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结（三）
“神庭。yousiwenxue”茗城的表情忽地凝重冷淡下来，余光仍在四处打量，不知他究竟从何而来，“如今还能在这种地方遇见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我之间早已纠缠数万年，你忘了么？”
柔和低沉的语气，永远是带着玩味与宠溺的笑意。那是一种茗城最厌恶的笑容，仿佛他还是那个带着她修炼、教她咒术心法还无微不至的大师兄。
“二位，这里还有个人呢！”胤昭愤懑不平道，同时走到茗城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带着挑衅直直看向神庭。
神庭眉梢一挑：“胤昭帝君。”
“神庭，我们没兴趣听你的过往，也不想与你叙旧！”胤昭纵出袖中玉笛。神庭微一侧身，玉笛卷着狂风掀起他的衣角。
看着他由实化虚的身影，茗城轻轻扯了扯胤昭长袖。他微作颔首，在神庭站定之余，凌空跃至其面前，握紧旋回的玉笛，狠狠挥过那金色的身躯。但神庭并未给他触碰自己的机会，而是向后一退，躲开致命一击。
茗城拉出天玺剑，将跃起相助，却见神庭快速摊开手掌，白色蛛丝自他掌心绽开直逼茗城。她只能举剑后退，在蛛丝触及自己之前以剑气将其震碎。
若她所料未错，神庭在惧怕她。
“胤昭，此乃神庭在我元神之中的那一魄，并非他真身！”她一边纵剑横扫蛛丝碎片，一边向与神庭相缠斗的胤昭大喊。
在这万相幻境之中，她能拿回自己的法力，神庭借助她的元神重生于此，亦可取回属于他的那部分，并且在这充满绝望之境，他必会立于不败之地。
在胤昭欲收回术法抽身离去时，神庭却展开了攻势。他先是利用帝台春隐现的黑纹在胤昭周身围成圈，使他无法离开，而后又以灵力蓄出一把冒着黑芒的长剑，以倾山之势刺向胤昭。
见势不妙，茗城抛出剑当空一阵飞旋，斩开融成一道巨网的蛛丝，径直朝神庭冲去。
胤昭将玉笛横在身前，抵挡住神庭疾袭，身体随其力道向后退了有几丈，身后衣衫碰触黑纹时，已被灼烧破碎，露出灼伤的皮肤。
这一幕，令二人同想起百年前凌霄殿上的那一战。
“胤昭，这一幕，可觉似曾相识？”神庭似笑非笑，“但如今你是凡人之躯，只有部分法力——我不同，不仅拥有无相玄冰中的所有力量，还有万相幻境加持！”
“神庭，说起来，你也不过是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叫嚣的自欺欺人之辈罢了！”胤昭忽然笑起来，眼看茗城纵剑而来，一手持笛一手纵诀在神庭身前化出一道法阵。神庭只觉那金光耀眼夺目，不得不迅速抽身，并于身后茗城靠近时，旋即飞身一跃，跳出夹击。
茗城甩出天玺剑，口中法诀不断，剑锋击破帝台春纹络，直逼神庭而去。神庭随着剑气疾速后退，在剑锋即将刺破衣襟之际，他露出冷笑，令之后的胤昭胆寒：“茗城，你身后的那个人，曾经可是千方百计要杀你！”
口中法诀骤停，剑气渐弱，茗城闻言惊愕失色。但还未容她听到下句话，她与神庭之间生起一团莫名旋涡，开始不断吞噬幻境中的一切。她只觉手腕处被紧紧拉去，身体逐渐远离旋涡，随着白雾再次迷蒙双目，她与胤昭落到了一处静谧水畔。
茗城耳边仍回荡着神庭的话，惊魂未定地看着胤昭唇齿开合片刻，不知他说了什么。直到他摇晃着她的肩膀，询问她身上伤势如何，才逐渐恢复神志，站离他的身体，恍惚地捡起地上遁形的天玺。
“茗城……”胤昭看着她的背影，屏着呼吸等待她的回应，连身后那皮开肉绽之痛也已忘在脑后。
“千方百计要杀我……是什么意思……”她呆在原地，始终未转身。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去面对他。
她从不去追问已经遗失的过往，甚至是关于他将自己送去天雷谷的那一段，只觉往事已矣，不欲执着。但眼下，她觉得自己像个被骗得团团转的傻子。
“茗城，我从未想过要杀你！”胤昭强忍着剧痛，奔到她身前迫切想对她解释一切，却不知从何开口，“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告诉我，天雷谷是否是你送我去的？”
胤昭放下拉她的手，唇角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在反复迟疑之后才定了定神，勉强挤出微笑：“茗城，我是迫不得已……”
“胤昭！”她只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泪水在眼角翻涌，“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茗城，我不想骗你。”胤昭眸中含泪，一字一句道，“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但现在我只想守护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赎罪，无论日后你是否会原谅我……”
看着他带着乞求的语气，泪涌如泉，她开始恨自己的茫然无措。正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下去之时，胤昭却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只听闻一声重力砸在躯体上的闷响，胤昭顺势倒在她身前。
她本能地将他扶住，随手甩出一道术法，尾随而来的鬼魄化成漫天尘烬。
当一切归于平静，胤昭颓然跪坐到地上，嘴角渗着血，后背血迹已模糊成一片。
自她见他的第一面开始，那身鹅黄的长衫便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惨烈过。
她紧咬后牙，死死攥紧的拳头在一番抗争之后缓缓松开，阖目落泪。
心痛终是打败了所有。
她在他周身蓄起一圈微光，随着光芒盈盈闪亮，他微微吐了口气，方才流血的伤口开始渐渐愈合。
“茗城……”随着那些微光闪烁，胤昭的声音低沉缓慢，“昔日是我对不起你……”
茗城收回术法，跪坐到他面前。
她记不起过去，也不知晓他往日究竟做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她认识他的那天起，他便一直在救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叶风尘为何会任由自己沉沦，却不曾抽身离去。
情之所至，从来不由理智。
他从身上取出一本沾着血迹的册子，慢慢递给她：“这是……从云册誊写下来的抄本……虽不知被何人改过什么内容，但与九重天现存的那本内容……一模一样。”
茗城难以置信地看了他许久，目光落向他手中的册子。
“之前你所看到的那本云册，我只改过百年前那件事前后四个月的记录。至于你我之间……我想告诉你，我们的感情不是假的……只是……”他攥着拳头，红着眼眶，越发后悔那时从未对她吐露过真心，“不是你负了我，是我……负了你……”
他的这番坦白，终是令她始料未及，思绪在脑海中乱成一团麻，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茗城，待你看过其中内容，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一五一十讲给你听。”他不想再骗她，只希望她能在自己苦守百年之后，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不敢奢望未来能与你破镜重圆，但我只想你知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她接过册子，看着他眼中的恳切，任由他抬着双手轻抚自己的脸庞，而后温柔托起并凑上前来，用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到干涸的土地上，绽开深色水瓣，不停颤抖着声音向自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