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风月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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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拿着重,从上往下掉时却如一片鸿毛,飘飘荡荡落地。mchuangshige赫寒聿持剑抵在衣前,蓄势待发。
阿尧动作太大,剩下的白骨咕噜噜散开,她只好解释一句:
“伏青穿过类似的……”
赫寒聿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用剑尖挑起金缕衣一角,目光咄咄扫视片刻,不着痕迹摇头:“似乎只是很常见的款式。不过,照这些旧骨的风干程度,最少已逾百年,要想在近期不破坏白骨而把金缕衣埋进去,不现实。”
阿尧赞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金缕衣的成色,与百年又不大相符。
“纵然朝代如何改换,金缕衣却始终不是布衣能够用得了的。即便放到如今,怕也只有均平帝薨逝,才够得上如此规格的殓服。倘若此阵确为饮魂阵,难道当年南郡生祭者中有王公贵族?”她说。
这可能吗?阿尧继续扒拉白骨,眼看赫寒聿把金缕衣放一边,她也就没管。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不是南部饮魂阵所在。
两人并肩蹲在尸山中,一左一右默契十足,埋头划骨。阿尧十指沾满尘土,眼下顾不上好洁,在发现刻痕后,她赶紧扫开骨头碎片,看见了熟悉的払文。
因与她自己有关,即使払文繁复生涩,她还是尽力记了,眼前这一块形似藤条,正与风月台下那一处饮魂阵重合。阿尧压下激动,轻轻拍拍赫寒聿,示意他来看,“同我之前见过的饮魂阵很像,不过这类高阶法阵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要看全了才好下定论。”
“魂术高深,我不过略晓皮毛。这个字形——”赫寒聿伸手在地上划拉灰尘摆字,勉强能令人看明白,“这里加上一笔,就能从伏妖聚变为坎能。”
赫寒聿还留了最后一笔没勾,有些忌惮字成后触发莫名法阵。
阿尧凑到他身旁,凝眸细看,藤状长字纹横生枝节,与饮魂阵两边的字形结合,除了赫寒聿说道的坎能,她又发现了什么:“你记得我们去宝玄宗那次吗?普砚仙尊讲解魂法入道,曾说玄、藤、巽发万物,有一套魂法中的字形,与世人通用的文字互为表里。”
“这里连起来,像不像‘期’?”
阿尧隔空比划,赫寒聿认真看着,目光不自觉拐到她鼻尖那点灰尘上,缓缓笑开:“确实像。莫非,这阵除了伏妖,还有旁的用处?”
他忍了又忍,若无其事曲指,用指关节替阿尧擦掉了尘,末了浅浅咳嗽。
阿尧闹了个大红脸,撇开眼,思量着找什么话题把气氛拉回来,就观察到两人脚底异动。影子藏匿在黑暗中,全靠赫寒聿的火才能出现,眼下除了二人的影子,还有一道黑影急速靠近。
她反手推一把赫寒聿,自己敏捷后退,两人分开后,黑影杀到,阿尧定睛一瞧,是被他们遗忘的燎赤。
赫寒聿隔空抛出煞剑,脸色转冷。
燎赤穿上了金缕衣。
阿尧急速动脑,当时——细蛇钻入金缕衣,伏青才苏醒。她仔细看去,金缕衣在地底猝然发亮,金玉丝线华光流转,仿佛有细闪掠过衣身。那是……
她蓦地出声:“是蛇。”
赫寒聿闻言,果然发现金缕衣簇簇丝线游曳,是一条又一条发丝一样纤细的长赤蛇,它们的鳞片沐浴在火光下,给人一种羽衣的错觉。阿尧悄悄揉一把伤口,浑身上下好像有蛇爬过,惊起鸡皮疙瘩。
“魂蛇擅控魂,但我没见过那么细的魂蛇,你小心。”赫寒聿言语间已经持剑对上燎赤,煞剑没有出鞘,煞气盈盈而立,瞬间无孔不入,把燎赤包围。
燎赤面上痛苦不似作假,估摸还保留着几分神智,没有完全被金缕衣控制。阿尧稍微推开,见缝插针攻击燎赤。
数个回合下来,金缕衣反而越来越紧,把燎赤勒得脸色涨红。赫寒聿收剑,赤焰火从天而降,准确落在燎赤身上,顷刻间火焰高三丈,熊熊热气扑面而来,阿尧出声:“他可以豁免赤焰火?”
“不完全,”赫寒聿点头,“他是目生的‘火种’,赤焰莲天生亲近于火种。不过我杀了他一次,如今血脉非初生,最多能做到火烧而不死罢了。”
阿尧双目沉沉,不敢掉以轻心,闻言又问:“既然死了,为何要将他救回来?也是用的尸妖法子么?”
赫寒聿加一把火,听着燎赤不断哀嚎,面无表情:“赤焰莲图腾不死不灭,火种不死,我就拿不到图腾。至于救他——阿尧,不妨猜猜他是谁的孩子?”
阿尧眉梢微挑。赫寒聿堂堂而立,比在沙森苦苦挣扎时体面许多,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她的视线越过师兄,蓦地回到血月当空那晚,赫寒聿对着目生笑得放肆,“你追了伏青这许多年,怎么学她把血脉传承给不人不妖的孩子。”
燎赤也是半妖,而且不是伏青的孩子。
阿尧回神,轻轻摇头,一时猜不到这孩子的来历。如涂山王女和禹绣仙尊那样出了名的人妖相爱的例子不胜枚举,目生的名字却从未出现在这些绯闻中。
赫寒聿结势,就着燎赤痛苦嘶吼,附耳过来,道:“他的血缘母亲是方丈山,拂檀。”
啊?
从赫寒聿的角度看,师妹平素状若桃花瓣的眼睁得浑圆,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阿尧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不是——拂檀是佛女诶?”
“佛女和大妖,耸人听闻,对吧?但燎赤体内有雾莲图腾,他们雾莲一族和你们瀛洲不太一样。瀛洲圣女下一代不存图腾,但方丈山上的雾莲一族,雾莲图腾代代相传,男女都可继承,且生有图腾者,父母必出一血脉者。”
“如今方丈山势盛,拂檀若被曝出来与目生有一子,下一任方丈山家主,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阿尧凝视燎赤,分析道:“他们倒也有意思,只要有玲珑心,就能成为佛子佛女。如果说蓬莱和瀛洲分以荀氏和闻人氏长久自居,方丈山并没有固定的氏族,他们认玲珑心而不在乎图腾。如今大约……是有五位佛子佛女罢?”
燎赤倒地翻滚,矮小身躯瞬间长到成年男子那么高,不过一会儿再次缩小。地上溅射火星子,烧在燎赤身上,本不该如此剧烈,可燎赤身上源源不断长出来的雾莲血线,竟是甘当赤焰火燃料,生生不息,风吹更盛。
“他的雾莲图腾还在。”/p>
“嗯,”赫寒聿点手灭火,别说金缕衣了,连燎赤身上的皮肉都被扒下来一层。他走到燎赤旁边,摆摆手示意阿尧别过来,这才垂眸打量小孩,“雾莲分子母息,他还算是莲蓬角而已,所以——拂檀不仅知道这孩子活着,而且每一次遭受致命伤,雾莲非但不会救他,反而像刚才那般,要借刀杀人。”
“你适才问我为何救他,因为——拂檀出自万春门,我那一副妖骨,就是她和她师姐碧轲联手剥离的。”
“我怀疑,他们在图谋妖骨。不拘是谁的,既然抢不到,那就自己造一个。”
阿尧索性继续找饮魂阵,没回头漫应道:“血缘母亲的意思是……拂檀与目生是用了别的手段造出这孩子的?比如尸妖?可尸妖之法,必须要目标者有灵有魂,否则只会造出一具躯壳呀。”
赫寒聿没发现细蛇的踪迹,想来是烧干净了,于是随手把丹药摁进燎赤嘴里吊命,拐回来一同研究饮魂阵,“我也不知他们如何做到的。”
“灵界大比可有你想要的东西?”
都快忘了这茬了。阿尧有些踯躅,月玄的身份她暂时不打算说出来。虽然有不灭魂在,但月玄死得太过干脆,除了存着釜底抽薪的想法,总不能真的是为了与月白置气吧?她感觉月玄毫不犹豫赶去七杀面前,或许存在一些不得不去的理由。
阻止月白是一回事,按月玄的性格,也不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苍生牺牲自己。
那么洗尘心就格外重要。
可她眼下两手空空,对各宗来说不仅是黑户,某种程度上讲还是通缉犯。同样的技俩,经过这次神木梨出世的乱象,再想取代谁混入四大宗难度陡增,更不要说在一帮相熟的少年子弟中伪装到大比第三阶段,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赫寒聿看她不说话,唇角绷直,轻声道:“事到如今,还是觉得我与你该泾渭分明,互不麻烦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管她愿不愿意,赫寒聿那副妖骨的力量也进了她的灵台,前世今生加起来,不说大恩,仅仅他对她的照拂,已经算非常多了。思及此,阿尧说,“只是,我这里敌在暗,兴许这辈子也没能——”
“嘘。”赫寒聿伸手过来,缓缓捂住她的嘴巴,“好话多说,坏事不言。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小时候,喜欢偷偷伤春悲秋的人是大师兄,闻人遥那会儿还在换牙期,张嘴就漏风,于是只用纸笔写下来这句话送给师兄,坚决不开口讲话。
阿尧想到这些,浅浅笑起来。
“摆在明面上的是凌霄和七杀,至于背后么——那些直接间接造成你前往风月台的人,还有,瀛洲的人,都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赫寒聿冷声陈述,末了想了想,把最后一句话吞回肚子里。
他说了“我们”。
阿尧低头,小声应了一句“嗯”。
事实上应该不止,灵界势力盘桓,各宗关系错综复杂,谁又敢说把闻人遥推出来不是所有人商议过后默许的呢?
可惜,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话,可以送给她自己,也同样在说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