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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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卯第一反应是起身迎上前，正准备向来人说道什么，嘴角笑意一僵，盯着那张脸困惑了。mwangzaishuwu
这江少爷，怎么瞧着好生眼熟？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久违？
他何曾与这位宁州来的二世祖相识？
姜卯愣神的时候，白弘开始热切介绍来人身份，在场的都是镇上官员和生意人，切换面皮的熟手，一个个前倨后恭，恭维之话不绝，江亭钰笑着，应付得倒算熟稔自然。
白清澜来时，越过人群一眼见着那少年人，先是一愣，再是一喜：“小玉……？爹爹，这不是……”
白弘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大惊小怪，颇为不满地指了指厨房方向：“这潇潇，藏得够深的！连我们都瞒着。”
“闺女，你没看错，江公子可是老熟人了，绕来绕去，原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哈哈哈……”
白弘捋了下须发，拉着江亭钰亲得不行，一张脸笑得比府中冬菊还灿烂。
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这宁州豪商家的小公子居然是上回纪潇带来过的弟弟，跟他父女吃过一顿饭，现在回想，当时他家招待得还算不错。
纪潇如今跟白家关系紧密，如此一来，这江少爷自然也是白家人了。
若说见到人前白弘还有些忧虑，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诨少爷是敌是友，现下白弘已全然放下了心，妥妥的自己人！这棠梨镇当真是藏龙卧虎，小小一间食铺里竟能出来这般本事的姐弟两个。
江亭钰主动跟白清澜致意：“白姐姐好。”
白清澜这才回过神，喜出望外，赶紧引他去主桌落座：“小玉你原是宁州人？就说你去了哪了，突然就没了影儿，可是回家去了？”
白弘咳一声：“澜儿，不得无礼，叫江公子。”这位哪里还是当初那纪小玉。
江亭钰笑：“无碍。‘小玉’是我在外化名，白老与白姐姐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这句“自家人”哄得白弘眉开眼笑，不停招呼他品尝桌上甜点。
白清澜笑：“爹爹您糊涂了，这些本就是纪家食铺的吃食，小玉才是东道主，哪里轮得到咱们介绍。”
白弘哈哈大笑：“说得没错，见笑见笑！”
姜卯在旁边听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听见那“纪家食铺”四字，觉得脑子里什么炸了一声。
他想起来了。
杨岳之坑害纪家食铺，那日被衙役水火棍拦在堂下，他有意逼纪潇下跪时那差点怒闯公堂的小公子，听说是纪潇相依为命的弟弟，纪家食铺的二东家，叫“纪小玉”。
后来也是他四处奔走，半日集齐了证人证据，执意要求重审，差点被他以“闹公堂”为名抓起来拷打。
姜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是，这宁州首富江氏，怎么跟镇上小食铺里一个跑堂小伙计扯得上关系？收养的？还是……二世祖出来体验生活的？
姜卯感到一阵眩晕，脸都白了，显然后者更合情理。
他真的搞不明白这些有钱人，也舍得放小孩儿隐姓埋名出来磨炼？这不是给旁人添麻烦嘛！
在场诸人都是消息最灵通的，大多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偷摸摸瞧这位知县老爷的笑话。怪不得那江公子一来先给姜卯打招呼，这姜知县连应都不敢应，私怨颇深呢。
姜卯待不下去了，扯了个借口离席，白弘何等精明，心头门儿清，两相权衡，这姜知县强逼纪潇下跪，只怕这江少爷恨毒了他，待会儿闹起来可不得了。
老狐狸佯作惋惜，却不留人，一路热情地送姜卯上了马车，邀他下回再来。
府中陆续已在上菜，主桌上，白清澜吩咐丫鬟把新菜品摆江亭钰面前，他的目光经由那道晶莹剔透的水晶虾仁，最后还是落在装糖点果脯的玉盘上。
白弘眼尖地叫人给他挪过去，金灿灿的爆米花，滚着一层焦糖色，江亭钰看了许久，眸底像蕴着水雾。
鸦羽长睫下落，他缓缓拿过一颗，也不吃，就静静看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神色瞧着落寞。良久才低头，轻轻缓缓地吻过那层焦糖，像蹭过谁的脸庞，放入口中。
白清澜笑着，特别理解他：“想坏了罢？这么久没尝过了，快多吃些。对了，你姐在厨房，见了你一准儿欢喜，我这就去叫！”
江亭钰却神色微变，仓促叫住她，白清澜诧异，就见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倏然就慌了，默了默才道：“不急，再缓缓……”
这有什么好缓的？白清澜不懂，但也不勉强。
也罢，待会儿给潇潇一个惊喜！
＊
最后一道菜是油爆大虾，鲜青虾去须去钳，旺火入锅，先炸再炒，最后烹入陈醋，酸甜鲜美。
旺火爆出的大虾红艳松脆，虾壳开裂锃光瓦亮，虾肉鲜嫩饱满，盛满一盘，最是适宜下酒。
丫鬟把几盘大虾端出去，纪潇卸除布围裙，端上寿面，木阿酒端一盘白面寿桃，师徒俩一道跨出厨房，走入院中，到主桌贺寿。
院落里冬风萧寂，腊梅凝香，宾客都已入座，见她和阿酒端着寿面寿桃来，都鼓起掌来。
“祝白爷爷长寿安康！”
师徒俩走到主桌，木阿酒脸蛋红扑扑的，把寿桃一摆，脆生拱手贺寿，白弘喜不自胜，当场摸出块银锭塞给她：“借小阿酒吉言！”
纪潇端着长寿面放到白弘面前，白清澜起了身，二人一同贺寿，白弘看着她二人喜笑颜开，频频点头，示意她们坐下。
“恭祝爹爹/白老……”
但纪潇的声音突然卡在嗓子里。
她在俯身的一瞬，看清了坐在白弘右侧那位青衣雪氅的年轻公子，目光相接的刹那她颤了一下，差点没端稳寿面，喉咙里也突然失声。
而对方怔然若痴，近乎无意识地站起了身，披散的长发着玉冠，墨黑纤丽的发丝流散在纯白狐氅上，一袭熟悉的青衫如雨后山川清雅挺拔。
他痴痴看她，倏然红了眼，微抿的唇间呼吸早已乱了。
同桌宾客见这位江公子起了身，也很有觉悟地紧跟着站起，主桌都起身贺寿了，其他桌也刷刷地起立，端酒贺寿。
一时间觥筹之声交错，掩盖了纪潇口中断开的贺词。
直到众宾客复又坐下，那两人还跟木头似的杵着，纪潇率先反应过来，恍然入座，江亭钰低下眼，也默然坐下。
“潇妹，你瞧瞧谁来了？”白清澜只当纪潇高兴傻了，热情地跟她介绍起来。
“小玉竟是宁州江家的公子，你也瞒得太好了。”
纪潇麻木地听着，脑子嗡嗡的，乱了套，大雪那日在食铺门口匆匆一面，竟是真的。他回来了。
白弘左侧坐着纪潇，右侧坐着江亭钰，乐呵呵道：“今后咱们家是愈发壮大了，江公子此番回来永州，想必是要做一番大事业，还请诸位多多帮衬！白某在此谢过！”
接下来一番对饮攀谈，礼尚往来，纪潇只低眼吃饭。
宴席间一道目光时时落在身上，带着灼烫，明明没有与之对视，仍像灼进肌肤，在心口烫下了微妙的痕迹。
白清澜瞧出这姐弟俩果真不对劲，纪潇不说话也罢了，连小玉都不开口，看着小心翼翼的，两人都明显心不在焉，不爱动筷子。
一桌美味琳琅，众人赞不绝口，木阿酒夹起一块水晶虾仁，水灵灵的虾仁晶莹透亮，颤巍巍的，“啊呜”一口就吞了，嫩嫩甜甜的虾肉香盈满唇舌。
她含含糊糊：“师父师父，好好吃啊，油爆虾也好香。”
纪潇夹起一只焦脆金黄的大虾喂进她嘴里，小姑娘笑弯了眼，大口吞了。
两个厨子正合力将猪肚切开，取出里面腌浸入味的整只熟鸡，猪肚和鸡一道砍件，煲在汤中，鸡肉细腻，吸满菜干、香菇的味道，肚条肥嫩，一筷子一口，美味无匹。
糖蒸酥酪用牛乳、杏仁片、酒酿汁做成，口感似酸奶，白嫩嫩的一碗，上面放着杏仁、葡萄干和青梅，白清澜舀一勺入口，清凉甜蜜又回味香醇，是她特别喜欢的味道，纪潇做的这碗更细腻如云。
蜜渍豆腐格外软嫩香甜，酱汁淋在雪白的豆腐上，瞧着好看，入口一抿即化，香醇豆腐和蜜汁一起融化在舌尖，滋味妙不可言。
荔枝鸭上撒着紫苏叶碎，鸭皮薄脆，腰子细嫩，一颗颗去壳荔枝光润莹白，东珠一般圆滚滚，一咬开鲜甜汁水满盈口腔。
木阿酒吃得欢喜，一张小嘴儿简直忙不过来，筷子在菜肴间飞快掠动，纪潇没什么胃口，便专注投喂她，把四色的四喜丸子叉开，分出小半块鱼肉丸，是鲜打鱼肉肉泥搓的丸子，白糯糯的可香，里边能吃到香菇、笋丁、虾仁丁。
木阿酒腮帮鼓鼓的，毫不影响叼去这颗鲜鱼丸，还有空支吾一声“好吃”。
太鲜太软腻了，可惜田烨那个傻小子这时候还在书院念书，都吃不上这么好的美味。她寻思着，或许能打包一点带回去，有好吃的在手，看那臭小子还敢不敢老跟她呛声儿。
她美美嚼着，纪潇拿巾帕在给她擦嘴角，忽而感到对面一道灼灼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了，越来越强，不太友好，让人头皮发紧。
木阿酒心大，终于看过去，江亭钰根本没吃两口，一顿饭半数时间在盯纪潇，这会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目光如利剑，简直能在她脑门上捅个对穿。
她嚼鱼丸的动作一顿，头皮发紧，不好意思去吃师父喂来的虾仁了，也不好意思再接受她给自己擦嘴角。
总觉得对面的人明明微笑着，却可怕得紧，能一口吞了她。
“玉哥哥……”
木阿酒吞了口唾沫，为了这顿饭能继续吃下去，决定安抚一下那看起来好可怜的人。她求救一般看了一眼自己师父，只好颤巍巍亲自夹起一颗荔枝讨好地放进他碗里：“你吃。”
江亭钰：“……”
他没动筷，目光转而看向旁侧，眸色盈盈，好看得祸国殃民。
纪潇假装看不见，与白弘说道一声，起身离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