼眸静静注视着她,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乔以龄忽地微微笑了,脚步轻快地向她走来:“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徐锦娘这才一口气松下来,支吾着道:“昨夜……听见外面似乎有打斗声,出来看了一下,回去就没睡好,早早就醒了。”
“嗯。”乔以龄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没有遇到什么人吧?”
徐锦娘只觉得,面对着她这样温柔又信任的眼神,谎话实在是碍难出口。
她低着头不敢看乔以龄的眼睛,硬着头皮道:“……没有。”
她如芒在背,忍受着难熬的沉默,半晌,才听见乔以龄柔和的声音:“……好。”
*
李九韶立在沙盘之前,低头推演了好几遍,抬眼看向属下的几名将领:“我已决意,继续东进,拔掉朝林营寨这颗钉子。”
几名将领都吃了一惊,有人迟疑着道:“将军,朝林营寨地形易守难攻,只怕不是那么好打下来。”
李九韶像是早知道他们有此一问,点点头,回头对卫蒙道:“卫将军,你给他们讲讲原诏朝廷的轶事。”
卫蒙轻咳一声,徐徐道:“诸位将军都知道,原诏势力最雄厚的两支劲旅,一是长风军,一是黑虎军,两支军队从属于不同的派系。长风军听命于原诏小皇帝,实际上是听命于原诏太后的母族,而黑虎军是摄政大将军的嫡系,这两个派系的争斗由来已久了,据说近日越发水火不容。之前我和李大人已经议过,长风军的朝林营寨的确不好攻,但若要东进,这个地方一定得夺下来,否则会成后患。我们之前也都派探子看过,距长风军朝林营寨较近的军队都是黑虎军,若我们攻打朝林营寨,只怕黑虎军不但不会来援,反而可能乐见其成,所以各位将军也无需太过担忧。”
“嗯。”李九韶含笑听完,回身问几位将领,“各位可还有疑虑?”
见几个将领都无话,李九韶便道:“如此,便按计划行事。”
*
朝林一带苍苍莽莽,原诏长风军的朝林营寨守卫堪称固若金汤,在东进之路上成了个最不好拔的钉子。李九韶军队自抵达朝林营寨,至今已驻扎了数十天之久,多次诱敌,原诏官兵也始终闭门不出。
春日晚风习习,却吹不灭卫蒙心头急火,此时见李九韶登上山看着灯火通明的朝林营寨,便上前道:“将军,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将他们四面围困,都已经切断他们的粮道了,他们还沉得住气,看来营寨里还有余粮。”
李九韶思忖一会,向卫蒙道:“粮道一经切断,未必能坚持多久。你安排下去,靠山筑上堡垒,找一些装粮食的空袋子,在里面装上土,安排一队士兵,日日来回运输,假装成押运粮草。”
卫蒙眼睛一亮,隐约明白了李九韶的意思,立刻派人去办。
*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连着几天,李九韶都沉默地立在黑夜中的堡垒之外,与埋伏此地的数百名官兵一起,耐心等待朝林营寨那扇大门的开启,以及随时可能响起的金戈交鸣之声。
又是一个暗涌的深夜。
营寨大门终于悄无声息地打开,约百十个原诏士兵涌出寨门,在黑夜中潜行着,悄悄接近堡垒。
李九韶静静等着他们一点点靠近,朝卫蒙打了个手势,卫蒙手中的火折子一晃,黑暗中那簇火光荧荧耀目,数百名黎朝官兵得了号令,一跃而起直扑营寨。
李九韶的眼中倒映着那簇照亮密林的火光,亮得惊人。
*
原诏长风军如今被李九韶的军队困了这么些天,虽说营寨内还有许多余粮,但看着李九韶大张声势地又筑堡垒又屯粮,竟像是要在此地打持久战的意思,也开始沉不住气,预备趁着夜色偷偷去烧李九韶军队的粮仓,却不想李九韶竟已带兵等候他们多时了。
原诏军队这一中了埋伏,前面的官兵立刻溃不成军,调转头急忙撤回寨子里。顾丛嘉和虞冲趁着这一时混乱,各带几百士兵混在原诏人中冲入营寨,原诏士兵大多正在睡觉,一时措手不及,顷刻被杀得落花流水。
驻守此地的首领讷齐慌忙重整旗鼓,却是大势已去,他匆忙之下登上楼顶,想将麾下官兵召集起来。
看着那身影登上高处,李九韶凝目挽弓,一箭射去。
*
李九韶大破朝林营寨的消息不多时就传到胡纲耳朵里,胡纲嘉奖之余,又给李九韶塞了个副手过去。
这个副手胡川是胡纲远房侄子,因着胡纲多次提携,升迁极快,不到三十岁,职级已经只比李九韶低个半级,因此平日也是自视甚高。
“原诏得知朝林营寨等地已失,派黑虎军主帅忽罗西行,意图收复失地。”卫蒙皱眉来回踱步,“黑虎军能征善战,只怕这场仗不好打。”
黑虎军,忽罗。
李九韶目中闪出奇异的神采:这些天他几乎一睁眼就想着如何破解黑虎军著名的鹡鸰阵法,以及为士兵配置的特种武器,抓着黑虎军那几个俘虏反复询问,按自己的想法多次操练,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李九韶徐徐道:“卫蒙、顾丛嘉带两路人马东进,我和卫蒙在朝新城拦截忽罗大部,顾丛嘉从小路先行,断其后续粮草供应。”
“胡川将军——”他看了眼胡川,“十日内赶到绥远接应,以逸待劳,与卫蒙部前后夹击黑虎军。”
几个人出了军帐,顾丛嘉走在李九韶身后,低声道:“这个时候把胡川派来,像是来分你的功的。”
李九韶望了眼营帐,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
李九韶军队兵分三路如期赶到,在朝新城驻扎下来。
这一日天气晴朗,他登城眺望,听见大地发出沉闷的震动,看见天际线处那犹如乌云般的军阵,迅速而轻快地奔袭。
天心风云舒卷之下,银枪铁马装备严整的黑虎军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
李九韶兴奋得心口直跳,回头看向严阵以待的士兵。
重重火器掩护之下,李九韶军队自城中杀出,见黑虎军在短兵相接之际迅速摆出鹡鸰阵法,李九韶喝道:“变阵!”
黑虎军靠着这套鹡鸰阵法,在朝安十一州的地形环境下几乎无往不胜,却没想到李九韶军队竟然研制了一套专门压制他们的新阵法,用的新武器也从未见过,他们的武器在阵中左冲右突,却是始终腾挪不开。
打前锋的黑虎军士兵受挫之下,阵型开始散乱,虽然队伍后部的士兵不让他们后退,然而队列一经溃散便如山倒,退潮般混乱着往后退去。
“追!”卫蒙大喝一声,一路追去。
李九韶眼睛闪着光:只要胡川已经在绥远等候,那么几乎是胜局已定了。
只要胡川……
他突然心头一悸。
万一胡川不在那儿……
万一忽罗也在去路上埋伏了军队,只为诱他们深入……
他忽然跳起身来,叫过传令兵,急道:“快去追卫将军,让他回来,快!”想想还是自己去一趟更快,一纵身跳上马,双腿一夹,那马便如流星般绝尘而去。
*
顾丛嘉在东行的路上便觉得不对,竟然连胡川军部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想想还是调转方向,带着人向朝新城狂奔而去。
他隔着远远地便见到两军杀成一团,拍马径入阵中。
黑虎军在阵脚乱了之后被卫蒙带兵一冲,一时零乱溃退到接近绥远的地方才停下,却听见一声号角,埋伏于茂密丛林中的官兵突然出现。
卫蒙一开始以为是胡川的兵,定神一看才觉不对。
那都是黑虎军的服色。
所以胡川人在哪?
黑虎军伏兵一扑向卫蒙军队,溃退的先头部队便得了喘息之机,迅速重整阵脚,又反扑上来。
顾丛嘉此时正好赶到,急忙带兵掩杀过去。
卫蒙见他来了,一口气松下来,随即勃然大怒:“胡川这个兔崽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觉心口一阵剧痛,茫然低头朝胸口看去。
一枝长箭自他胸口穿出,盔甲不知何时已被染得通红。
他抬眼去看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远处一个高大雄壮的人影高居马上,眼看着又要张弓搭箭,瞄准顾丛嘉。
是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