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父亲,夏姨娘,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江柠歌款款走过去,很自然地给两人填新茶,“我竟不在院中,实在是失礼。fangzexs”
江延庭摆摆手,示意没什么:“是我公务处理完来早了,不必介意,你们两个小的尽管去玩就是。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在你院中见到绵芝,甚至诧异啊。”
“绵芝”便是夏氏的闺名,江延庭不知道夏氏此行的目的,江柠歌却知道,说是致谢,其实是来谈生意的,但墨涟居酒楼的事江家人都不知晓,因此夏氏也不会让江延庭知道。
果然,夏氏笑说:“瞧老爷都把我和二小姐说生分了,墨儿和柠歌交好,时常在柠歌这里蹭吃蹭喝,我这当娘的理应来拜访。”
她倒是还真带了厚礼,已经交给冬雪了,冬雪就摆在前厅的桌上,等着江柠歌过目。
江延庭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夏氏,赞许她这事办得很是周到,毕竟连潘氏这个亲娘都没登过亲闺女的门,名义上的姐姐江清梨也没来过,反倒是人家夏氏母子俩和柠歌关系甚笃。
江柠歌笑着道:“正好中午做鸳鸯锅子吃,父亲和姨娘都在这里用午膳。”
江延庭来这么早,害得她和夏氏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谈论酒楼的事了,只能留人吃午膳,再找个空档的机会聊正事。
“柠歌的厨艺很不错的,你今日就留下来尝尝。”江延庭一听到有锅子吃眼睛都亮了,一脸自豪地夸赞道。
夏氏明白江柠歌的意思,自然会留下来,顺水推舟道:“好啊,那我可有口福了,能尝到柠歌亲手做的饭。”
锅子就是后世火锅的前身,江柠歌早在修建厨房时就让匠人打造了一口鸳鸯铜锅,就在库房里收着,今日正好拿出来用。
吃锅子最重要的是汤底和食材,锅底这种灵魂所在必然要等江柠歌出手,不过现在还早,不着急,至于食材,江柠歌给足了冬雪银子,让她带人去集市上采买,上午集市上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
“二兄长。”江柠歌笑眼弯弯地唤了声,“堂屋博物架上有一盒玲珑围棋,你可与父亲手谈一局,夏姨娘头一回来我院中,我带她参观院子。”
正好给这两个人指使点事干,好和夏氏谈正事。
夏氏明白过来,催促着江景墨:“是啊墨儿,你父亲最喜欢下棋了,你快陪他下一盘。”
江景墨被两个女人指使得团团转,说得好像自己下棋技艺很高超一样,肯定要被他爹虐,尤其是江柠歌,还“二兄长”,哼哼,平时也没见她亲亲热热地喊过二兄长,这小妮子,父亲母亲面前装乖巧。
放眼整个院子,谁让他地位最低最好欺负,只能按照她们所说,去屋中取棋,而后在亭子下的石桌上铺上棋盘。
江延庭倒是饶有兴趣,兴致勃勃地坐下来,手执白子先行一步,都不知道让一让菜鸟亲儿子。
江柠歌招呼夏氏来到内室,这是她的闺房。
夏氏环顾四周,这间闺房和别家小姐的不同,明显是被改造过的,夏氏虽没有女儿,却是知道小姐房的规制的,就拿江清梨的闺房来说,最里面靠墙是架垂花床,四周围香云纱,床前立屏风,靠窗是面梳妆台,对面放着架琴,床尾有衣柜。
江柠歌这里则把古琴的位置撤了,墙上做了一排博物架,架上放满了书,博物架前有一张大桌案,书案上有笔墨和写满了字的纸张。
她不知道这在后世叫书房卧室一体装修法,只知道这里像是把老爷的书房和卧室并在了一起,既能睡觉又能看书。
“姨娘坐吧。”江柠歌道。
夏氏在那张书案前坐下,江柠歌绕到对面,从抽屉里拿出一摞墨迹干透的纸张,倒手扣在桌子上,而后在夏氏夏氏对面坐下。
“柠歌。”夏氏先开口道,“其实之前我对你确实有点成见,也出言伤害过你,你别见怪啊。”
江柠歌抬起眸。
夏氏继续说,似乎想把先前的误会彻底消除:“以前我觉得你跟农庄上长大的姑娘都一样,土、俗,上不得台面,一朝被接进江府,就妄想自己麻雀变成了凤凰,可认识你久了才逐渐发现,你有主见、有胆识和魄力,待人也爱憎分明,现在想想当真是以前我太主观臆想了,我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跟你道歉。”
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番道歉是否有用,因为江柠歌的才华和能力已经显露出来,现在做任何事都显得目的性太强,若是在江柠歌刚到江家、最弱小无助时能帮一把,她们的关系决计不比现在好多了,也比现在再来道歉真诚许多。
江柠歌眨眨眼,笑着道:“夏姨娘,上次您给我簪子时不是说‘两清’了么?既然两清了就不要再提先前的事了,何况我真的没想要计较。”
夏氏“诶”了声,点点头,柠歌这姑娘太不喜形于色了,虽说是“两清”,可总觉得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姑娘,再想深交倒是有些困难了,自己终究没有墨儿有福气。
“还有啊夏姨娘。”江柠歌笑容不变,“农庄上的姑娘大多意志坚定、吃苦耐劳、生性自由,只是不如世家小姐出身好罢了,您不要有偏见。”
夏氏忙点点头,意识到自己的思维离江柠歌还是有所差距:“是我狭隘了。”
“咱们来谈正事吧。”江柠歌指了指面前的一沓纸张,“我在厨艺上略有些造诣,写下了几道食方,这里一共是三荤三素一点心共七道菜,夏姨娘您拿走给墨涟居的张大厨学,咱们还和先前一样,这些菜品的进账五五分成。”
她开门见山式地聊,倒是省时又省口舌。
夏氏有些担忧:“先前那道孜然羊肉掀起的好生意我都知道,对柠歌你的厨艺也毋庸置疑,否则墨儿和老爷也不会整日在你这蹭饭,可张大厨他能学会这么多菜吗?要不要换个厨艺更好的大师傅?”
江柠歌本以为夏氏会在分账上好好计较一番,没想到她只字未提,只提出更换厨师的建议,说明是把生意放在第一位了,这样的心思不会做不好生意的。
倘若换个斤斤计较分账的主儿,却丝毫不把生意当作头等大事,那才让人头疼呢。
“夏姨娘心思细腻,只是张大厨不用换。”她道,“冬雪帮我买过一份张大厨的孜然羊肉,我从菜中窥得他刀工和基本功功力深厚,只是欠缺菜品指导,给他食方就如同有师傅在侧,能将食方还原八九分。”
如此说来,夏氏就再也没有半分担心,另问道:“虽然酒楼是我的,但说实话它濒临倒闭,幸亏有柠歌你的食方,所以说食方才是灵魂所在,和我五五分账你不会觉得吃亏吗?”
江柠歌笑着肯定道:“不会。”
如此爽利的回答,夏氏也笑了。
江柠歌方才进闺房时撇了眼夏氏带来的厚礼,是最通俗且贵重的东西——白银,整整一百两,还有一些其他的补品,这一百两银子显然不是先前孜然羊肉的分红,而是夏氏格外送给她当谢礼的,诚意十足十。
合作讲究的就是一个真诚,江柠歌见到了夏氏的真诚,于是把手中的七张食方递给夏氏,这是自己的诚意。
一道孜然羊肉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了,何况这里一下子有七张,倘若拿去卖,市面上得抢疯了。
夏氏自然知道其中的分量,小心翼翼地接到手中,又妥帖地收进怀中:“我定会好好交到张大厨手中,酒楼也定要好好管理起来。”
等两人再出来时,江景墨和江延庭已经杀完三局了,能下得这么快,得益于江景墨菜到家的水平,他愁眉苦脸地收拾棋子,江延庭也受够了这菜鸟棋艺,不愿意跟他对弈了。
看到江柠歌出来,两个人都像看到救星了似的,异口同声问道:“柠歌,什么时候吃午膳啊?”
这两人一看就受够了对方,江柠歌没忍住笑了下,道:“我这就去熬制汤底。”
夏氏带着浅浅的笑容来到小亭子里,在丈夫和儿子旁边坐下,江延庭还在责怪江景墨棋艺差,说小时候还专门给他请过围棋师父,竟半点本领都没学到,江景墨则嘟嘟囔囔地说那围棋师父是个骗子,骗江家钱的,实则半点真本事都没有。
旁边潺潺流水,池中红鱼攒动,身边是略显吵闹的亲人,厨房的烟囱里冒出炊烟和阵阵香气……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怪不得江延庭和江景墨都喜欢往醉苏堤跑,原本猜不透江柠歌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现在明白了,哪里需要“手段”,分明是这里的平静祥和让人感到安宁,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治愈人心。
难怪江柠歌变得越来越好看了,连金银堆砌出来的江清梨都比不上,不仅体现在身姿和脸蛋上,更是一种气质,是被醉苏堤熏陶出的淡然和富足,旁人是这么都比不了的。
冬雪买菜回来了,在厨房处理食材,跟了江柠歌多日,如今几乎没有处理不了的食材,和熬制汤底的江柠歌说起永宁街上的趣事,传出阵阵笑声。
时至正午,江柠歌在亭中的炉子上架了一口鸳鸯铜锅,锅中有两种汤底,一种牛油香辣锅底,汤中红艳艳一片,辛辣的味道飘扬而出,让人闻之而醉,另一种是香浓野菌滋补汤底,汤汁是浓白骨头汤,加菌菇、枸杞、红枣片熬制而成,都是补气血的好食材,特别适合女子食用。
冬雪把处理好的食材一一端上桌,足足摆满了整张桌子,还有用料丰富的蘸料,是十分丰盛的一顿待客宴了。
江延庭和江景墨最有蹭饭经验了,早早挑好位子坐下来,认领自己的碗筷,两眼放光地等着大快朵颐。
倒是夏氏还有些拘谨,江柠歌不得不招待说:“夏姨娘快坐,这菌菇汤底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最是营养滋补不过。”
夏氏感激地笑了笑,心里对江柠歌的好感又多一层。
“我也要吃菌菇汤底。”江景墨早就垂涎那奶白浓郁的汤汁了,“我吃不了辣,只能吃不辣的菌菇汤了。”
“行,二少爷可是京城一枝花,容颜必得好好养着。”江柠歌玩笑道。
江延庭和夏氏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窘得江景墨道:“柠歌!你又打趣我!父亲你女儿又欺负我了!”
“这我可管不了。”江延庭嘿嘿笑道,“不过身为男人我可得吃香辣的。”
夏氏温和道:“老爷是能吃辣的。”
江延庭自豪道:“柠歌也能吃,女儿像父亲……”
醉苏堤里开开心心涮火锅吃,江府其他地方却静悄悄的,仿佛一切快乐都集中在醉苏堤。
潘氏去隔壁府上做客了,回府后就发现今日府里似乎格外安静:“你父亲还没回来吗?”
江清梨搀着潘氏慢慢在游廊上走:“父亲早就回来了,此刻应该在府中。”
潘氏嘟囔一声“奇怪”:“芳草院和江景墨的新院子也都安静得很,人都跑哪去了。”
突然,她似乎听到一阵纷杂的笑声,很遥远,是从角落里的醉苏堤传来的。
“母亲,二妹妹的院子里有人。”江清梨道。
潘氏母女俩眉头同时皱了皱,听声音有不少人,难不成不在院中的江延庭、江景墨和夏氏都跑到了江柠歌那里?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好奇心和嫉妒心驱使两人调转脚步,往醉苏堤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院中热热闹闹的交谈声,听声音分辨,和她们猜测的半点不差,果然人都跑江柠歌这里了。
站在门外往里瞧,果然看到几人正围着锅炉,气氛愉悦地吃饭,院内的气氛越是欢快,院外的氛围就越冷若冰霜,潘氏和江清梨的脸色都不好看,心里更不是滋味,明明她们两个才是全家的核心,当家主母和大小姐,怎么搞得江柠歌、夏氏母子和江延庭才像一家人一样?
“可恶!”潘氏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狠狠锤了下门框。
这一锤不要紧,尴尬的事就紧随其后来了。
江柠歌等人听到动静,俱是回头看去,就见不速之客立在门外,几人对视气氛十分尴尬。
潘氏和江清梨走也不是,进也不是,窘迫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