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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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辰撑着伞，从雨檐下走过。modaoge
因为走得太快，数个泥点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他皱了皱眉，想起了刚才灵灵对他说的话。阿昭今日似乎情绪不佳，自己这次来就是来陪陪她。
只不过走到这里，卫辰的脚步又开始犹豫。
他在犹豫什么？不想见到阿昭吗？
不，短短几日未见，他想她想的简直要发疯！
可是，这几日的确是自己在避着阿昭。
纷繁的问题在卫辰脑中堆积，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已经开始往回，要不换件衣裳再过去吧，阿昭不会喜欢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的。
卫辰安慰着自己，就要往回走，突然打了几个闷雷。他抬起头，几簇闪电在空中交织，显然孕育着更大的风暴。卫辰突然一个激灵，返身回来，脚步也逐渐加快。
走到曲昭房门外，卫辰踌躇了片刻，说道，“阿昭，睡了吗？我来看看你。”
屋内黑暗，没有动静。
“阿昭。”卫辰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卫辰皱了皱眉，推开了门。门是虚掩着的，刚走进去，卫辰就感受到了一股冷风。他朝左侧看去，看见窗扇大开，风雨从外间闯入，透过外间微冷的光，卫辰看到了满地狼藉，看见了铜镜上的鲜血。
卫辰感觉有些不妙，他快步走近几步，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见到曲昭的身影。他转身出去，正想唤人去找寻，灵灵却神色焦急地跑过来。
“少主，不好了！有人看见小姐她去后山那边了，她……她……”灵灵气喘吁吁，还要说话，却见卫辰已经风也似地走了出去，徒留门框在风中吱呀作响。
天空又响起了闷雷，暴雨倾泻而下，打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卫辰穿行在后山的荆棘中，白色的衣袍早就污秽不堪，他却无暇顾及，找寻着旧路。他听闻这后山是他旧时常来的地方，只不过失去记忆后，他就忘记了这里，后来更是没有来过，所以走起来甚是费力。
更糟糕的是，走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看到阿昭的身影。
“阿昭！”越往里走，卫辰的心就越沉一分。天上的雷越来越响，风雨也越来越大，想起阿昭有惧怕的可能，卫辰就无比自责，自责自己为何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却对阿昭不闻不问。他明明答应了阿昭，要照顾好她的。
青黑色的山影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可怖，如人般高的杂草随风摇曳，卫辰穿行其中，手上也割出细小的伤痕，恍惚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
等卫辰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踏入了一道小径，那小径隐秘而熟悉，卫辰没有思索，便走了进去。
然后，透过细密的山草，卫辰看到了令他心碎的一幕。
高大的柿子树屹立一旁，因为暴风雨枝桠上已是光秃秃一片，地上却泥泞不堪，到处是柿子的残骸，和着泥土，渗着腐朽的气息。曲昭身处其中，半跪着，整个人如同木刻般，她的头微微仰着，似乎在遥望什么。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一动不动，宛若虔诚的信徒。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她苍白的脸，还有她额间的鲜血。
几道闷雷打下，曲昭依旧跪着，没有半丝畏惧。
“阿昭！”卫辰喊出了声，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听到声音，曲昭才像是回过神，木然地转过了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卫辰再也忍不住，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曲昭。她整个人被雨水浸透，身体完全是冰冷的。
“阿昭，都是我不好，我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却没有做到，都是我的错！”卫辰抱着曲昭，才发现她很瘦，柔弱的似乎风一吹就能被刮走。
身边的人摇摇欲坠，卫辰这才想起她额间的鲜血，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擦了两下，卫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曲昭在哭。
她的哭没有声音，和着雨水往下淌。
“是我弄疼你了吗？”卫辰的动作轻柔了几分，凑近了几分，轻轻地朝曲昭额间吹了几下。
曲昭摇头。
她的额头伤得很重，是外力猛击所致。
卫辰看向了旁边的柿子树，上边隐约还残留着血痕，他微微皱了皱眉，安慰道，“没关系，我会为你找寻最好的伤药，一定会治好你额间的疤痕。”
曲昭哭得更凶了，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们回去。”卫辰试图抱起曲昭，带着她回去。
然而曲昭仅仅是感知到这个动作，就抗拒非常，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喊道，“让我留在这！”
“阿昭，别闹了，雨这么大，你会生病的。”卫辰耐着性子说道，他没有问曲昭为何如此，只是觉得自己亏欠了许多，而如今要做的就是补偿。
曲昭依旧挣扎。
卫辰叹了一口气，“阿昭，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依你，但是现在，你必须好好休息。”
“我不走。”曲昭猛地推开了卫辰，冷风吹过，她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然而她很快就站起来，鞋子陷在了泥泞里，她拔了几下没有拔动，索性赤足踏在泥上，一抹雪色在这片山野中飞扬，似乎要朝满是雷电的天际飞去。
卫辰没由来得一阵心慌，仿佛若此刻放手，他就会永远失去曲昭。来不及细想，卫辰立马追了上去，万幸，他抓住了曲昭的衣袖。
曲昭转过身来，拼命撕扯，见无法撼动，就开始死命地掰卫辰的手。
“不要阻止我，你根本什么也不懂！”曲昭的脸上被痛苦取代，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开始嘶吼，整个人几近崩溃。
卫辰的手涌出鲜血，但他没有放手。
他看着曲昭，声音平和地说道，“阿昭，乖一点，我是为了你好，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说着他微微倾身，将曲昭打横抱起，也不管曲昭疯狂的扭打，固执地返身回去。
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远，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喊叫，随夜风而逝。
外边雷声依旧，灵灵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可想到自己那日带回来的安神香，她的心情就很不安。
因为她说谎了。那个安神香并不是少主拿来的，而是一直让她递信的人给她的。
灵灵原本不想接的，她知道小姐厌烦此事，也答应了小姐不再和那人来往。然而那人却实在大方，她根本无法拒绝。
想到那人对小姐的爱慕，应该不至于会伤害小姐，可是她也无法解释小姐的变化。
灵灵摇摇头，望了里头的香炉一眼，安神香已经被她倒完了，就算被发现，也死无对证。在小姐面前，她和那人已经没了联系，谁能想到是她呢？何况也不一定是她的错，灵灵努力安慰着自己。
这么想着，她远远地望见少主快步走来，他的衣裳完全湿透，还黏杂着一些红色、黑色的污渍，看起来有些狼狈。少主的怀里抱着一个人，似乎在挣扎，然而少主无动于衷。
灵灵赶往迎上前，看到少主怀里抱着的果然是自家小姐，只不过匆匆一眼，灵灵便觉得骇然，因为小姐的样子比少主更凄惨。
“准备干净的衣裳，到我屋子里来，等下伺候小姐沐浴。”卫辰的声音飘来，脚步却不停，抱着曲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灵灵一听，觉得不妥，转瞬又释然，小姐的屋子如今一片狼藉，不如少主屋内一应俱全。况且两人很快就要成婚了，哪里还需要在乎这些虚礼。
灵灵也不敢再停留，忙收拾了几件舒服的衣裳和小姐惯常用的首饰、脂粉，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走进屋子的时候，里边安静得可怕。少主站在一旁，手上满是鲜血，正粗粗地收拾着，他紧抿着嘴唇，表情冷酷。
而小姐坐在床上，可怖的额间已经上了药，用纱布仔细包好，她的眼眶红红的，脸色苍白，神情却有几分呆滞。
“帮小姐沐浴。”卫辰瞟了灵灵一眼，就走了出去。
灵灵连忙应是，走到曲昭身边，眼里闪过些许后悔，“小姐，你怎么了？不要吓灵灵。”
曲昭没有说话，两眼放空，出神地想着事情。
“小姐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了小姐？”灵灵看着曲昭的额间，很是心疼，“女子的容貌最为重要，小姐怎么弄成这样？不过不要紧，少主一定会找到法子，医好小姐的。”
见曲昭毫无生气，灵灵也不敢细问，将曲昭扶到浴桶边，脱了衣裳，让她泡了进去。氤氲的热气在房内升腾，慢慢染红了曲昭的脸，让她多了几分生气。
泡完澡后，灵灵又让曲昭穿好了衣裳，躺在了床上。这期间，曲昭没有说一句话，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收拾好了就先出去吧。”卫辰径直走向了床边，他坐了下来，握住了曲昭的手。她的手纤长冰冷，即便刚刚沐浴完，仍然感受不到温度。
卫辰微微伏身，将曲昭的手紧紧包裹住，温和地说道，“阿昭，不管发生了什么，身体是第一的，你也不希望父亲担心吧。”
这话说完，曲昭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睛不再睁着，反而闭上了。这一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