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礼物（二）
“真的不要进去看看她么？”海棠树下，白玉尘看着安静玩耍的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向没有丝毫动静的田彩云房间张望，脸上满是担忧。mwangzaishuwu
“现在这种时候，让她安静待一会，才是最好的。”南风摇着折扇，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石桌。
随着小毛儿跑过来，发出娇滴滴的疑问：“南风哥哥，茗城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南风收起折扇，抚摸着她的小脸，露出柔笑：“姐姐不会不要你们，但是田妈妈离开了，她有些难过，需要歇一歇。”
这里有些孩子们有些还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而有些则对死亡感受已觉麻木，所以他们如今无法体会茗城的难过，究竟从何而来。
南风从袖中取出一颗黑色棋子，摊在石桌上，本还抱着双臂焦虑的云时，与沉浸在昨日与茗城对视无措中的胤昭，皆瞬间回到现实，等待他的下文。
趁着昨日百姓们都聚集到城外，观看所谓火烧妖女之事时，南风在城中发现了三具尸体，一个婢女、一个家仆和芳草客栈的小二。而他们身旁不远处，便有一颗棋子，上面的邪祟气息与茗城之前所得到的棋子一样。
在后来的走访中他还得知，有人曾看到当日赵老板在巷子里遇见的家仆身边，还有一名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那女子虽带着面纱，自称“圣女”，但身上一股很浓重的莲花清香，却令人难以忘怀。
三人看向胤昭，显然是红莲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
“她不是自称被魔界以命威胁么？如今却亲自操纵活死人……”白玉尘忽然想起胤昭曾提及的红莲身份之谜。
说话间，田彩云的房门轻轻打开，四人齐齐望过去。茗城正一脸淡然地走出来，孩子们一窝蜂冲上去将她团团围住，而她也只是笑嘻嘻地摸摸他们每个人的头，全无悲伤之意。
“今天你们都很乖！”她如往常那般掐着腰，向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作出默声的手势，待他们安静下来，才轻声道，“姐姐呢，想为你们每人送一份礼物——但想要礼物便要听姐姐的话！”
“好！”孩子们纷纷高声回答。
她看着孩子们全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想起田彩云榻上的那些新衣裳，每一件上面，都放着一张写着孩子名字的字条。原本那些想做给自己未出世女儿的衣裳，田彩云却早已决定送给眼前这些孩子，还为几个男孩也分别新做了一件。
白玉尘上前想要关心，却被她抬手打断，并将所有衣裳按名字分好。
茗城坐在门前台阶上，静静等待着房内换衣服的孩子们，脸上的若无其事却令其余几人格外担心。
而胤昭却忽地想起百年之前，她亦是如此，有任何伤心之事，从不在他面前流露悲伤。即使自己曾将她伤的那般重，她却依旧未对自己流过一滴泪。
当孩子们换好衣服，一个接一个走出房间时，茗城与其他四人无不为田彩云的手艺惊叹，不仅合身，还十分符合每个孩子的样貌性格。
她将剩下的三件小衣裳攥在手里，先是一忧，在看到孩子们快乐的表情时，转而柔笑：“礼物已经收到了，现在姐姐也要讨礼物了！”
“姐姐，我们身上什么也没有，也没有礼物可以送给姐姐啊……”海棠问。
“所以，姐姐想让你们亲手做一些礼物。”茗城道，“你们看，未来在这世间，将会有很多很多像你们一样可爱的孩子降生，那么你们做一个最想送给他们的礼物好不好？”
“好啊好啊！”孩子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我要做个风筝！”
“我要做个花灯！”
“我要画幅画！”
“我……”小毛儿犹疑。茗城俯身看着她，她害羞地再次低下头，“我什么也不会……”
茗城凝眸一转，翘着眉梢笑起来：“那不如，姐姐带你写字吧，就写……你自己的名字，如何？”
小毛儿喜逐颜开，红扑扑的小脸挤出胖嘟嘟的笑容：“嗯！”
这一日的庭院中，比往日更热闹。
南风与云时自街市上买来许多笔墨纸砚和蜡烛，又带回来许多糕点分给孩子们吃。
白玉尘陪着赵莲儿和海棠作画，海棠想画一朵海棠花，却不小心上错了颜色，画上只剩下一大片叶子，引得白玉尘与赵莲儿咯咯笑个不停。
胤昭在石桌边上用小刀在竹子上一点一点割着风筝与花灯的骨架，时不时会瞄一眼带着孩子写字的茗城，眼波一转，故意划破手指，在鲜血渗出时做作地高声呻吟几声，在引来茗城关切时，又故作平静地看着她为自己轻吹伤口，而后在云时的刻意打趣之后，无奈看着她又回到桌旁，指点小毛儿的字。
而茗城则一直围在小毛儿、杨月和婉儿身边，在她们歪歪扭扭终于写出几个字时，略显不满地摇摇头，而后手把手带着她们重新慢慢写出自己的名字。当终于写出满意的一幅字后，一手扬着纸，一手撑着腰细细欣赏，脸上是终未散去的淡笑。
眼见夕阳落下，这一日也比以往任何一日过得都快，几人终是带着孩子们来到城外。望过天边霞光橙红，晚风轻抚面颊，茗城最后一次抚摸每个孩子的脸，给他们讲了地府的故事。
“姐姐，这样的一日，我们早已知道，不必为我们难过！”这一回，倒是张五先开了口。
茗城忽然意识到，孩子们虽小，可他们也懂得死亡与惩罚。
“姐姐，遇见你们，是我们最幸福快乐的一件事！”杨月露出天真微笑，令茗城心底不断颤抖。
她蹲下身子，目光与杨月持平，轻轻道：“帮姐姐把这几件衣裳……送给那三位妹妹……好么？”在孩子点头后，将手中三件小衣裳递到其手上。
冥王带着冥差如约而至，在相互作揖行礼后，他们将孩子们划到一圈，在夕阳完全隐去之际，也一同化烟而去。
茗城望向满天星辰。若她还有昔日的修为，或许有朝一日，她还可以任性地跑去冥界探望他们，如今她自身亦生死难料，这重逢之时，将是何年何月，她不得而知。
胤昭默然着看她的一脸落寞，这一日，她未同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悬着的心，终是越发难安。他向她身旁靠了靠，她收回目光又是一躲，随着白玉尘转身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