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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月光照彻这片废墟。
沈栖游剑意为屏,又以背相挡,替他去了大部分碎石残渣,萧望撑起身子,问道:“可有事?”
沈栖游摇摇头:“无碍。”
“下次不要这般冲动,”萧望道:“我修为比你高,还没到需要你不顾安全来帮我的程度。”
沈栖游:“我们是同伴,遇到危险,我自然会帮你。”
萧望骂道:“……傻子。”
沈栖游:“你有没有事?”
萧望道:“现在还没有——退远点!”
他再度将沈栖游推开,手臂缠缚锁链在内力驱动下一节节断裂,村民们发疯一般朝他们涌来。
庙宇已毁,江葶苈与陈相应对一波波袭来的村民,与此同时,单牙月戬亦是颤动起来,沈栖游一剑砍去往萧望方向而来的大汉,一面唤道:“小心!”
萧望双指掐诀,指尖金芒万丈,单牙月戟插陷于地,朗声念道: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最后一字毕,一道剧烈灵流波动如潮水涌遍整个村庄,一切好似放缓数倍,沈栖游清晰看见每个人如他一般无法动弹的身体。
脑袋如被重击般恍惚晕眩,他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上下倒置,反应过来时,余下最后十几名村民爆动一般涌上,萧望正撑着阵法,沈栖游念起剑诀,为他拦下一个又一个企图扰乱之人。
陈相与江葶苈终于将几乎所有村民解决,松了一口气之时,地面苟延残喘的一位大婶忽而爬起自背后向他袭来,江葶苈甩出一道剑光,将村民彻底击灭。
“注意些。”江葶苈收起剑,擦拭沾满鲜血的剑身。
陈相应声:“多谢师姐!”
可村民不过是些被操控之人,真正的恶灵,亦是此时才因单牙月戬而现身。
宁阳村生出浓重雾气,他身形如山庞大,铠甲战袍,赤色披风,目光如炬,手持一柄灵气幻化出的长戬,一动一静间引风云万变。
他抬起枪,正对握着单牙月戟的萧望。
萧望用灵念作声与其对话,此法能在几乎失去神智的鬼怪心中挖其本真,这也是为何他们要知晓过往之事,而旁人听来,则如洪钟震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河梁,我知你有怨恨,可终究前尘往事已过,你折磨宁阳村之人千年之久,就算你觉得这不算两两相清,不肯放下执念,那便继续自娱自乐,为何还要令魇域现世,牵扯残害外来之人?”
照理说来,就算恶灵厉鬼已几乎没有身为人的思考,在听见生前与自己越是相关之事便应当反应越大,作法之人亦能趁其恍惚不备之时攻其弱处,可为何——范河梁竟没有丝毫反应。
莫不是他推测出了错误,并不能以对待世间厉鬼之法用以魇域之主?
一道鬼气向他袭来,萧望跃身躲过,眉头紧皱,又唤了一声,“范河梁!”
而这巨鬼只稍稍偏头,并未有多大反应,紧接而来的,是厉鬼抬起长戟,朝他突刺而去,萧望单脚点地起身,空中召枪,一个侧翻,携风卷雨之势与厉鬼鬼气相撞。
终归他是此处掌管千年之主,能入秘境之人最高不过金丹修为,若找不出弱点,想硬碰硬还是太过艰难。
几招下来,纵使经验老道,萧望一人应对已显吃力,再这般消耗下去众人便只有必死之路。陈相凝起剑意加入战局,不忘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江葶苈一面调息,仍是不解:“不应当,萧前辈推测没错,魇域与凡间厉鬼成型确是十分相似,生前相关以诱导,为何会不成功——是那大娘骗了我们?不……她没有再撒谎。”
沈栖游不忘时刻为萧望辅助护法,他着急道:“师姐,那大娘话中是否有忽略之处?”
江葶苈道:“她应当不会再隐瞒——等等!”她睁大眼睛,问道,“师弟,你记不记得,萧前辈带着东西回来之时,说了什么?”
沈栖游努力回想,立刻反应过来:“那个小木块!为何,为何他们已经翻出了这些,却独独忽略那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葶苈:“如你们第一次忽略那里一般,又被侵扰了心神,以至于他们根本不会觉得遗漏一物有何不对,我们却是不明情况,以为是单纯废木!”
她激动道:“越是与主人有关之物,厉鬼则越要隐藏,心神侵扰则越严重……他阻止不了他们去挖出衣物,只能尽量让他们忽略那物什,那一定是对他极为重要之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才是关键。”
她急忙起身,正要朝庙后空地而去,沈栖游却先一步拦在她面前,“师姐,你修为高,你替他二人护法,我去寻那物什!”
江葶苈修为比他高上许多,取物这件小事他去再为合适不过,她应了一声,剑上附灵,上前与陈相一并替萧望分散厉鬼攻击。
宁阳村为他盘踞千年修炼之地,鬼气旺盛,萧望少有能伤其根本攻击。招式被接连化解,反被厉鬼学习突刺之法,化作千万利箭如骤雨朝几人方向射出。萧望立下风盾护他与身侧江葶苈,陈相则是数下翻滚躲过箭雨,于靠近沈栖游一侧暂得喘息之机。
沈栖游记得那处,他顾不上另一方战场,只想尽快取得关键之物,他身形轻巧,躲过数只乱箭,迅速朝庙后空地奔去。
或是意图太过明显,厉鬼也注意到了他动向,对萧望的攻势猛然增强,他有所觉察,闪身躲过,催动灵气与护盾,逼着厉鬼将目标置于自己身上。
那块被挖过之地极为明显,沈栖游不知萧望能支撑多久,知晓唯有尽快找到遗漏之物才得转机,他借着红月的光,胡乱剖挖泥地,细沙陷入指缝间,将一双细白手指刮出道道血痕。
“快一些,快一些,究竟在哪……”
他着急地跪在沙地间摸索,忽而指尖触到一个硬块,沈栖游睁大眼睛,正要抓取,却被忽而意识到的厉鬼聚力,赤色极光汇聚成一只长长的箭,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后背射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萧望喊道:“不要!”他欲挣扎起身阻止,却被抓住漏洞的厉鬼以巨石之威拍击,萧望仰起头,以化聚千万的灵力朝前攻去,枪尖闪着银白寒光,又如漫天飞花雨,却丝丝为杀人之刀。
沈栖游终于抓住了那块木头,他怔然转过头,见利箭鬼障团聚,破空而来——
嗖!
千钧一发之际,沈栖游回头的刹那,那支箭击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陈相以全身之力移至沈栖游面前,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血液溅满他的脸颊衣物,陈相高大身躯据他不过数丈远,那支鬼气化形,小臂粗细的箭从他心口穿过——鬼箭触血无踪,却在他的胸膛留下了一个合不上的巨大窟窿。
陈相睁着眼,沈栖游握紧手中木块,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大步上前,便以灵气护住他心脉。这本就无力回天,只能暂令陈相不会马上死去,亦减去许多生理苦痛,可至多也只能再说上一两句话,便是极限了。
空中厉鬼不会让他们喘息,下一箭又要向沈栖游射去,他凝起鬼气,却被萧望一枪掷出打断,江葶苈听见萧望口中念决,忙道:“前辈!不要……不要念,我还能打……”
她在先前战斗中被击伤右手右腿,此刻早已不能握剑,连走动都十分困难,可听到萧望念出咒决是亦是惊讶至极,拖着半边身子在地面艰难爬行——
她嗓音哽咽:“别……”
这是降妖鬼中,由师者带领小辈教习时的术决,通常有十足把握,或是修为境界远高于要降之物才会使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术能在短时间内逼迫指定对象只攻击自己,若放在平常普通妖鬼,便是护习后辈之术,当真遇上难缠之物连有经验之人亦不敢随意使用,而萧望用在此处,便是要令这千年厉鬼强制攻击他,以生命换沈栖游争取时间。
厉鬼恶狠狠瞪着沈栖游,却不受控制地将攻势转向萧望,他愈加狂暴,却又恨极似的不肯将他立刻杀死,而是一下下用最恶最重之法折磨,萧望体力将将耗尽,用尽最后力气,才勉强躲下第一击。
幸好是萧望,也只有萧望的能力能阻挡。
可他以身相护,在秘境中也不过金丹修为,又能支撑到几时?
沈栖游一手以灵流稳住陈相,一手疯狂地拂去那块木板上时隔多年粘黏的泥污,他眼尾落泪,身体抖颤不止,陈相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师弟,对不起……”
他握着陈相手心,哭噎道,“陈师兄……”一面争分夺秒想要辨认那木块之上字迹,可他双眼早被雾气染得朦胧,怎么也看不清。
萧望被压在地面,厉鬼抬起那把鬼气所化长戟,猛然戳穿了他的身体。
他睁着双目,又呕出大股血沫。
陈相喃喃道:“师弟……天资卓越,若不是我坚持,也许大家就不会一起被困于此,说来……也是,怪我、对于……对于修为,太过执着……”
沈栖游前方是萧望被厉鬼令他求死不能地折磨,身侧是为救他而濒死师兄,他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一直回道:“不怪你,师兄,不怪你……”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情况,他心中哀恸,几欲崩溃,却只能逼着自己稳定心神,所有人的命都在他手上,他绝不能出差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步,最后一步,这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痕迹看不清!
什么字,究竟是什么字!
陈相逐渐坚持不住了,只堪堪讲出最后一句话,“若有,机会……替我,请师弟告知我家中母亲,我修行有成……游历世间,也许,不再能回去看她了,令她,忘了不孝子吧……”
沈栖游双手发抖,感知到陈相生命彻底逝去,萧望望向他,浑身如浸血海,嘴角微动,却只汩汩淌着鲜红,讲不出半句话。
江葶苈终于辨认出他手中何物,奋力喊道:“那是负章!他不愿让你看,用手,用手摸!”
沈栖游反应过来,闭上双目,手指一点点抚过被刻下的痕迹,负章藏于泥下千年,按理说来早该腐烂发朽,可当他认真去摸过每一处时,却感觉到了再清晰不过的刻痕。
眼泪滴落地面,沈栖游不甘地睁开双目:“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迟了一步……”
红月如血,他举起负章,缓缓行进中,念出了厉鬼真正名姓:
“——宋思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