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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94与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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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客栈。czyefang

    碎盏之声传来,林桑意打了个哆嗦,安抚惊恐的小二道:“没事儿,且去忙。”

    三楼雅阁,纪潇吓了一跳,“你疯了吗?”

    脚下半个茶杯盖滚了圈儿,吧唧倒下,一盏茶也不知惹了谁,瓷片碎了遍地。

    江亭钰眼都红了,披头散发站在她跟前,身上松松垮垮穿着件里衣,锁骨上红痕还很新鲜,胸膛气得起伏。

    方才还好生缠缠绵绵地搂着亲着,海妖似的咬着她耳垂媚叫,纪潇刚试探着提了一嘴上京城的事儿,没说两个来回,这人就突然发了癫。

    江亭钰发火的样子很像兔子急了咬人。

    他似乎气极,但不知该怎么在她面前表露,哭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把火发在了一个无辜的茶杯上。

    纪潇:“……”

    她其实有点心虚,“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亭钰两眼通红:“我说不行。”

    “他凭什么招你上京城?他看上你了?要你入宫做妃子?贵妃还是皇后?”

    纪潇看他小嘴叭叭,夹枪带棒像个豌豆射手:“你想哪去了,人家陛下瞧得上我手艺,破格邀我上京做御厨呢。”

    江亭钰冷笑:“幌子!那种老男人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你不清楚,我清楚!”

    “不兴胡说!”纪潇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人按到榻上去。

    他还张口欲骂,她索性扒拉上去,锢住腰亲到他态度放软,浑身尖刺有所松缓,才停下,“人家也没年长你多少。”

    也就大他个十来岁左右……

    这样一对比,她家小狗真的好小。

    江亭钰躺在她身下,眼尾镀了一层绯红,他衣冠不整墨发散乱,像极了蛊惑人的妖孽,年轻又娇气,撒泼也可爱。

    纪潇忍不住又啄了他一口,她其实也很舍不得小狗子。

    那日在食铺里,余岁提出要麻烦她的事儿,竟是想邀请她入宫做御厨。

    “孤的贵妃,性情嗔怪,闷闷不乐已久。此番南巡,孤有意寻些乐趣予她,纪娘子厨艺绝妙,孤身为天子尚且嗟叹不已,想来能得贵妃欢心。”

    余岁如是说。

    纪潇没有离开永州的打算,本打算婉拒,就听云长丰道:“潇潇本也是京城人士,此番若真能重返故地,也是一番因缘际会。”

    这话引得余岁好奇,顺理成章牵出了纪昌衡及京城纪府的事儿。

    一番话谈下来,余岁叹:“纪大人秉性忠直,孤尚为皇子之时,颇受其点拨。不想他一朝仙逝,纪家竟败落至此。”

    “潇娘若有意重返京城,孤愿做主,将纪家旧宅归还于你,此外俸禄翻倍,年俸另算。若有一日你意欲离宫,府宅不会收回,孤也绝不阻拦。如何?”

    薪水翻倍,年终奖另算,皇帝亲自内推,包吃包住还送房子,随时离职不扯皮?

    纪潇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毅然决然:“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陛下咱何时上路?”

    “你这就答应了?”江亭钰恨铁不成钢,看她的眼神俨然在看一个不争气的大财迷,恨恨道:“俸禄我能给你,房子我也能给!他可知你有家室?这分明是为钱财卖老婆,我不卖!”

    纪潇不满:“我又不是物品。”卖什么卖。

    虽然他委屈屈喊老婆喊得可乖,听得纪潇心满意足又去啄他一口。

    “你知道我家的事儿,”纪潇摩挲着江亭钰耳边碎发,与他相拥靠在榻上,“府宅我还是想拿回来的,也算慰藉爹爹在天之灵。纪家当年变卖家产,狼狈离京,也算挣回一口气。”

    钱是一回事,房子是一回事,原身和纪家扬眉吐气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京城这个平台更大更广,皇庭御厨,算是古代美食行业的顶端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她想去试试,去顶端瞧一瞧风景也好。

    纪潇轻轻蹭他,使出糖衣炮弹:“小玉一贯最乖了,最懂事最贴心了,天下男子都不如你温柔体贴。你就依了我罢?”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江亭钰眸中含泪:“我若不依,就不懂事不贴心,不温柔体贴了?”

    “你可想过,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怎么办?我想你了怎么办?我生病怎么办?你远在京城,无亲无故,你想我的时候,你难受需要我的时候,又怎么办?”

    “我们答应过爹娘,今后会好好在一起,相互支撑扶助,这才多久,你都忘了?”

    纪潇默了会儿:“爱情是生活的滋补,面包是生活的基础。”

    江亭钰听不懂什么面包,但根据语境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眼神轻轻颤了下,明白了问题出在钱上,几次呼吸,握紧她的手,郑重道:“潇潇,若你缺银子,我们一起回宁州开酒楼,开客栈,在永州也行。不是只有京城才能赚到银子的,等赚了钱,咱们把纪家的旧宅买回来,是一样的。”

    纪潇:“那不一样……跟你也说不明白。”

    这就是不同时代的代沟?

    她把手讪讪抽回来,江亭钰愣了下,定定看了她良久,不再劝了。

    纪潇再抬眼,就见他一个人坐那儿,安安静静在掉眼泪,像极了被人渣骗婚的小媳妇儿。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一星一星暖暖的泪珠砸在手背上,她皱巴着脸,给他擦眼泪,把人抱怀里来,连哄带亲的,瞧这漂亮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心疼极了:“诶唷,心疼死人了,谁家的小郎君哭都哭这么好看呀?”

    “真、真算了?”江亭钰睫毛湿漉漉,泪珠大颗大颗的,抽噎了下。

    纪潇蹬掉鞋子,拉他上榻,把哭泣的少年兜进怀里,拉过被褥盖住彼此,像抱个大宝贝。

    “我那么做,也是想咱们日子越过越好,那可是皇帝的人情诶,多划算啊,这不得关键时候狠宰他一笔?”她吻了吻他润湿的眼皮,“但如果你不开心,我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江亭钰闭上眼去吻她,水雾凝成睫毛上细小的珍珠,顺着瓷白的脸颊跌落。

    纪潇继续哄人,两人相依相偎,拥抱得仿佛嵌入彼此,她吻着他的脖颈:“亭钰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别的都得给你让位。”

    江亭钰被她哄得笑了:“当真?”

    原来她也会说情话,他好难能听到一回,想多听几句。

    泪糊糊的小狗笑着来吻她的样子可爱得令人心动,纪潇听到心口砰砰跳,紧紧锁住他的腰,少年腰身清瘦柔韧,像抱了一尾人鱼。她把恋人往怀里塞,直到彼此再密不可分。

    “再喊一遍老婆。”她想再听一遍。

    “老婆。”江亭钰软软衔住她耳垂,嗓音甜腻,“娘子,媳妇儿……”

    “喊老公,嗯?”她玩心大起,笑意盈盈。

    “老公。”他乖乖地呢喃,沿着她脖颈亲下来。

    “老婆”是她教他喊的,这“老公”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但江亭钰装不懂。

    他那双茶色的深邃眼睛像藏了弯钩,勾住人心神就挣不脱,看向她时满满的狡黠宠溺。

    纪潇发觉她家小狗子其实是钓系。

    两人合衣睡了,江亭钰中途起来熄了烛火,回榻将她揽入怀里,纪潇睡熟了,自然地搂着他腰身,枕在他心口。

    月色从窗纸外淌入,少年长发流散一榻。

    江亭钰脸上笑意早就散了,低下眼,一点点轻轻慢慢地蹭她,吻她,摩挲着脸庞,端详心上人的眉眼,一整晚重复了无数遍,好似要血淋淋镌刻进心底里。

    翌日晨曦落满床铺,纪潇一个人在榻上醒来,枕边已不见他的踪影。

    桌上放了一封信。

    纪潇拆开,指尖轻颤,抚上“与妻书”三字。

    上面熟悉的笔迹,秀丽挺拔如冬日寒梅。

    江亭钰在信中说,京城路远,他安排了马车和楼长明与她随行,包袱银两也为她备好了。

    纪潇在窗边卧榻上看到几个包袱,分门别类,一年四季的衣物,冬日的暖手炉,食铺里的调料酱汁,永州特色的茶点,他什么都考虑齐全了,替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还说,宫中势力复杂,虽只是做御厨,又有皇帝撑腰,仍要步步谨慎当心,莫要卷入争端,若遇事定要书信予他,当千里奔赴。

    【吾妻聪慧,前途无垠,为夫甚为骄傲。虽为不舍,亦不能如青藤缠树,强作拖累。】

    【愿妻安康,此后天各一方,年年岁岁,勿念勿挂。若得天垂怜,朝夕当能重逢,若戛然于此,吾亦知足铭记。】

    一封信写到最后,墨迹晕开,字体歪斜,可见颤抖的手把不住笔端。

    她几乎能想见,他一个人点烛写信,哭成什么样子。

    江亭钰把所有没能说出口的话诉诸笔端,通过书信传达予她。

    包袱里放了一张退婚书,纪潇哆嗦着拿起,他已签了字,对应了他信里那句“若得天垂怜,朝夕当能重逢,若戛然于此,吾亦知足铭记”。

    他是真的要放她自由,给了她全新的未来与选择。

    签字退婚,他从此再不纠缠。

    京城皇庭是多么繁花渐欲迷人眼的地界,那里王公贵戚,乃至天子之尊,她目之所及,朝夕相处,哪是他能比得。

    她若不想要他了,也是情理之中。

    江亭钰想得透彻,危机感重重,一开始撒泼打滚也不肯放她走,却在一夜静思后,痛下了决心。

    他不愿为私欲折断她的翅膀,强留在此做一只笼中鸟。比起失去,他更怕她今后会怪他怨他,更怕她错过这般机会,当真断送了大好的前程。

    他的潇潇这样好,本该让世人瞩目,本该去更适合的地方发热发光。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体面放手,留下退婚书,给她自由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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