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守护神
王川和刘雨架着季远,体育委员架着陈旭。mwannengwu
被分开的两个人还在踢,妄图再给对方补一脚。
班主任终于在班长的带领下,身后跟着一干家长气势汹汹地跑来了。
这群人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参差不齐,好不热闹。
今天全校都在开家长会,他们这么一闹,所有开家长会开到一半的老师和家长全出来凑热闹了。
像是被洪水冲了窝的蚂蚁似的,逃难似的从四面八方涌来。
班主任的脸黑得像锅底,威风凛凛地引领着身后的大军赶来。
此时,季远和陈旭还在竭尽全力地想给对方补一脚。
这哪是两个男人打架的样子,分明就是两个泼妇在撕逼。
“你们在干什么——!”
班主任人未到声先到,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班主任就是班主任,震慑力十足。他一吼,季远和陈旭就都老实了,俩人同时转头看去,火气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立刻低下了头,乖得像两只鹌鹑。
围观群众永远在吃瓜的第一线,大部分人跑得甚至比班主任还快,这会子整个操场里三层外三层早就围满了人。
俗话说三人成虎,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只老虎了。
老虎们开始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眨眼间,起码一百种谣言,以及各种荒诞离奇的狗血爱情故事已经满天飞了。
班主任看着这两个让他在全校师生和家长面前丢人的混账,恨不得冲上去一手一只,把他们活活掐死。
然而全校的师生和家长都看着,俗话说打孩子要关门,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拾他俩。
可现在四周全是人,他颇有点骑虎难下的味道,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幸好班长是个有眼力见的,班长不愧是深得老班信任的人,不仅学习成绩好,人也极其聪明,极会看人眼色,擅长从人的面部表情揣测别人的心理。
他当了一学期班长,在老师和同学之间游刃有余,居然把学生和老师的关系维持得非常融洽。
整个高中部三个年级,十几二十个班,他们班是唯一一个不给老师取绰号的班级。
这一切都要多亏这个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班长大人。
八面玲珑的班长大人一看班主任脸色不对劲,再一看周围乌压压的全是人,当即二话不说,指挥着架着陈旭和季远的几人抬起他俩就走,他在前面领路,把人带到了学校医务室,上药去了。
骑虎难下的班主任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特别光彩照人,但今天这老虎背好歹是有惊无险地下来了,总算没让他把最后一点脸面丢尽。
老虎背是下了,架不住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面上不得不装出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对着他们吼道:“一人记一个大过,每人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讨,明天当着全班的面念!”
这一嗓子吼完,他才清了清嗓子,阴沉着脸领着众家长继续回去开会去了。
他一副高深莫测,余怒未消的模样走在前面,心里却在庆幸,幸好今天陈旭的家长没来,要不然估计明天他们这个小破县城的头条就是——开学第一天,xxx高中x年级x班聚众斗殴……
“哥们牛逼啊!冲冠一怒为红颜啊!”王川用棉签蘸着消毒药水,一边笨手笨脚地给季远消毒,一边不断给季远使眼色,时不时还神情古怪地瞥一眼罗婷婷。
罗婷婷今天心神俱荡,又哭得太狠了,双眼红肿地坐在一边不停打嗝,刘雨端着杯热水,温柔地给她顺背。
王川下手没轻没重,季远疼得龇牙咧嘴,不断抽气:“什么玩意儿?嘶……你下手轻点儿,疼!”
班长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扶了扶眼镜腿:“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起来了?打就打吧,还偏选今天,赵老师差点被你们气死。”
王川拿着个棉签往季远脸上一戳,季远疼得身子往旁边歪:“嘶……我也不知道陈旭今天吃错什么药了,非要没事找事。”
王川扔掉手中的棉签,重新拿了根棉签蘸了药水继续抹:“都说了嘛,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说完,他还斜着眼看着班长,朝着罗婷婷抬了抬下巴,奸笑着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笑容。
班长:“?”
班长看看挤眉弄眼的王川,又看看另一边的罗婷婷和刘雨,一脑袋的问号。
“季远,对不起。”罗婷婷坐在椅子上,还打着嗝,磕磕绊绊地向季远道歉。
“别这么说。”季远一边抽气一边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王川挑挑眉,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着:“嘿嘿,关系可就大了。”
季远:“什么关系?”
“卧槽,兄弟,你该不会真不知道吧?!”王川居高临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季远:“这事很简单嘛,就是因为……”
“王川。”刘雨阴恻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吓得王川一激灵。
王川立即闭嘴了。
季远莫名其妙,抬眼瞟王川:“说啊。”
“对啊。”班长跟着问:“王川,快说啊,到底为啥?”
“没啥,我胡说呢。”王川讪讪的,把季远脑袋按下去,强行让他闭嘴。
当天下午,秦弦一回家,就看见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季远在厨房缓慢地挪动着步子,艰难地做饭,眼泪当即滚了下来。
季远看他站在厨房门口话也不说,就光顾着哭,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季远连饭都顾不上做了,立即关了火过来哄。
“没事。”季远牵着秦弦的手走到床边坐下,强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开始骗小孩:“小弦别哭,哥没事,我这是不小心摔的。”
秦弦没说话,无声地抹眼泪。
很显然,他不相信季远的鬼话。
“小弦,别担心。”季远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秦弦柔软细密的头发:“哥真没事。”
秦弦继续哭。
季远无奈,秦弦今年都该满十二岁了,不好骗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跟秦弦说实话。
“事情就是这样的。”季远把今天的事跟秦弦说完后,又哄秦弦:“就是跟人打了一架,你放心,哥打赢了。这些伤只是看起来很吓人,其实没事的。小弦,别哭了,你哭得哥心都要碎了。”
秦弦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季远,眼神里带着恐惧和迷茫。他的眼睛和鼻尖都红了,整个人还在抽气,看起来委屈极了。
季远看见了秦弦眼神里的无助和惊恐,当即一愣,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秦弦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他受伤。
我太蠢了。
季远想。
他自以为自己成熟稳重,可这一刻他才发现,他还是太愚蠢太幼稚了。
他怎么就忘了,他们现在举目无亲,他是秦弦唯一的依靠,他不仅仅是哥哥,同时还是家长,在秦弦心里,他同时还扮演着父母的角色。是秦弦心里堪比父亲一般屹立不倒,无所不能的守护神。
守护神必须是无坚不摧的,不能示弱,更不能受伤,一旦他挂了彩,就会让依赖他的秦弦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害怕。
那么久都忍了,季远开始懊悔,今天那么久都忍了,怎么就不能多忍耐一下呢?
季远,你怎么就不能多忍耐一下呢?
这世上有什么是比秦弦还重要的?有什么比让秦弦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没有烦恼长大还重要?
季远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小弦。”季远张了张嘴,手指无意识地卷曲着,绞尽脑汁地想做点什么驱逐秦弦的恐惧。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这一身伤的事实。
“小弦。”季远又喊了秦弦一声,满脸的愧疚和心疼。他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揩去秦弦眼角的泪水:“对不起,哥让你担心了,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
“哥……”秦弦哭着喊了季远一声,尾音发着颤拖得很长:“疼吗?”
季远温柔宠溺地笑了笑:“不疼。”
秦弦一把扑到季远怀里紧紧地抱着季远,妈妈曾经告诉过他,要爱哥哥,保护哥哥,可他看着他哥被人打成这样,除了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刻,秦弦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快点长大,他要保护他哥,不让别人欺负他。
季远被秦弦这一撞一勒,疼得眼泪差点没流出来,不过为了不让秦弦害怕,他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连喊都没喊一声。
季远费了一晚上功夫才把秦弦哄好,晚上秦弦睡觉的时候八爪鱼一般,整个人都缠在了他身上,勒得季远本来就疼的伤口更疼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季远顶着俩黑眼圈去了学校。
季远和陈旭为了罗婷婷打架的事只用了一个下午外加一晚上,就插着翅膀,飞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老师们还被蒙在鼓里之外,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知道了。
于是,一个又一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还有想象力丰富,文笔好的同学写成了小说,在校园里传播。
据说其中最好的那个版本,后来好像还出版了……
季远因为打架事件,害得秦弦连续大半个月都睡不好,晚上时常在睡梦中抽搐惊醒,他醒了就抱着季远默默地流眼泪,每次都把季远的胸膛浸湿。
弄得季远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用尽了他这一辈子所有的耐心足足哄了大半个月,秦弦才稍微好一点,渐渐不惊醒了。
这半个月季远心力交瘁,精神倦怠,每天浑浑噩噩梦游一般在学校和家里来回游荡。
季远忙着哄弟弟,自然是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的,他只是突然发现学校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有点怪,特别是看着他和罗婷婷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更怪了,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只是下意识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有没有发现。”季远跟罗婷婷坐在操场外的石凳上,目送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从他们面前经过。
季远发现那男生老远走过来就一直神色古怪地盯着他和罗婷婷看,他连路都不看,就一直看着他俩,都走过去好远了还歪着头看他们,直到脖子彻底转不过来了他才收回视线把头转回去。
季远看他那样,觉得他是脖子实在扭不过来了才迫不得已才把头转回去的,要是他的头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话,他丝毫不怀疑这个男生会把脸扭到后背上来看他们。
季远:“最近大家怎么都怪怪的?”
不光是不认识的人,他发现就连班上的人看他的表情都有点怪。
季远不知道为什么,罗婷婷却是知道的。
哪里只是眼神怪,现在除了季远自己和老师们,全校的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罗婷婷怀疑老师可能也听到点什么风声,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对付他们,所以才装作不知道的。
关键是罗婷婷从来没有反驳过这个流言,她不止没有想过澄清这个流言,心里反而还有点窃喜。
罗婷婷一听季远这么问,脸倏然间就红了,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低声细语道:“我也不知道。”
“哦。”季远有点走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原因,难不成跟陈旭打了一架,他就在学校里臭名昭著了?
就打了个架,不至于吧?
沉默了一会儿,罗婷婷看着远处的高墙外只露出半截身子的楼房,以及只冒了个头的树叶,问季远:“老师说高二就要分科了,你想好要选什么科了吗?”
季远还在想他跟陈旭打架造成的后果,突然间听见罗婷婷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眼神里还带着些刚发完呆的茫然。
“你想好选什么科目了吗?”罗婷婷又问了一次。
老实说,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细想过。
不过他不偏科,选文科和理科都没多大问题。
“我还没想好。”季远眉头微蹙,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说:“不过……随便吧,我不偏科,文科理科都行。老师也说过选什么都可以。”
罗婷婷这才想起来季远无父无母,家里没有人能给他建议,也没人会为了他的未来和前途劳心费神。
她爸妈为了帮她选科,查阅了不知道多少资料,走访了不知道多少亲朋好友,光是她舅舅家,她妈就跑了不下十回,足足费了一个星期的神才下定论。
这种在人生第一个岔路口,做一个几乎可以决定自己将来的前途的选择的时候,别人都慎之又慎,再三斟酌,生怕一念之差毁了孩子的一生。
这么重要,要珍而重之采取别人的建议才能决定的事,到了季远这里,却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随便。
罗婷婷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理颇有点不是滋味。
什么随便啊,只不过是再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未来和前途罢了。
“你呢?”季远突然问:“你选什么科目?”
“我爸妈建议我选理科。”罗婷婷侧头看着季远:“他们说理科生将来的选择要多一些。”
“嗯。”季远点点头:“父母都是从我们这个年纪过来的,这种事听他们的总是没错。”
“那你呢?”罗婷婷问,语气有点急切,连神情都有些紧张:“你选理科吗?男生学习成绩好的,一般都选理科,以后的选择也会多些。”
她确实急了,同一句话说了两遍都没察觉。
她的双手扣着石凳边缘,紧紧地抓着,硌得她的指甲发酸,跟石凳边缘紧密贴合的掌心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感,像是要嵌进她的肉里。
季远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我还没想好……不过听你这么说,我有点想选理科了。”
“那就选理科吧。”罗婷婷的声音不由自主大了几分,脸上紧张又期待的神情一览无余。她直勾勾看着季远,重复道:“选理科吧!选理科好吗?!那样我们就可以……”
罗婷婷立即闭了嘴,不吭声了。
季远见她话说到一半就没下文了,问道:“可以什么?”
罗婷婷神色慌乱,目光游移不定,被季远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多时,她突然灵机一动,松开抓着石凳的手笑了起来:“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和放学了,朋友。”
朋友。
季远回味了片刻这两个字,随后笑了起来:“好啊,那我们都选理科吧,朋友。”
罗婷婷激动得身体有些发抖。
两人坐在石凳上,天气逐渐回暖,今天阳光明媚,微风习习,入春了,春风里似乎还裹挟着时断时续的油菜花香。
罗婷婷闭上眼,似乎看见了县城外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花海,微风吹过,荡起一阵阵金黄色的浪花。
“季远”罗婷婷嘴唇微翘,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地说:“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少年的心悸总是那么美好,像初春带着花香的微风,像盛夏树梢上的蝉鸣,像秋风中的银杏,更像寒冬那鹅毛大雪下,银装素裹,天地一色的冰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