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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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过后第二日,叶侯爷又与各世家大族的长辈一道在会仙酒楼给李元璟接了风,而后,便到了叶府雅集的日子。mwangzaishuwu
若单是叶初云办的雅集,许多世家子弟和小姐定会找借口推拒,来了的也多是想看笑话,可这次的雅集是为李元璟而办就大不一样了。
李元璟是永熙帝的第六子,生母出身虽不高,但他却已在半年前被册封为亲王,是除太子和晋王外,身份最尊贵的皇子,而他又行事低调,远离朝政,众世家皆以为其无心皇位之争,如此,将来不仅能保自身尊荣,说不得还会在下一朝受到倚重,若能结交,自然是最好。
——因此,叶初云的请帖送出去后,没有收到一个回绝。
这日,第一缕绚烂朝霞染上天际时,叶初云便起来了,用完早膳,在灵儿和均儿的服侍下开始梳妆。
描娥眉,染朱唇,绾起高高发髻,戴上金银珠翠,换上绯红刺绣曳地长裙,臂间垂落霓虹霞彩帔。灵儿道了句“小姐等等”,又去取来一对金累丝灯笼耳坠为她戴上。
叶初云本就生得高挑白皙,楚腰纤细,这般端服雍容,与她平日的素雅相比,更见姝丽。
均儿最后帮她理了理胸前的璎珞圈后,叹道:“依奴婢看,正宫娘娘也不过如此。”
灵儿一脸得意:“我早说了,那些世家公子都是不长眼睛的,今日哪家贵女都比不上咱们小姐!”
叶初云弯眉浅笑了一下,她向来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只是端秀有余,却缺了几分柔媚和娇弱,尤其自母亲过世后,更显得愈来愈冷硬,自然不讨人喜欢;再者,世家子弟娶妻最看重的也从来不是姿容,而是门第和名声,要美人等日后纳妾便是,但却绝不能娶一个刻薄恶毒的女子弄得家宅不宁。
“走吧。”她提了提裙裾,向院外走去。
此时已是辰时末,一轮春日破云而出,将整个侯府镀上了一层柔光。
主仆三人先去前厅,见厅前花草盆景已摆好,厅内一应迎客用的茶水点心也已备好,皆是严格按叶初云的吩咐;又去大花园,湖一边是公子哥儿们投壶射箭的场地,另一边是小姐少夫人们品茶赏花闲谈的各处亭阁,仆人们来来往往,正在准备漪月轩前的曲水流觞席
叶初云走了一圈,见各处都没什么问题,微觉放心,这时,一个迎客小厮快步走近,禀报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和两位姑爷到了,正往这边来。”
“去请齐王爷和晏公子到燕游亭。”叶初云话刚落下,便见张平领着叶婉云和叶汐云夫妇转进了花园,她眸中不由浮出笑意,向两人迎去。
“姐姐!”叶婉云和叶汐云见到长姐极为高兴,加快脚步走近,一人一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臂,两个妹夫也赶紧上前问好。
“小心些。”叶初云握住叶汐云的手,先问她肚子,听叶汐云保证说胎相稳定后才安了心,于是和几人边聊边朝燕游亭走。
到燕游亭后,说了没几句话,李元璟和晏昭带着两个亲卫过来了,但在前面领路的却并不是之前那个小厮,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华服少年——秦氏的儿子叶晟。
“大姐姐,刚刚我正好在瞻远堂,就自己带着王爷和晏表哥过来了。”
“有晟儿引路自然更好。”叶初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领着几人给李元璟行礼,接着又神色如常地做了一番介绍。
李元璟的态度依旧客气而谦疏,晏昭也仍是亲和开朗。寒暄了一会儿后,叶初云看时辰差不多,花园那头开始有其他宾客进来,便留叶晟和两个妹夫为李晏二人引见男客,自己带着叶婉云叶汐云去迎小姐少夫人们。
每每这种场合,贵女们不免总要存些比较之心的,进花园的每个女子,无论明艳妩媚,还是清丽淡雅,皆精心打扮,暗香萦绕。
叶初云在各处陪着聊了一会儿后,走进一个无人的小亭,端茶环视,见宾客已来的七七八八,或树下赏花,或湖心游玩,或聚做一处闲谈。
叶秀云也出来了,正站在湖边和临安望族——钱家的两位小姐亲热地聊天,叶初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去找叶婉云和叶汐云,见她们两人正和前朝宰相赵康最小的孙女赵芷欣和临安知府的独女沈钰儿站在一起,不多时,又有三人相携加入他们,也不知赵芷欣说了什么,几人笑做一团。
叶初云心里颇觉欣慰,这些人虽然疏远甚至暗中取笑她,但好在叶婉云和叶汐云并未被自己牵累。
这时,园内忽地有些小骚动,许多道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花园那头——一个着白色锦袍的青年正自那头月洞门走进来,背脊挺拔,步伐尤为沉稳。
“是余公子来了。”灵儿小声嘀咕道,“奴婢刚才听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偷偷在说,想看余公子和齐王爷站在一处呢。”
叶初云挑了挑眉,果然见一众女子本还只是时不时往李元璟那边暗瞟一眼,这会儿却都不遮掩了,全都盯着湖对面瞧。
只不过被所有人瞩目的那两人,却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余锐衍径直走到李元璟身前,行了个礼,两人便非常自然的交谈了起来。
窃窃私语从各处响起。叶初云有些好笑,这些所谓贵女们也真是无聊的紧,难不成还指望两个男人像小女子一般互相较劲外貌么?更何况,她又看了一眼阳光下一黑一白的身影,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大小姐。”忽然有人唤道。
叶初云回过神来,转头见是叶廷文跟前的随从阿桂,“怎么?”
阿桂一脸谄笑:“侯爷请您去一趟清风亭,有事要跟大小姐交代。”
均儿奇怪道:“这个时候,侯爷找大小姐要说什么事?”
“好像跟筵席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阿桂眼珠一转,又道,“侯爷说,他过来找大小姐也行。”
叶初云蹙起眉,听这后半句,就知是非去不可了,只得吩咐道:“均儿留下看着,灵儿跟我去吧。”
清风亭就建在漪月轩后面的一片小竹林里,位置略为偏僻,寻常不会有宾客过去。叶初云二人沿着漪月轩一侧无人的廊道,转进后边的石子小径,又走了一小段,就到了清风亭,可此刻,亭里还空无一人。
叶初云思量了一下,叶廷文没训上她向来是不会罢休的,而前面有叶婉云和叶汐云在,应当无碍,便在亭中坐下,打算略等一会儿。
谁知,等了半炷香,叶廷文却仍未出现。
灵儿忍不住了:“小姐,侯爷这是逗咱们玩呢?外边这么多人,硬要把您叫过来,结果他自己倒好,不知道在哪儿开心呢!”
叶初云秀眉蹙得更紧,又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小径,直觉有些不对,阿桂领的难道不是叶廷文的令?这般一想,她立刻站起身:“我们回去。”
清风亭与外面只有来时那一条小径可通,两人步出亭子,原路返回,很快到了小径转弯处,这处有一座假山,叶初云匆匆转过假山,而后,步子一顿——
假山这边的石子路上亦有一人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一袭白色锦袍,眉眼俊逸非凡。
那人也看到了她,面上立刻便是一沉,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余公子吧。”叶初云收敛神色,垂下眸子平静道。
余锐衍剑眉蹙起:“是你家小厮说叶侯爷有事与我相商,他可在清风亭里?”
叶初云袖中的手一紧:“清风亭里无人。不知是哪个小厮,余公子可有问他名姓?”
“一个小厮,我还要问他姓何名谁吗?”余锐衍脸色更难看,又问,“既然不在清风亭,那么请问叶侯爷现在何处?”
叶初云默然一瞬,“我不知父亲在何处,我亦是被他叫来——”
“够了,叶初云,”余锐衍沉声打断她,一双眼里满是失望和厌弃,“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但也绝不想再有下一次,你好自为之吧。”
话落,转身便朝外走。
“欸余公子,我们小姐真是被侯爷——”灵儿急得连忙想帮叶初云解释,可余锐衍头也不回,走得极快,转眼就已上了漪月轩的侧廊,身影消失在廊道那头。
“小姐,这——”
叶初云面色苍白:“他心里认定了我是这样的人,再多解释也无用。”
灵儿:“那就找阿桂当面对质!”
叶初云冷笑了一声:“你当阿桂会认?他必然会说找我是为其他事情。至于那小厮,我们难道还能当着这么多宾客,把府内所有小厮一起叫出来让余锐衍指认吗?”
“那,那怎么办?”
“侯府和我都丢不起这个人,等雅集结束后再查吧,况且,”叶初云抿了抿唇,“余锐衍怎么看我也不重要,关键是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你先去看看廊道外面有没有人。”
灵儿连忙应是,沿着石子小径小跑到廊边张望一眼,见没人,又跑到廊道尽头偷偷向外望去,片刻后转身回来道:“小姐,只有西廊那儿有几个人,被柱子挡着,咱们到那边就装作是从漪月楼东北面过去的。”
叶初云松了口气,点点头随她一起出去,快到那朱漆彩画的柱子时,灵儿正要上前再看一眼,不防一个人影遽然从外面转了进来,一下直直地撞到了叶初云身上,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惊叫,响起茶盏落地时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对不起,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大小姐饶了我”
叶初云还未来得及反应,撞到她那婢子便大声告起饶来,她这才看清,这是秦氏房里的小侍女春蕙。
“没人怪你,别嚷嚷!”灵儿也认出了人,急忙低声喝到。
不料,那春蕙像是更害怕了,竟跪了下去,浑身发起抖来:“大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撞您的,您千万不要怪姨娘——”
“大姐姐!”她话还未落,叶秀云提着裙角,惊慌地从远处快步走近,“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四小姐,”春蕙见她过来,连忙又将声音拔高了些,“是我不好,没看清路,一不小心将茶水洒在大小姐身上了。”
叶秀云看了一眼春蕙,好似才明白过来,紧张道:“大姐姐,小娘知你不喜她出来,但她又有心想帮帮你,这才叫春蕙今日来做做端茶送水的事,没想到反冲撞了姐姐,我一会儿就让小娘重重罚她,姐姐千万别生气了。”
灵儿急忙插话:“大小姐没怪她——”
“四小姐,”春蕙凄惨的声音立时盖过了灵儿,“我不是故意冲撞大小姐的,求四小姐不要让姨娘重罚奴婢啊!”
叶秀云气愤道:“你若不是故意,跑到这来送什么茶,这边又没客人?”
“奴婢冤枉啊,奴婢是看到余公子刚刚从这边出去,所以——”
灵儿:“胡说——”
“胡说!”叶秀云气得脸色发白,几乎要哭出来,“余公子怎么会从里面出来,你这恶仆为何要害姐姐清名?”
春蕙更加惶恐:“四小姐,奴婢、奴婢没有说谎啊,余公子可以作证啊!”
这边一串动静不小,此时已然聚了不少公子小姐在漪月轩附近,众人一听这话都不由去找余锐衍,只见他正铁青着脸和李元璟晏昭二人一起站在湖边垂柳下。
“不许再胡说,大姐姐——”
“哪来的恶仆无中生有?”
叶秀云正要再说,一道含着怒意却仍显细弱的女声插了进来,她立刻乖觉地噤了声。
叶婉云扶着怀有身孕的叶汐云总算赶了过来,她两个本比叶初云温婉许多,可此刻都是一脸愠容。
叶婉云拧眉道:“是谁叫你这样搬弄口舌的?是不是秦——”
“婉儿。”叶初云已冷眼看了许久,这时终于开口,却是打断了叶婉云的话。
“姐姐!”
叶初云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她望了望或远或近站在漪月轩前观望的男女,又垂首去看地上的碎瓷片和青绿色的茶叶渣,最后,视线落到自己的湘裙上,那茶盏也不知是怎么摔的,她的绯红衫裙上只溅到了几滴,而那春蕙的裙子却被泼了半湿。
叶初云抬起头来看着这婢子,此刻自然已不会再有人打断她,她清越的语声比平日略高略慢了一些:“从你撞我到现在,你和秀云一句赶一句的,我竟还没机会说上话,亏得灵儿嘴快还能帮我插上两句,一直在说不怪你不怪你,怎么你连话也不会听了?”
停顿片刻,见那春蕙只伏在她跟前瑟瑟发抖,显然是一句话也不打算接,她笑了笑,继续道:“罢了,既莫名受了惊吓,就回去好生休息吧,秀云,告诉姨娘,好意我心领了,一点小事,还犯不着说罚不罚的。”
“多谢大姐姐。”叶秀云忙柔声道。
春蕙也像是突然又会说话了一般,连声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叶初云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边道着谢边站了起来,沿着人最多的西廊退了出去,而后她也步出廊道遥遥对李元璟福了福身,露出个歉意的微笑,随即转身道:“婉儿、汐儿,陪我去换身衣服吧?”
叶婉云和叶汐云连忙应好,跟了上去一起往内宅走。
一进到含章院,叶汐云便再也忍不住了:“姐姐,定是秦氏记恨你前次又挡着她扶正,竟在这么多人的雅集上使这些阴毒的招数!”
叶婉云也道:“简直欺人太甚!对了,姐姐,这回怎么还扯上了那余锐衍?这事不是早过去了吗?”
“好了,”叶初云拉着两人在厅内的软塌上坐下,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却像浑不在意似的,“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扯不扯上余锐衍也没什么区别,你们若是气急败坏才合了秦氏的心意,没看到叶秀云就等着你们说话么?”
“可是——”
“这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影响,”叶初云打断了她,“没得在意这些,倒是你们两个难得一起回来,索性在这多陪我说会儿闲话?”
叶婉云和叶汐云相视一眼,虽都心中难平,但见她似乎当真毫不难过,眸中也笑意明灿,只好顺着她一道说起其他来。
漪月轩前,叶家三姐妹离开后,众人便又开始低声私语。
钱氏姐妹中大些那个轻声道:“这叶初云惯会演戏,明明是她发了火,把那小婢子吓得发抖,一见被我们看到,立刻就变脸了。”
赵芷欣正站在他们旁边,也跟着道:“你们没瞧见茶水都撒在那婢子裙上了么?依我看,定是她想法约了余公子,可余公子哪会理她?她便把气撒倒了二夫人的婢子身上,故意将那茶盏打了,真是不害臊。”
钱氏姐妹点头赞同:“反正这种事儿,她以前也没少干,不要脸的很。”
沈钰儿站在赵芷欣身边,只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她跟着知府父亲来临安才半年,虽已听了许多叶初云的事,但至今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另一边,余锐衍的脸色仍是不好。
杜澄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子繁,别生气了,这儿又没人会误会你们有私情,这不一看就是叶大小姐又来纠缠你嘛——”
他正说的起劲,却被余锐衍一记眼刀扫来定了一瞬,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悻悻地闭上了嘴。
等余锐衍独自走开后,才有人幸灾乐祸道:“杜十七,就你话多,回头营里比武,又要被子繁揍得满地找牙喽!”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和他是平分秋色好吧!”杜澄逞道,他亦是武将世家,和余锐衍一同长大,但余锐衍文武兼修,他却是一页书也看不了,从小爱混在军营,养成了丘八习性,说话颇没顾忌,这会儿仍不服气,又道:
“我又没说错,谁不知道叶大小姐和他青梅竹马,当年一心想嫁给他,余家不愿娶,她还把国公爷请来亲自去说亲,结果让国公爷丢了好大面子,没想到到现在还不死心呢。”
“再痴心也没用,子繁要什么样的没有?便是公主都能娶”另一人见周围都是一起玩的几个,也低声议论起来。
几步外的湖石另一面,李元璟和晏昭方才了然——
他们先前的调查里还真没提到这一桩陈年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