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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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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军追上来了,笃笃的马蹄音像是死亡倒计时。mwangzaishuwu

    身边残余的岳军眼巴巴望着顾珊,像是等待她下一步指令。

    顾珊握着劲弓的手微微发着抖,她狠狠瞪着追击而来的燕军,一夹马腹,咬牙怒喝道:“杀!”

    残阳映照在苍凉大地,淋漓的鲜血挥洒至渺茫的天际。

    四万大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早已因长时间作战而疲劳不堪,被势如破竹的燕军打得节节败退。

    原先大好的局势反转,围剿变成了反围剿。

    箭囊将空,对方的人却源源不断。

    敌军首领手持长枪,如一把拉满的弓,势不可挡。

    他策马奔向顾珊,看样子想来一场近战。

    长弓擅远不擅近,若是聪明些的人,必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但今日在这里的偏偏是顾珊。

    她自幼傲到了顶,又多多少少受了战况影响,竟也生出了种背水一战之感。

    为区区一条命当逃兵,这样的事,她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战局僵持在了锡河一带,心中压抑的不知是悲还是愤,沉甸甸的情感将她的心脏塞得满满当当。

    顾珊眼尾泛红,瞳孔在光的照耀下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寒霜化雪。她抬手抹了把被血溅得模糊不清的脸,扔下空掉的箭囊,捏着缰绳的骨节用力到泛白。

    “驾!”

    一声怆然高呼,马匹穿过刀枪冷箭,穿过生死之距,向着那柄长枪飞驰而去。

    少年握紧长枪,猛地往前一刺。

    顾珊偏头躲过这一击,突然上手攥住枪头,往自己这儿一拉——

    少年措不及防,向前一跌。他腿下的马匹受惊,抬起前蹄昂首嘶鸣。

    少年眉峰紧攥,两腿用力夹住,反手将长枪扯向自己。

    两人就这个姿势僵持了几回合,身下的两匹马随之旋转,头身相撞,似乎也在斗着气。

    “你,女人,不错。”少年突然开口,操着生硬的中原话说了几个词,“可惜。”

    说罢,只见他脚下的马匹猛地抬起前蹄,狠狠往前踹了一脚。身下的马突然发疯,顾珊骤然失衡,被巨大的力度裹挟震荡至半空,狠狠摔落在地,如同铁球砸向地心。

    耳边传来细微的咔嚓声,但她却分不清究竟是哪块骨头断了,连呼吸都夹着痛。

    那少年将军翻身下马,行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过如此。”

    顾珊起不来身,甚至连动都动不了,脑海空白一片,双眼发黑。

    她像是看到那个人站在自己跟前,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她却看不清,听不切。

    刺痛像是一张蛛网,严丝合缝地将她包围,疼到极致,五脏六腑都泛起酸水,逼得人作呕,窒息的死亡感铺天盖地地将她压死在这方寸之地。

    少年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跑,刚才。”

    顾珊眯了眯眼睛,眼前层层叠叠的重影将一切掩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口中源源不断淌出的血水打断。

    血水堵着她的血管,她似乎想咳嗽,试了两声却没咳出声来。

    少年还在固执地问:“为什么,不跑,刚才。”

    顾珊这回听清了,她艰难又缓慢地勾起唇角。

    倘若这里躺着的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碰上这般生死危局,即便不跪地求饶,也至少说些好听话,让对方赏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

    一般说辞,无非是什么为国捐躯,抛头颅洒热血,好让对方感同身受。

    可惜顾珊的嘴比钢铁还硬,她宁可被长枪捅个对穿,也不愿在口舌之争上落下风。

    短短几个交锋她便能摸清对方的性子,与自己的性格极为相像,而要逼疯这种人,她最清楚不过。

    她不仅要说,还要说得铿锵有力,甚至考虑到了对方不是岳国人,听不懂中原话,出口的话简明且直击要害,短短三个字概括一切。

    “你不配。”

    少年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顾珊咬牙:“你,不,配!”

    轰地一声,像是有人往火星子里倒了一筐酒,熊熊烈火骤然升起,火舌卷曲着白烟烧向天际。

    少年怒目圆睁:“我杀了你!”

    长□□破寒风,裹挟着浓浓的杀意扎入顾珊胸膛,顾珊闷哼一声,唯一完好的右手死死攥着长枪,不让它往前一步。

    少年的心腔被怒火填满,又是狠狠一顶。

    空气似乎变稀薄了,像是有一双大手狠狠攥住了气管,让她双颊涨得通红。

    顾珊的声音变得很嘶哑,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嗤笑着将方才少年扔给她的话还回去,“不过如此。”

    “你!”少年几乎要被她宁死不屈的模样逼疯,他猛然上前掐住顾珊的脖颈,咬牙道:“该死!”

    顾珊眯闭着眼睛,阳光刺得她有些头晕,似乎有人捂住了她耳朵,周遭喧闹震天的打斗声逐渐远去。

    不远处那棵枯枝好像长出了一个嫩芽。

    顾珊迷迷糊糊地想,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吵,怎么还不停……

    不对!

    思绪几乎停滞的一瞬间,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燕军胜利大局已定,何来喧天的打斗声?

    紧攥的手倏然松开,冰凉的冷空气猛地灌入腹部,霜雪般严寒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冻成块。

    紧接着,“噗嗤”一声,胸前骤然一凉,长枪被狠狠拔出,堵住的血液没了障碍,争先恐后地喷涌,像是泉水自地下汩汩而出。

    “将军!”

    悲怆的呐喊划破耳膜,顾珊被这声音刺得一个激灵,闷厚的布“刷”一下被撤去,耳畔骤然清晰。

    她看见好多岳军。

    他们密密麻麻地冲过来,面上的表情狰狞可怖,手中紧攥着武器,铺天盖地地围至锡河一带。

    她还听见了马蹄的笃笃音,速度很快地往她这边冲来。

    来人似乎很急迫,连马都没停稳便半途跳下,一路滑跪至她跟前,怆然高呼:“将军!将军!”

    撕拉一声,那人许是扯下了自己里衣的布料子,不怎么熟练地为顾珊包扎伤口,可惜那创口太深了,喷出的血顷刻便将料子染透。

    顾珊头很疼,听见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她艰难地偏头,努力集中注意力,总算看清了来人是谁。

    李钰这王八犊子还知道回来。

    顾珊迷迷糊糊地想。

    她不了解实情,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没按计划来,即便真是这样,她现在这样子也没法和人掰扯。

    “将军我错了!顾将军!你醒醒!你说句话!”

    喊声不知不觉夹杂上了哭腔,顾珊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忽觉有冰凉的水花溅在她脖颈。

    她心脏猛地一震。

    李钰居然哭了。

    性子傲得能与她相媲美、臂上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都能面不改色的堂堂李副将,居然因为她哭了!

    哭什么哭!本将军快死了都没哭!

    顾珊在心中狂吼,费力睁眼,揪住他的手腕。

    果然,一入眼看到的便是李钰双眼泛红的模样,泪珠子啪嗒啪嗒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顾珊不合时宜地想,李钰长得好像也不赖。

    “将军!你醒了!”见顾珊睁眼,李钰由悲转喜,“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回去!”

    回去回去,回去什么回去!

    顾珊闷咳一声,嗓子用了点力才挤出两个字:“先打。”

    “不行!”李钰死死压着顾珊胸口的伤口,不让血流得更快,“你的伤拖不了!”

    “先打!”顾珊咬牙,“过了锡河再直上就是城关,这场仗不能输!”

    她死死攥着李钰的腕,一字一顿:“他没刺到心脏,我有数。”

    “将军!”李钰吼道,脸侧挂着晶莹的泪珠,“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命!”顾珊道,“我要赢!”

    像是一遍不够似的,她又重复道:“我要赢。”

    李钰死死咬着牙关,心中那座名为偏见的城池轰然倒塌,以血肉与信念铸就的新城池拔地而起。

    他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搂着顾珊上马,举起长枪高声怒吼:“杀——”

    厚积薄发的一万大军势如破竹,声势浩大地冲锋上前。李钰搂着顾珊像是打了鸡血,长驱直入,直捣阵心,动作之狠厉像是要将敌军首领一剑斩首。

    顾珊安静地靠在李钰怀中,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心口吊起的石头总算落地,浑身都松快下来。

    她靠在李钰胸前,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那么清晰,那么急促,如同骤落的鼓点,充斥着鲜活澎湃的生命力。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顾珊的脸莫名其妙有点发热,若是平日碰上这种情况,她定会跳下马去和人隔个十米远,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哦不,平日李钰连碰都别想碰她一下。

    可她太疼了,胸前那道最大的创口又因刚才的激烈动作裂了开来。

    或许是安心李钰的怀抱,也或许是看燕军节节败退,心中有了底。这回顾珊没有再强撑,她靠在李钰胸前,放任意识沉入黑暗。

    做了一场梦。

    周遭都是黑的,像是坠入了深渊。

    这里一带点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两边隔着厚墩墩的墙壁,只有她脚下的路是能触摸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只是心中有个信念,一定要逃离这片黑暗。

    她不断往前走,往前走,一刻不停,终于在遥远的前方看到了一丝很浅很浅的光。

    她不再犹豫,拼命朝前跑,扑入那片光中。

    于是天亮了。

    顾珊猛地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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