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机关
窗前的梅花又落了,晃晃悠悠地飘荡至地面,被来来往往的人几脚踏碎,碾作尘埃。mbaiwenzai
阳光融融地照进来,给屋子里添了些暖气,但韩潇潇的脸依然惨白。她坐在窗前,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上面密密麻麻挤着黑色的小字,还画着两幅古琴的拆解图。
初荷蹙眉在一旁绕来绕去,嘴上念念有词:“二小姐,你说大小姐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快半个月了,总不会出事了吧……”
韩潇潇垂着眸子,眼底的情绪被挡在了阴影之下,她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书,看样子却又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荷急道:“二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嗯?”韩潇潇被这一声弄得清醒过来,她看向初荷,轻声道,“别着急,姐姐一定不会出事的。”
“唉,小姐也太胡闹了,竟然就这么瞒着所有人跑到了西凉州,太危险了,亏得打赢了,不然……”她嘴里嘟嘟囔囔,说到一半顿了一下,委屈道,“二小姐也真是的,大小姐瞒着奴婢也罢了,怎么二小姐也帮着她瞒消息……”
韩潇潇很浅地勾了一下唇角,眼底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啦,我相信姐姐。”
“话虽如此,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初荷在屋里走走停停,抱怨道,“小姐也太过分了,就这么丢下奴婢……”
“谁说我过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音嗓,紧接着,嘎吱一声,半掩的门被推开,金子般的阳光便铺天盖地地倾洒而下。
初荷眼睛一亮:“小姐!”
韩潇潇也站起身,轻声道:“姐姐,你回来了。”
“多日不见,潇潇倒是文静不少。”韩素一边轻笑着抬脚,一边掸去身上的灰尘,“宫里的事太子去办了,我一下马车便赶来相府,谁知还没入门就听见某人暗地里说我坏话?”
初荷毫不心虚,甚至还敢当着韩素的面再说一遍:“小姐,你把奴婢抛下难道不过分吗?”
“过分,过分。”韩素毫无诚意道,“我错了。”
“潇潇。”她笑道,“这段时日多谢你了,你做得很棒。”
韩潇潇摇了摇头:“没帮上姐姐什么忙。”
“这几日我要待在藏书室,父亲若是问起来,你们记得帮我回一声。”
初荷下意识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奴婢帮忙的吗?”
“不用,你在外头守着便好。”说罢,韩素又将视线对准韩潇潇,笑道,“姐姐从西凉州带了些礼物回来,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送走了两人,韩素才拢上门窗,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物什搁在桌上。
那是个通体透亮的玉盒,顶端的图腾机关古怪且精巧,镶嵌得严丝合缝,沉甸甸的,质坚如石——正是当日从冯将军处得来的宝物,也是系统提示贺云去抢夺的“琉璃石”。
那玉盒在韩素手中转了一圈,又被藏进袖子里。韩素拐了几道,从梅林院的后门出来,绕远路去了相府的藏书室。
藏书室偏远,想来的人没资格进来,有资格进来的人也没空来,长此以往,这地方便荒废下来了。尽管里面的书籍浩如烟海,也不过充当个装饰作用。
拉开门的刹那,尘埃飞扬,韩素眯着眼睛使劲扇了扇,好一会儿后才敢抬脚踏入。
外头有初荷与韩潇潇打点,她便安安心心地将门一关,一留就是三日。
藏书室中存放着食物与水,虽然时间有些长,但不知用的什么方法保存,到现在竟还没坏。韩素燃着灯,一本不落地从头找到尾,等翻完最后一页,她将手中的书往桌前一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此地已然被弄得乱七八糟,各式藏书凌乱地堆在桌上,几乎被垒成了一座小山,一旁丢着个咬过的大饼粗粮,再旁边还放着杯喝了一半的水。
地面也东一本西一本地丢着些摊开的书,一式暗色系的封面,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讲的必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始作俑者坐在桌前,跳动的烛火将她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她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指尖的玉盒,面上的表情漫不经心。
翻了这么多书,都没找到玉盒机关的解法,看来这事比她想象的棘手。
或许能试着用强硬手段打开?
不行……风险太大,搞不好会弄坏里面存放的东西。
也或许是相府藏书不够齐全,要不然想办法去皇宫里找找相关信息?
可她平日不爱读书,这回在相府的藏书室一待三日便已足够奇怪,再找借口去皇宫,怕是会惹昭康帝怀疑。
自古帝王多疑心,到昭康帝这一脉更是如此,他怀疑自己不要紧,奈何她上面还有个丞相老爹,不得不谨言慎行。
韩素垂眸看着手中质地莹润的物什,眉目染上一丝烦躁,她啧了一声,把乱糟糟的书整回原位,又将灯火熄了,头也不回地出了此地。
刚落了一场雨,地面都是湿的,空中弥漫着草木微微发苦的味道。看漏钟已是亥时,相府静得可怕,半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唯有天上的星子微微散着光,像是为旅人点着盏夜灯。
入藏书室前,韩素特地和初荷交代过,让她不用守在梅林院,因此,按理来说,梅林院应当是没人的。
但当韩素转过拐角时,却实实在在地怔住了。
温黄暖光与融融月色混在一起,像是落了一地的霜。枯败的梅枝上挂满了数不清的橘灯,树旁倚着个年轻男人。
他抱着把剑,笔直的长腿微微曲着,抬眼的刹那,眼底便落满了光。
那一盏盏橘灯挂得极高,数量又多,共同亮起来的刹那,能将暖光传得好远好远。倘若迷路的旅人望见了,只需跟着光走,便能归家了。
两人隔着莹莹光辉对视,韩素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不痛不酸,只是发着痒。
季白檀的眼瞳很黑,像是京城的夜,此刻深深地望过来,被灯火一照,便披上一层朦胧的光。
“等多久了?”太久没说话,韩素嗓子有些哑。
季白檀嘴唇微微泛白:“没多久。”
韩素抬眼看了他几秒,而后哼笑一声,突然触上他的手。
季白檀下意识将手往后藏,藏完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这动作太过欲盖弥彰。
“躲什么?”韩素抬眼觑了他一眼,“手这么冰,还说没多久?”
季白檀抿抿唇:“想早些见到你。”
他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很想你。”
韩素心脏一抖,猛地移开目光:“进来吧。”
她听到自己胸膛处的鼓鸣:“刚好有些事要说与你听。”
门一掩,风声便被挡在了外头,周遭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韩素背对着季白檀,目光虚虚地拢在桌前的一幅白梅图上,像是透过白梅在看什么人。
“阿月。”她突然道,“你想家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莫名其妙,着实让季白檀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主上在的地方,就是属下的家。”
韩素笑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有时候她也在自我反思,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是不是玩得过头了,好好一个金枝玉叶的太子,生生被她逼成了侍卫,可某人不但不反抗,甚至还乐在其中。
“主上方才说,有事要告诉我?”
“嗯?”韩素堪堪回神,“不过知会你一声,我明日要入宫。”
季白檀极浅地皱了皱眉:“为何?”
“馋皇家藏书室。”韩素懒声道,“明日你给我打掩护,咱们从城墙里翻进去。”
解盒的方法还得找,皇家的藏书馆也得去,但不能让旁人发觉异常,思虑之下,唯有此法。
季白檀虽对韩素的决定感到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低头应了是。
也因为这声是,次日他在门口望了快半个时辰的风,直到韩素确认过里头确实没人,他才翻墙入院。
堂堂大岳太子,平日繁华大道不知走过多少条,却是实实在在地第一次当小贼。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也不知韩素是怎么找到的,放眼望去,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春风抚过,留下阵阵余音。
“这条路一直往里走,就能绕到藏书室的后头,顺着窗子就能进去。”韩素笑着瞥向季白檀,“可对?”
季白檀沉默了:“……属下不知。”
说来惭愧,他在宫里生活了数十年,对皇宫的了解还不如韩素。
韩素挑挑眉,笑了一下,偏头道:“放心,我查过了,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右肩便被猛地一撞,韩素一个踉跄,后撤几步,清脆的叮咚与女子的惊呼同时响起。
她下意识低头,却见一个小宫女倒在地上,掌心撑着地面,眼角因疼痛泛起点点泪花。
刚打包票说这地方没人的韩素:“……”
那小宫女反应极快,顾不上破皮的手掌便跪了下来,急声道:“奴婢罪该万死!贵人饶命!”
“先起来。”韩素拉了她一把,目光却黏在不小心掉落的玉盒上没有挪动。
她就不该贪图方便将玉盒随手塞在袖子里……
小宫女许是察觉到韩素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安了一半,她瞥了韩素一眼,目光下意识随着她的视线聚焦在地面。
但这一眼,却叫她怔住了。
“是我没看路,怪不到你头上。”韩素一边说一边拉她,想让人赶紧走,谁知那小宫女突然往前爬了几步,迅速捡起玉盒,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机关上。
她眼眶微微泛红,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怎么?”韩素试探道,“你认识这图腾?”
小宫女倏然抬头。
韩素一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