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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玄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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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肆意奔马之后皇帝不再宣如因过去。yousiwenxue梅簪存不住话,憋了好几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只有她们两人的机会开口:“姑娘有好些日子没去御前了。”

    如因淡淡‘嗯’了一声,寻了个舒坦的姿势倚靠在车壁上。

    刚才逾白和杜衡准备下棋,长风吵着要学,如因干脆将大鞍车让给他们,又命兰隅看好长风,自己则进了后头这辆小鞍车,跟梅簪两人一人一侧窝在里面打盹休憩。

    梅簪又觊如因的神情:“姑娘谋划这么久,眼看着已经快要得偿所愿,何必这样自己煎熬?主子爷不来宣召,想来是政事繁忙也说不定。眼瞅着前面就快要到热河,姑娘若不紧着些,到了行宫可就没有在路上这样方便了。”

    如因怎么会甘愿自己煎熬?从前一门心思往上扑,是因为脑袋里只有邀宠复仇这一件事,可现在不同了,心有了杂念也变得患得患失,再也无法同从前一样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如因不想讲给梅簪,纵使讲了她也听不懂。

    ‘情’这种东西,非亲身体会者不能理解。

    酸甜苦辣咸,千滋万味都只系在这一个字之上。

    如因阖上眼:“缓缓再说吧。事缓则圆,说不定倒有好处。”

    梅簪凑过来:“我昨儿替兰隅去后头内务府的车上取熏香,正好听见两个太监闲聊。我听他们说,今儿是沈家那位姑娘的生辰,沈家要在今晚驻跸的时候设小宴,还给御前送了邀帖呢。”

    沈丛霁也来了?

    如因倒有些意外。

    太上皇后出行,沈谦随扈是理所应当。只是没想到沈家竟同意让沈丛霁也一道随行。

    如因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

    之前乌鸦那件事皇帝下旨叫秘不外宣,对于外头人而言压根就没听见过沈丛霁闹事的风声,左不过只知道皇帝大发雷霆,处置了几个四执库的太监,谁也不会把四执库同沈丛霁联想到一处去。沈家举家西行若是只留下沈丛霁在京城,反倒容易让人议论猜忌。

    如因‘哦’了一声,口里发苦,声音却还寻常:“她跟万岁爷也是擎小儿的交情了,过生辰给万岁爷送张邀帖也说得过去。”

    这下梅簪是真急了眼,伸手去扯如因的袖筒:“我的好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呀!”

    她倒比遇见自己的事情还急切些:“沈姑娘前些日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现在还能厚着脸皮去攀万岁爷。可见就连对于沈姑娘那样的世家千金来说,自己的脸面跟万岁爷的眷爱相比都不值得相提并论。您可倒好,圣眷正隆的关口却自己先偃旗息鼓了。”

    梅簪捶胸顿足:“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春家,想想您的谋划。眼看着临门一脚,您怎么能自己先认输?”

    如因睁了眼:“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梅簪斗志昂扬:“我知道您心里打怵,但若是万岁爷身旁无人,您打怵就打怵吧,不管时候多长我都不着急。但眼瞅着有人在万岁爷身边虎视眈眈,最起码您得先把她给打趴下了。等她构不成威胁,您可以再继续打怵。”

    如因忍不住笑出声音:“你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瞧着你同兰隅待的时间太长了,越发同她一样爱胡言乱语了。”

    梅簪却不认同:“这就跟您做生意是一个道理。若是苏州城里只有咱们一家布庄,那随您心意,想开门便开门,想休息便休息,布料衣裳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可若是城中另有一家布庄,掌柜的勤勉,价格也公道,您说您还敢随着性子开店上工吗?”

    如因支起一只胳膊撑住雪腮,不住的点头称是:“你说的很有道理。”

    梅簪见她终于顿悟,心中颇有成就之感:“既如此,那您这就收拾收拾往御前去吧,给主子爷请个安。主子爷好些日子没见您了,乍一见面,一定欢喜,说不定就把什么沈姑娘王姑娘统统给抛到脑后了。”

    如因倒利索,一骨碌翻个身:“不去。”

    梅簪瞠目结舌:“您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您再不抓紧,今晚上万岁爷可就成了沈姑娘的座上宾了!”

    如因摆摆手,声儿稠稠的:“他不会去的,你把心放肚子里。若即若离,远香近臭,一切等到了热河行宫再说。这一路上他老人家没把我给折腾死,我好容易能喘口气儿,总得让我歇歇才行。没的把我累死了,什么谋划算计可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梅簪哭笑不得,不论再说什么,如因都只把背脊对着她当没听见。不多会儿,她身躯起伏减缓,梅簪小心凑上去,发现这位掌柜的竟已经睡熟了。

    真行,梅簪咋舌,这姑娘心有天地宽,想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群臣道一声‘告退’,鱼贯自帐中退出去,皇帝有些疲倦的捏着鼻梁,半晌没说话。

    坐了好一会儿,皇帝方起身去更衣。簇新的玄色缎面,一丛一丛的缂丝宝相纹隐匿其上,随意动作,在身上掀起一阵暗流汹涌。

    外头已是月明星稀,蠓虫蛐蛐的轻声鸣叫一阵一阵传进大帐中。

    皇帝略抬下巴,常旺给他系上领下三粒暗扣。

    常旺边系边问:“敢问主子爷,今夜沈家设宴,给沈大姑娘贺生,您可要御驾亲至?”

    皇帝不咸不淡乜他一眼:“朕去做什么?她倒是挺大的脸面,过个生辰都得一国之君亲自道贺才成?”

    这话说着轻飘飘的,个中之意却重若雷霆,叫常旺生出一身冷汗。他垂手退后几步,转身给皇帝奉一盏安神温养茶:“奴才不敢。只是昨儿接了沈府奉来的邀帖,您久未示下,所以奴才才斗胆来请主子爷的旨意。”

    皇帝将温茶一口饮尽:“朕原先说春如因的脸皮比大齐门的城墙还厚,这两日竟觉得错了。论起脸皮厚,还得是沈丛霁当仁不让。”

    皇帝很少见用这样锋利的话语去评论一个姑娘,常旺垂着头,不敢言语。

    皇帝自己抬腕理了理剑袖,冷哼一声:“当朕是个脑子糊涂的昏君不成?做出那等腌臜事儿,还敢来朕面前蹦跶。朕顾念沈谦的颜面不愿意宣之于人,她自己还不知收敛吗?”

    常旺厌烦沈丛霁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眼珠一转,火上浇油:“万岁爷息怒,沈姑娘……毕竟救过您一命呐。”

    果然,皇帝怒意更甚:“就是救过朕十回,上次乌鸦的事儿朕也算是报还了!敢弄死乌鸦放进太上皇后的衣裳里,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朕若真要追究起来,沈家人的脑袋一颗也少不了!”

    “您息怒,”常旺战战兢兢劝,“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皇帝乜常旺一眼,迈步朝外去:“朕出去散散,谁也不要跟着。”

    外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月如一线弯钩挂在边上,穹顶全是细密的碎星。

    这里已经离热河不远,大概再有两天的脚程就能到热河行宫。太阳一落,风便清凉许多,徐徐吹过,身上干爽宜人。

    卓少烆要跟,常旺从后头赶过来扯了一把他的胳膊,抬手比个手势示意他停步。

    御前众人没人敢动,只看着皇帝缓缓踱步朝西边去了。

    季全凑过来低声问常旺:“师父,主子爷这是要自个儿散散?”

    常旺说是:“刚才光是醇郡王就一个人说了快半个时辰,主子爷想来是听乏了,四处散散醒醒神。”

    季全窃笑:“怎么独独往西边儿去?可见主子爷不是真头晕脑胀。”

    常旺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这张嘴不想要了?”

    卓少烜从旁边凑过来也跟着一块儿笑:“咱们又没外人。我瞧着主子爷往西边儿去,常谙达比咱们几个还更高兴些。”

    这倒是真的,常旺唇角高翘,抿着嘴不言语。

    卓少烆虎着一张脸让自个儿弟弟住口:“还上着值呢,少在这嬉皮笑脸。”

    卓少烜耸耸肩膀,一脸的无惧:“我就瞧着如因姐姐好,万岁爷同她亲近我高兴。”

    卓少烆不说话,板着脸转身离开。

    卓少烜偷摸跟常旺嘀咕:“自从魏家一事之后,我哥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敬佩如因姐姐的。就是他这个人,好面子的大老粗,总觉得过不去如因姐姐是商贾这个坎儿。要我说,你管她是做什么的,商贾又如何,不比那些面上看着清高的世家千金要强出一百倍去?”

    他是亲眼见过沈丛霁在慈宁宫花园里撒泼的模样的,一想起来还是一脸的鄙夷:“谙达您是没瞧见,那位说是千金贵女,可还不如个乡野村妇,真叫人寒碜。”

    再说下去可真就过了,常旺拍拍卓少烜的手:“烜二爷,主子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咱们赶紧预备预备晚上的差事吧。”

    卓少烜掩了口,道一声是便去上值。

    皇帝随走随看,正是晚间儿预备就寝的时候,太监们垂手低头脚步飞快,倒没人留意沿着边缘散步的皇帝。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待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春家的两顶小帐子边儿上。

    春家的小帐子比其他人的都要小上一圈儿,庐顶有一圈儿淡青色的围边。

    叫她随扈已经够点眼了,再换上大帐子更加惹人侧目。在涉及到春家名声这件事上,她总是清醒的。即便豁出自己一身剐,也绝不会叫春家和逾白的名声受损一星半点。

    皇帝有些苦闷,也有些心疼。

    他想着,脚步就微微挪动。先是看见个小厮装扮的人端盆热水进了北侧那顶帐子,又见着两个丫鬟从南边的帐子出来,说着些领熏香的话往后去,皇帝方知如因应该就在南边的帐子里。

    自从一路西行,他几乎每天都同如因相对。自从那日跑马之后他便没再召过她。

    乍一分离,还真有点不适应。有时候在御辇上,皇帝会不自觉的喊一声‘如因’,叫她给自己奉茶。

    这是个没良心的人,皇帝叹然,自己不宣召,她竟也不会主动过来请安。

    正想着,南侧帐子边儿那扇窗忽的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只白皙的柔夷将窗扇推起来,用一根木棍撑住。袖口宽大,手向上一抬袖管便滑落到肘间,露出一截儿纤细光洁的手腕。

    皇帝意动,慢慢踱步走近窗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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