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丞相府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别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男子笔直的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不甘。yousiwenxue
主殿上方的人,坐在白色狐毛皮覆盖的主座上,一袭红衣如血,衣摆随意的铺开在纯白色之上,形成强烈的反差,如同盛开在彼岸的罂粟花,极致妖冶,极致危险。
半张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略显苍白的唇和光洁白皙的下巴。
月不离轻笑一声,自顾自的低头看手中的“请杀帖”,一眼也不曾看他。
见上方的魔头迟迟没有动静,男子反而有些慌了起来。
主殿愈发安静,男子紧张到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一滴虚汗从他额角慢慢流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你是谁啊,手下败将?”他身边环胸站着的女子嘲讽出声。
听见她开口,男子转头怒目而视,“你这个卑鄙小人,若不是你耍阴招,我又怎会落到你们手里!”
“切,古有言,言……那什么兵什么什么诈。”虽然亦画说不上来她想要说的话,但是她的声音也未曾减低半分。
另一旁站着的亦祺故作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纠正道:“兵不厌诈。”
“啊对,兵不厌诈!我耍阴招又如何,总之是把你抓来了。”亦画下巴微微扬起,骄傲道。
男子气极:“你!”
“我管你是谁,同月影宫作对的人这么多,一个一个灭了便是。”月不离终于抬眼,不紧不慢的开口。
男子朝她看过去,却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绝无仅有的眸子,如琉璃般纯净,却偏偏自染清霜,带着几分疏离,好似世间没有一物能入这一双眼。
月不离慢慢起身,红色的衣裾微漾,似能晃人神。她道:“不过,总要有人当第一个,那便……”
视线越过他,看向门口。
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亦琴和亦姝走进主殿,瞥他一眼后双双望向月不离,抱拳禀报道:“启禀宫主,万鹰门已灭。”
“什么!?”男子惊呼一声,又猛地转过头看向月不离。
半张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面具上泛着冷光,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里也凝着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他一瞬间如坠冰窖,万念俱灰,颤声喃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万鹰门的人……”
月不离缓缓坐回主座,似是想到什么,眼里寒意闪烁,语气冰冷:“你刚刚说亦画耍阴招,你们万鹰门又好到哪里去?可笑你连中毒的我都打不过,还妄想打过沐千宇,你连他的名字都不配提。”
“不不不……”男子终于感觉到害怕,连忙趴下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面如土色,冷汗涔涔,双唇止不住的颤抖:“月、月…月宫主,这下、下毒,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啊,这跟我没关系啊!至于沐小将军…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他废物,我……打我自己我……”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殿中响起,一个接着一个。
声音还未散尽,男子惊人的话语又随之而来:“可、可是您不应该找我啊,要怪就怪那个叛徒凌释!是他奉、奉皇帝的命令去解决的沐小将军,这……这跟我没关系啊……”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月不离如同静止了一般,只有震缩的瞳孔与泛白的指尖方显露一点人的生机。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极了,也显得支离破碎。
男子也显然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可是恐惧促使着他连忙回答她的问题:“凌、凌释他奉东景皇帝的命令杀了沐小将军……”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般狠狠砸在月不离的心上,血肉模糊。
原本死寂的心再次被恨意生生逼的跳动起来,每跳一下,都更疼一分。一寸一寸,难以呼吸。
“宫主……”亦画见状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带下去,关起来,严刑。”月不离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全都走。”
“是!”所有人都依言退下。
哐当--
面具落地,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月不离的手指慢慢蜷曲,熟悉的,从骨子里渗透出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
她蜷缩在主座上,掩在墨发下的脸色惨白,长睫沾染冰晶,微微颤动。
冰骨再次毒发。
没有时间了。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哥哥,下辈子,我们就当个普通人好不好。
四年前,东景因为战神沐千宇而处于四大国之首。然而好景不长,北然太子带兵公然向东景开战,东景大败,以割让三城为条件求和。
那是沐小将军的第一次败绩。
谁也没有想到,沐千宇在归国当天被其副将凌释所杀。东景皇大怒,不料事情真相却是沐千宇企图通敌叛国,凌释所呈证据确凿,并有东景丞相沐直大义灭亲,为其佐证提供更确实的证据。
众所周知,沐直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此番行为让人不得不相信他们的战神真的通敌叛国了。
从此,战神陨落,人人唾弃。
半个月后,天降大火,烧毁了丞相府沐千宇所居住的北苑,众人皆道苍天有眼。
四年后,丞相府被一江湖势力灭门,众人哗然。
后来又起妖火,将满府尸体烧了个精光。
其实在第一场大火里,死的本不该只有娘亲一个,只是她被师父救下,以冰骨续命。
可是冰骨,也是四大奇毒之一,无解。
《百草》载:“寒空碧雾”乃寒极之地生冰骨,空之中,崖之上,如雾如幻。人食之则通筋骨,续命五载,焕容颜。寒刺骨也,不可活。
月不离惨淡的笑了笑。她自以为替娘亲,哥哥,自己报了仇,可是到头来,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原来自己杀的,只是帮凶,不是主凶。
风华绝代的少年战神被自己所忠的君王所害,被冤通敌叛国,枉死营中,一朝被钉上耻辱柱,从此人人唾弃。
多讽刺啊!
月不离再次睁开眼,里面锋芒毕露。
还有一年,陌峁,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盛极一时的丞相府一朝覆灭,东景皇却没有将这座府邸收回,而是任由它荒废下去,像是在向天下昭示它的衰败。
破败的院落前,月不离一袭黑衣,迎风而立。半束的墨发飞扬,清寒而孤傲。上天好像格外眷顾她的脸,她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近乎完美。未施粉黛,尽显绝色。
她看了许久。
“哈哈,娘亲,哥哥,我荡的好高啊!”
“是啊,这么高啊。”
“璃儿小心一点。”
“知道了。娘亲放心,哥哥会保护我的。”
她好像看见院里桃树下的青藤秋千上还有一抹青影;而不远处的抚琴男子还总是看着她宠溺的笑;石桌旁还坐着那位温柔至极的女人。
欢声笑语逐渐远去,月不离黯淡的眸子终于动了下。
她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带高马尾,俊颜桃花眼。
少年依旧一身青白裳,手中拿着那把白色的折扇,站在那里看着她。
“人不能只活在回忆里不是吗?他们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如此的。”苏漾见她朝自己看过来,神色正经道。
“你怎么在这?”听到他说的话,月不离的心好像疼了一下。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是不是一直跟着你?还有我是怎么猜到你的身份的?”苏漾眼里的笑意很淡,目光灼灼,“你的话怎么这么少?没事啊,你可以跟我多说一点。”
月不离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啧,我可没有跟踪人的癖好。只不过是我方才去映月酒楼没见到陌璟寒,听说他常去未央客居,就想去试试运气。这不,恰好就瞧见你进来了。”
苏漾歪头笑道:“又见面了啊,月不离。”
月不离的目光依旧冷漠疏离。
苏漾没有在意,好像习惯了她的态度。
他轻展折扇,白色的扇面上只画有一朵桃花,扇尾处挂着一颗明晃晃的红色珊瑚珠。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招式很熟悉,很像一个人。今日见你进了丞相府,我才想起来,是沐千宇。你那日用的招式跟沐千宇的一模一样。所以,你就是沐千宇的妹妹沐阡璃,对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但是眼底却藏了点别的情绪,就好似还有其他的话没有说出口一样。
月不离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悄悄一顿,略显苍白的面容在日光下似是染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静默片刻,疏离道:“苏微澜,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不再看他,直接转身离去。
苏漾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身影,轻声自语道:“远一点?现在够远吧……”
说着他便快步跟了上去。
“宫主,没有找到。”亦琴来到月不离面前。
月不离看向亦琴身后跟着的亦姝。
后者也轻轻摇了摇头。
月不离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算了,先回去吧。”
“那……”亦琴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个能将青白色穿出张扬意味的人身上。亦姝也看过去,表情难得发生了变化。
“不用管他。”月不离头也没回的说道。
苏漾连忙接过话:“那个,我路过,路过,不用管我。”
看来是不需要他了,原来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跟着月不离出了丞相府,往未央客居的方向走去。
未央客居是东景帝都最受文人雅士青睐的场所,地处帝都的中心地段,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显得格外热闹。
“欸,客官,要哪处的座?”小二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少年,热情招呼道。
“不,我找人。”
二楼一阁间。
两男子相对而坐,中间摆着的棋盘上青玉与白玉玲珑棋子交错,厮杀分明。
“妙啊。”旁边还有一位男子嗑着瓜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棋局。他身着深蓝色长袍,长相清秀,气质清幽如兰。
白衣温润的男子抬眼,赞许道:“多日不见,棋艺见长。”
听见他们的话,对面的男子笑起来。
他的脸本是俊秀无比,可是那一双极美的狐狸眼却生生打破了这种平衡。妖媚的眼形与上挑的眼尾相结合,勾魂摄魄,风情万千。一身海棠色的衣服,更为他平添几分妖冶与邪肆。
“不过你还是输了。”
棋局之上,青白交错。青色棋子看似落在哪里都可行,可是不管落在何处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百里醒月愣住,不可置信的盯着棋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皱了皱眉,将手上的棋子赌气般的扔回棋盂,“我不来了,跟你下就没赢过,没意思。”
闻言,木子初赶忙放下手中的瓜子,催促着百里醒月让位,“我来,我来。”
新一轮青白棋子的厮杀开始。
棋局开始不久,一个小厮快步走来,对着陌璟寒恭敬的禀报道:“殿下,有位公子找您。”
“请他进来吧。”陌璟寒落下一子,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