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子午泪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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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
狼嚎像胜利的号角把阿尧体内潜伏的毒素催发。nianweige她握着鬼金羊冰冷双手，被掐得两脚离地，面上却不见慌张。
阿尧单方面打破了魂契。
天道感受到当事人双方完成交易，立即降下天罚。
七杀好久不出声，她于是猜到这只大魔恐怕魂降时间十分有限，连亲眼目睹属下收拾她的时间都没有。或者说，这已经是他透支魔力拖延过的结果。
他料想四位得力干将都在，如何会杀不掉奄奄一息的小小人类？
可惜他还是小瞧了瀛洲血脉力量。
阿尧想到这，快意笑起来，笑容并不放肆，只无所谓地牵起唇角，但配上她满脸的血，显得疯狂又恣意。
瀛洲的孩子，怎么敢轻看自家人？
七杀如今怕是又陷入短暂休眠了。此时不放火烧家，更待何时？
这桩交易，她们两个都是违约方。
她没有杀死毕月乌，七杀也没有按诺给予她随意行走魔域的权力。
现在——霹雳雷焱落下时，鬼金羊终于出现慌张情绪，马上松开阿尧，连退十几步离开天罚范围，眼睁睁看阿尧被惊雷劈得抽搐。
“你老家……也被劈啦。”她受困于天雷不得脱身，一双水汪汪的眼十足温柔，鬼金羊瞧了只觉得见鬼。
疯女人。
他的身体似乎很怕火光。阿尧瞅准时机伸出冒烟的手，像地狱修罗一样朝鬼金羊爬过去。霹雳雷焱如影随形，直接将地面烧出一条黑黢黢的烟痕。
鬼金羊当机立断决定离开，抬手布下天罗地网。
他回魔域了。
阿尧手脚并用顶着惊雷爬起来，做出判断。鬼金羊强大但不贪心，七杀有难他必然是抛下这边赶回魔域，守护尚且昏迷的君上。她重新担忧起月白，但没有贸然折回去。
一来她眼下走不动了，二来两个病残碰在一起，除了送惊雷双杀，没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用这雷搏一把，看看能不能搏一个小境界提升。
奈何鬼金羊是个难缠的。纵然人走了，也留下无数伤羊魂扰乱她。
伤羊魂作为鬼金羊养的魔兵，继承了主体虚影重重的特点，阿尧一时间没办法捕捉它们的踪迹。霹雳雷焱进一步压缩了她的生存空间，她尝试站起来，恍惚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连剑都拿不了。
她勉强放出神识，感应到毕月乌尚且存在的气息，总算把心放回胸膛中。
“呃……”身边没人，阿尧实在痛得狠了，也不拘着自己强忍苦楚。
魔物怕火，怕光。
她若有所思抬头，霹雳雷焱将头顶劈出了一个裂缝，清浅日光刚刚漫过山头，跨越险阻从天边照耀到数万里地下。这些伤羊魂不敢靠近窄窄的一缕光芒。
她被雷击中，全身过电，踉跄着靠在石壁上，自言自语：“源水与稚木……木火，水火。”
阿尧在雷电中稳住身形，缓缓摸上左手小臂。那里原本平滑的皮肤被烫出一圈纹路，属于圣女的浅草图腾印与四四方方的朔源宝印重叠，新生出了保护在仙草外的一圈血槽。
这是属于她的圣女冠礼。
阿尧迅速结印，带着开遍全身的藤蔓百花坦然站在惊雷下。
——
瀛洲。
如果等待有画面，闻人述心里的景象大概就是眼眶中装着的两个光团。
她的母亲和姐姐，从来都不太对付。
她夹在中间，习惯了等待她们消气。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她才终于又在今日回味了这种痛苦。
砰——
羽衣灯的魂气开始飘摇，一路从铃宫飘到家主居所。闻人述平静地听着华衍愤怒到失手打碎了茶盏。她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正摈弃他坚持了近三百年的伪装，第一次在闻人氏族人面前用出天华氏血脉力量，般若掌。
这一掌，对准了哪个人？
答案昭然若揭。
闻人述察觉到有什么事失控了。她抿唇，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闻人氏固然被渗透得惊人，但庞大族人中存在始终拥护圣女的势力。她们永远信仰血脉力量。如今乍然听说闻人遥没死，立刻就聚集数众到了家主这里讨要说法。
闻人遥还活着的消息是闻人述放出去的。她的力量太过有限，只能往天秤上加砝码，撼动其他人来平衡势力。
华衍失态地平复气息，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属下招手，“去准备仙舟。”
“我亲自往中州走一趟。”
“家主三思。”碧轲仙尊不被允许参与家族内部会议，但她早知道中州福山发生了什么，不顾他人反对拦住华衍，“当务之急，是圣女。”
“你姑且想想，她的血脉是什么？”碧轲压低声音。
华衍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望着崖边摇摇欲坠的金日眯眼。
春日万物复苏，景象更新。
闻人遥能做到起死回生。
“所以？”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方才的气急败坏只是错觉。
碧轲点到为止，“这世上有很多需要被救赎的人。”
包括华衍惦记的人。
他又折回来，命令手下给修曳传讯。路过闻人述时，华衍突然停下，把人拽起来秋后算账：“你为何会烧了青山居？满屋叔伯姑婶皆有自己的事要忙，如此胡闹，累得她们也要赶来清点放在你那里的古籍功法！”
闻人述瑟缩一下，喃喃道：“失手打落了地龙……述给各位长辈赔个不是了。”
“哼，”华衍话刚出口，陡然转了个弯，悄无声息给身后人打手势，暂时放过了闻人述，只吩咐仙官奉茶，“诸位许久不来天居，既然来了，只当作回家便好。”
这是在编排谁呢？姑娘们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终究推举出一位瞧着三十上下的夫人作为代表开口：“译暄也就留下两个孩子，当年疼得和眼珠子似的。她如今不在，我这个做人婶娘的少不得托大替两个孩子做主。眼下遥儿此身已是清白，家主预备何时将人请回来，该过的程序都是要给的。”
夫人不急不忙抿了一口清茶，继续道：“那孩子受了委屈，不认自己人也是有的。也怪我们，偏听偏信一个没安好心的外人，瞧瞧——好好的孩子在外头蹉跎了这许多年。”
一番话下来连带着门外的凌霄仙尊一起骂了。这位夫人气定神闲，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碗。她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双生女母家地位卓然，可惜不知缘何与译暄断了关系，两个孩子就天各一方地长大了。眼下闻人遥若活着，那可是行走的神芝仙草，假以时日父女对着干起来，华衍除了人脉一无是处，闻人遥除了血脉一无所有。
但谁让夫人自个儿头上也顶着“闻人”两个字呢？图腾力量有多强大，再没有比本家人更清楚的了。
众人于是等着华衍表明态度。
华衍按捺着心性温声应道：“这是自然。只是……到底我等都许久未曾见过遥儿，此下定论为时过早。”
“不早了。那孩子自己往四界扔了天眼，瀛洲再不表明立场，她绝不回来了。”华衍下首，头发花白的老妇轻杵拐杖，神色自若。
福山秘境动静太大，闻人遥说了什么她们全晓得了。年轻的女孩有着他们都不熟悉的脸庞，但脾气倒有几分随了暄夫人。
有人这么想，也就说出来了，“老祖宗何必忧心？译暄的孩子，想来同她一样是极惦念亲情的，咱们述姑娘可还在这呢。两姐妹亲亲热热躺窝里讲上一夜小话，做姐姐的可不就和娘亲一般，对妹妹掏心掏肺了？”
“慎言！”老夫人环视四周，缓缓摇头。
闻人述抓紧裙摆，脸色涨红。
她不希望闻人遥回来。
“家主，地藏有异动。”仙官越过众人轻声汇报，手中的启英珠倒映出地藏里那支奇怪的长生烛。
华衍瞬间暴怒。大堂静了许久，突然又被山顶的动静吸引。
年轻些的后生跑出堂阙，正好撞见地脉涌动，源水从山顶饮虹涧出现，浩浩荡荡漂洋过海，转瞬落在天眼中。
她们都看到了源水。波涛席卷万象，直接撞碎了福山秘境的山谷，子午夜结束这一刻，波澜自天而来，全部向谷底那人臣服，变成凝华水滴，没入她左手小臂那个印记。
闻人述恍然扬首，只能捕捉到目光之外悚然爆发的金敕火红。
“她在干什么……”
众人第一次看清谷底景象，免不得提裙抻首，伸长了脖子。
子午谷地面仿若地狱十八层。
被劈得遍体鳞伤的女子只剩一只左手皮肉白皙，完好如初。她用这只手握住归雪剑，满身衰败的花起死回生，毫不惧怕地直面惊雷，传导这份天罚变成毁天灭地的雷火。
火遇木则生。烈火浇遍山谷，少女带着火焰一步一步爬出阴影，那些围绕着它的伤羊全数被吞噬，而她在滔天火海中一剑饮日，直接劈开了半座山谷。
紧随而来的源水当头泼下，忽然死死压制住雷火。
她在冒烟。
她在涅槃。
老夫人收起不安，突然拉住身边的后辈，老泪纵横，“稚木源水，我闻人氏族首其一的天才！快——”
后话未出，华衍心下一横，插在众人中的耳目即刻说：“我闻人一族生息至今，背不起为祸苍生的罪名！倘若闻人遥想自证立场，可用闻人述请魂！”
在场仙官突然齐齐对闻人述发难，她的魂宫被强行扩大，闻人述感受着即将被抓来的另一道魂识，蓦地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纤细脖颈下手。
血花喷溅时，有人冲上来紧紧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