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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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世甫领江南水军统帅一职多年，余家是实打实的临安权势最盛之家，家业巨大，今日举办马毬会的庄子便建在城外西郊最好的风水之处，占地极广，除了公子们打马毬的场子，还有大片的果园、竹林和花圃，以供宾客们消遣游玩。yywenxuan
叶家一行人到庄子上时已是巳时，因先遣了人去庄内知会，余家主母冯氏已带着余锐衍在门口迎候李元璟。
冯氏亦是将门之后，但与傅岚儿被养成一个诗书才女不同，她年轻时便是个英气女子，如今年近五十，仍可窥见当年风采，尤其一双锐利的眸子，能让人肃然生敬。
李元璟对冯氏自是也更多几分尊重，免了礼后，又与她多说了几句，之后，冯氏便让余锐衍陪着李元璟、晏昭和叶晟三人先去马毬场。
等几个男子离开，叶初云和叶秀云连忙上前对冯氏见礼，叶秀云现在虽然一门心思想做王妃，却也知成事不易，所以还存着对余锐衍的想法，又额外对冯氏一番嘴甜的逢迎夸赞。
冯氏都安然受了，但她显然看不上叶秀云，并不多加理会，只不咸不淡地打量了叶初云一眼，悠悠道：“初云有五六年没来我们庄上了吧？今儿个倒是好兴致。”
“是，前些次不巧，身子不适，误了夫人的好意，但初云心里一直感念夫人往日照拂。”叶初云抬了抬眸客气道，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讨好亲热的意思，因为她知道没用。
冯氏最重声誉，当年她名声坏了之后，余世甫不想拂她外公的面子，仍想促成她和余锐衍的亲事，是冯氏一意否决。
“好，既然来了，那就在庄内好好玩乐吧。”
冯氏似是也觉得没甚意思，与她们说过这一句，便转身向庄内走去，叶初云和叶秀云忙默默地跟上了她。
此时已是初夏，熏风入弦，几人一路行去，满庄子里都是绿槐成荫，细柳轻拂，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间，榴花欲燃，景致极好。等到了马毬场，便见开阔的场地上已有数人在策马御毬，毬场北边的数座亭帐内，亦有许多女眷已经到了，正观赛闲谈。
冯氏径自回了正中间的主帐，丝毫没有邀请二人的意思，叶秀云略撅了撅嘴，听到钱氏姐妹在旁边的亭帐里唤她，便假模假样和叶初云道了一句，往那边去了。
叶初云见叶婉云还没来，又不想自讨没趣惹人嫌，索性带着灵均两人登上了一个侧边无人的亭帐。
他们挑的这亭帐虽是角落了些，但亭内座椅摆设、茶水点心俱是一样精致，亭子后边还有两株高柳，清风徐来，吹动翠绿的柳枝与亭内白色的纱帐，别有一番雅趣。
叶初云站到阑边，展目望去，湛蓝的天空下，年轻的世家公子们策马挥杆，意气风发，看得她也仿佛胸中舒畅了许多，面上露出些笑意。
不过，只看了一会儿，这场比赛就分出了胜负，她正想坐下饮会儿茶，灵儿忽道：“小姐快看，晏公子要上场打毬了！”
叶初云闻言停住脚步，又回身看去，果然见李元璟和晏昭各骑在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之上，慢慢走向了场中，叶晟也跟在二人之后，而对面则是余锐衍、杜澄和钱明珞，双方友好地互相致意。
旁边那些亭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几乎所有贵女们都靠到了阑槛边，齐齐望向马毬场上。
叶初云虽然平日并不如何关注李元璟的相貌，此时却也不禁被他吸引了目光，寻常人穿那样的紫色多半会反被衣裳压着，而李元璟这样一身紫蟒箭袖，面带笑意地高踞于骏马之上，却不仅更显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还额外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皇家贵气。
他对面的余锐衍一身宝蓝天马武袍，亦是俊逸英武依旧。以这样出众的两人为首对阵，难怪那些矜持的贵女们掩不住兴奋了。
而相比与这两人，晏昭亦有自己的风采，他因性情开朗，清隽的眉目间总有一种让人心生好感的朝气。这会儿，他在李元璟身侧勒住骏马后，竟还回头朝叶初云的方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叶初云愣了愣，猜到他是一早就寻到了自己这角落，心里微暖，也遥遥向他笑了笑。
这时，发令官走到了场边，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以往临安的马毬赛但凡有余锐衍参加，都是他所在的一方获胜，几乎没什么悬念，今日叶初云心里却对比赛结果有了些别样的期待——
因为李元璟就是在去岁，于一年一度的宫廷马毬赛上一鸣惊人，先后击败了太子和晋王所在的强队，成了最后的赢家。
也是从这事后，他开始得到永熙帝的关注，并在两个月后被永熙帝带去随行狩猎，结果在那次狩猎中，他又为自己的父皇猎得一头罕见的巨大黑熊，永熙帝大喜，回京后就给这个过去不显山不显水的第六子，封了皇子中唯二的亲王。
发令官手中的信旗落下了，两队人马疾射而出，李元璟与余锐衍几乎同时到达场中，但余锐衍先前已热过身，动作更快，一杆挑起了毬子精准地传给杜澄，接着纵马向对面球门飞驰，李元璟反应迅速，不去追毬，只紧紧缠住余锐衍，卡住他与杜澄之间的位置。
而晏昭不知何时已绕到了杜澄马侧，在杜澄将要传毬给钱明珞时，他出人意料地近身抄到了杜澄马前，迫得杜澄不得不转向，把毬传向了余锐衍。
那毬传得仓促，本是极难接，但余锐衍骑术精湛，半个身体生生脱离马鞍，眼看就要碰到毬了，却蓦地被李元璟的球杖用力一格，紧接着，李元璟马身回转，趁势抢过毬，闪电般从余锐衍和钱明珞的包夹缝隙中奔跃而出！
余锐衍与杜钱二人对了个眼神，率先疾驰近身，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去抢李元璟杖上的毬子，杜钱则在另一边侧应，但李元璟娴熟地控制着马儿东西驱突，左右击球，虽惊险却始终未让球落地，晏昭和叶晟也及时过来掩护。
双方正是难分胜负时，李元璟忽然在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位置，来了个高难度后仰击球，余锐衍已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那毬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后，径直进了球门！
“嚯，齐王爷拔得头筹了！”
叶初云正看的紧张，耳边忽闻熟悉的声音，转头便见叶婉云笑盈盈地向她走来，嘴里继续道：“可算有人能让这不可一世的余公子吃瘪了！姐姐，好解气！”
叶初云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这才一球呢，说这话还早，快过来一起看。”
叶婉云的话确实说得早，余锐衍在丢了一毬后，攻势愈发凌厉，第二球便追平了，接着双方所得胜旗数量开始交替上升，一时难以拉开距离。
越是这样势均力敌的对阵，越是精彩和扣人心弦，亭帐里的女眷们全都看的紧张不已，惊呼不断，连冯氏也没忍住起身观看。
直到这场毬进行了近一个时辰后，李元璟这边才终于以十四旗八胜的微弱优势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输赢双方显然都觉打得酣畅淋漓，极为尽兴，在场地里笑着互相碰杆以示尊重。
叶婉云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要不是叶晟这个拖油瓶，齐王爷他们早就赢了。”
“就是，奴婢也看出来，”灵儿接话道，“王爷和晏公子配合的极好，比余公子和杜公子有默契多了，就是晟少爷每次都把毬弄丢。”
叶婉云笑：“你这丫头还挺有眼力！晏表哥的毬打得也是极好的，比杜澄好多了，所以齐王爷才能压余锐衍一头。”
“是呢，这么看来，晏公子也是文武兼备，不可多得的——”
“灵儿，”叶初云听出灵儿是要在叶婉云面前提她和晏昭的事，立刻打断了，“去给婉儿倒杯茶。”
“是呢，小姐。”灵儿吐了吐舌头，乖乖去倒茶了。
叶婉云完全没觉出灵儿的话外音，被叶初云拉着在亭中坐下来闲谈。
叶婉云和叶汐云两姐妹虽然都嫁的是临安本城的世家，但碍于叶初云的恶名，两边婆家都不喜欢儿媳妇和她们这长姐多往来，而叶初云为了妹妹们着想，也克制着不常与她们相见，只多书信互通，所以今日姐妹俩能这么快又见面，她心里还是很高兴，只是话间还是忘不了嘱咐几句小心谨慎。
二人聊了会家常后，听见毬场边又在开新彩头，相携走到阑边一看，是冯氏准备的一只嵌红蓝宝石宽金镯，那镯子上的硕大宝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引得不少女子们心动，不一会儿，便见钱氏兄弟的长子钱明程带着二妹钱淑瑶来到了场边，看来钱淑瑶也看中那镯子了。
“姐姐，”叶婉云立时转头道，“这钱氏兄妹上次游湖又欺负你，看我今日帮你出口气！钱淑瑶不是喜欢那镯子吗，我偏把那镯子赢来送姐姐，可好？”
叶初云看她一副跃跃欲试、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由好笑：“好，那就去玩吧，不过可不许勉强，能赢则赢，不能赢也罢，我还能缺一只镯子吗？”
“姐姐放心！你还不信我和希明吗？等着吧！”叶婉云高声说着，已带着婢子走下亭帐。
叶初云唇边一直挂着笑，望着她一路走到场边，向远处的夫婿招了招手，林希明瞧见了，立刻也来到了场边，与爱妻站在一处，和钱氏兄妹互相致意后，双双上了马——对阵开始。
叶婉云虽然看着柔柔弱弱，但其实是三姐妹中骑术最好的，她的夫君林希明在临安众世家中也是数得上的青年才俊，夫妻俩又感情融洽，心意相通，时而合体抢毬，时而散开运毬互传，配合起来默契无比，压得钱氏兄妹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两刻钟，竟就赢下了比赛。
“二小姐和二姑爷真是神仙眷侣。”均儿看着场上羡慕道。
“还得是大小姐眼光好，给二小姐挑的好姑爷！”灵儿也道。
叶初云心里也极欣慰，她自己上一次打马毬，还是六七年前傅岚儿尚未病重难治时，她和余锐衍两人一起大杀四方，将临安其他同龄人打得再不敢跟他们对阵。那时，她也曾偷偷幻想过，以后与余锐衍成了婚，夫妻二人便是临安城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如今，这愿望在叶婉云身上实现了，怎能不叫人欢欣呢。
这时，彩官将那彩头送到了叶婉云手中，叶婉云接过来后，笑脸明灿地将那宝石镯子遥遥向她举起，林希明也朝她挥了挥手，叶初云眸中笑意更盛，亦用力向两人挥了挥手绢。
“大姐姐，二姐姐可真厉害！”
正高兴着，叶秀云甜腻的声音突然从亭帐一侧传来。
叶初云面上明亮的笑意一淡，转头看去，见叶秀云带着钱氏另一位小姐钱淑仪以及赵芷欣走进了亭子，她不动声色道：“我这亭子偏得很，几位怎么有兴致到这边来了？”
“叶家姐姐，”钱淑仪道，“我们本来是要一起去庄子后边的果园摘果子玩，秀儿说，怕叶姐姐无聊，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呢？”
钱淑仪这话听着客气，但那语气却是明晃晃表示她和赵芷欣一点儿也不欢迎她，只是不忍拂了叶秀云的善心，才勉为其难过来问她。
叶初云只觉一阵心烦，叶秀云太爱做戏，处处要在外人面前显示她对自己这个大姐姐的尊敬，而她虽然名声已坏，表面功夫却还是不得不做，
“多谢几位相邀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坐着品茶看球，你们玩得开心些。”
钱淑仪和赵芷欣互相看看没再说话，叶秀云却又道：“姐姐，今日要在庄子里呆一天呢，坐久了难免无趣，不如就与我们一起摘会儿果子再回来呢？”
叶初云蹙了蹙眉，想起生辰宴时的事，防范之心愈重，浅笑道：“那不如你们先去，我等婉儿回来了，再去找你们也不迟。”
“那也好，那我们就先去果园等大姐姐和二姐姐了！”叶秀云似乎终于对自己的表演满意了，乖巧地说完，和钱赵两人一起告辞了。
均儿看着三人下了亭子，连忙问道：“小姐，真要和二小姐去果园找他们么？”
叶初云微微狭了狭眸，淡道：“不去，她定是又想搞什么鬼，我和婉儿到时找个借口去其他处就行。”
话落，她便又看向毬场上，用目光寻了片刻后，却是倏地一惊，面色大变：
“婉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