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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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顾不得寒冷，伸出手臂不停向前游。zicuixuan再游一点，再游一点，说不定他们就放弃了。
不想她妖的身份或许真的十分重要，游了许久，身后的人依然穷追不舍。
眼看即将力竭，佟六奋力向岸上游去。
手刚触到石板，她还没来得及惊喜，后脑勺一疼，是身后的人抓住了她的头发，然而那股力道几乎立刻一松，佟六匆忙向后看去，几片碎瓷片漂浮在河上。
抓她的人捧着手腕，大叫个不停，却还想伸出另一只手来抓她，被她灵敏躲过。
她艰难地爬上岸，喘气个喘不停，岸上的人见她纷纷躲避，佟六一边拧着自己破破烂烂的湿衣服，一边四处寻找那只酒杯的主人。
她仰头望去，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是个如清风明月般的年青人，站在临河的高楼之中，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在他乌黑的瞳孔里，好似满天繁星，好看得不似凡人。
佟六看得呆住。
年青人指指她身后，见她依旧呆愣愣的模样，眉眼一万，轻笑出声：“小妖，还不快跑。”
佟六回过神来，身后还有几人就要游到岸边来，她无措地张望周围，正准备选一个方向逃跑，年青人又给她指了条路。
“小妖，往左边跑。”
佟六顾不得感激，埋头就往左边跑。
那晚，她逃了出去，可却就此被困在城中。
佟六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她的脸，旁人都将她当做乞丐，因此她从容地听城中人议论。
“听说城中有妖流窜，所以进出都要仔细盘查。”
“天子脚下，竟有妖怪出没！”
“城里不是有除妖师吗？”
“那群干吃皇粮的家伙？谁不知道，那群除妖师画符，十道有一道能成，就要谢天谢地了。”
佟六眼睫一颤，原来她身已在皇城。
听说皇城聚集了最多的除妖师，万一被他们发现……
眼下佟六顾不了这些，她在皇城转悠了足足两天，足足两天没有饭吃，她很饿。
她想要乞讨了。
她原本就是个乞丐。
听收养她的佟婆子说，她被亲生父母丢在一个破败的寺庙门口，庙里的乞丐自顾不暇，不想管她。她哭嚎了一天一夜，声音越来越小，还是佟婆子不忍，收养了她。
于是她跟在佟婆子身后，从小行乞。
后来她长大，在码头找了个苦力活，码头不愿收女人，见她干同样的话工钱却只要一半，这才勉强同意。
如今她又要当回乞丐，因为她是妖，不能抛头露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停滞在十七岁，等她长到二十二岁，脸却一直没有变化。
旁人说她是妖怪，恰好皇城大肆捕捉妖怪，她就被县令捉住送往皇城。
做乞丐有件麻烦的事，要躲避皇城守卫巡逻。
佟六看了看周围，找了一个泥潭，她把整张脸浸进去，又随手一抹。
这下脏得连守卫都不愿意靠近她。
临到正午，佟六又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她跪在地上，因为没有碗，只好捧着双手乞食。
为了快点讨到食物，她看到一个路人就磕头，可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她磕得额头都发青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她。
她慢吞吞站起来，捂住不断发出饥鸣声的肚子想，皇城的人怎么比其他地方的人心肠冷啊？
乞不到食，佟六只好去翻泔水桶。
泔水桶旁边有个乞丐常年蹲守，见她直直往自己走来，挥了挥手赶她滚。
佟六摇摇头，继续上前。
两个乞丐在泔水桶前打了一架。
佟六身体很虚弱，不过她毕竟是妖，毫无疑问她打赢了。
她并未独占泔水，挪了个位置示意乞丐坐下，好人有好报，乞丐之后带她去了自己落脚的庙里。
一连翻了几天泔水桶，一日，佟六从破庙出发的路上望见守卫在贴画像，很快告示周围围了一圈人。
佟六不识字，就躲在离告示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站在最前方的人看了一遍告示，高声向众人解释道：“这是一则悬赏，画像上几个的妖，分明叫孙绪、吴舟山、佟六……，提供妖孽线索者，赏金五十两；若是能抓到妖孽并交给捉妖司，赏金两百两。”
围观众人顿时哗然开来。
五十两黄金，够一个平民百姓活一辈子了。至于两百两，没有人放在心上，毕竟除了除妖师，谁能捉妖啊。
佟六瞟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众人，埋下头就要走，却不想被外围的一人无意识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男人眼神移不开，佟六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慌乱地走开。
到了放泔水桶的地方，看到了食物，佟六才平复好心情。
她在里面翻找，翻出了几个完整的大白馒头，上面沾了些菜汤，佟六拿起一个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一边不忘往怀里塞上两个。
乞丐今日没来。冬日严寒，他们做乞丐的缺衣少食，很容易生病，乞丐昨天烧了一夜，实在没力气起身，于是让她给自己带点吃的东西。
“我们做乞丐的要相互照应，将来你生病了，我也会给你带吃的。”
其实他不说，佟六也会给他带。
她大口吞了一个馒头后，又拿起一个吃起来。
身旁有人路过，佟六蹲在地上，看到他的影子慢慢停在自己脚下。
她吃馒头的动作一顿。
一道粗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小乞丐，我看你有手有脚，怎么靠行乞为生？不如这样，我替你介绍个干苦力的话，你呢，就把头一个月的工钱分我一半，怎么样？”
佟六背对着他摇摇头。
路人叹气：“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两个彪形大汉一前一后围了上来。
佟六快速把最后一口馒头往嘴里一扔，随即撒腿跑起来。
路人见这个乞丐呆呆傻傻，不妨她突然暴起，跑了出去，大喊：“快追！这个乞丐洗干净了，我转手能卖二十两银子！”
两个大汉跟在她身后追，动静太大，引起巡逻守卫的注意。
“停下，让你们停下！说你呢，小乞丐！”
她一溜烟地跑了过去，两个大汉倒是机灵地原路逃走。
守卫们对视一眼，忽觉不对，赶忙追了上去。
彪形大汉换成城中守卫，对她穷追不舍。佟六急得满头大汗，因她害怕除妖师不敢乱走动，所以她对皇城路线不熟悉，找到一条路就跑，最后也不知跑到哪里了，行人越来越少，直至荒无人烟面前出现一个湖泊。
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却不够支撑人在上面行走。
佟六扭头回望快要追上来的守卫，眼睛一闭，心一横，跳进了湖里。
与此同时，她心里不断默念化鹤、化鹤、化鹤……
守卫们赶来时，遥望远处，一只白鹤正在冰面上发狂奔跑。
守卫弯腰喘了口气：“果然是妖！快回去禀告捉妖司，提供线索也有五十两拿！”
佟六在冰面上一路狂奔，守卫捉不到她势必禀告除妖师，除妖师一到她还有什么活路。
她只能再快、再快、再快……
“噗通！”
谁在冰面上凿的窟窿！
白恪抱着一壶酒前往湖心亭看雪景，刚拔了酒塞子，酒入喉口的瞬间却无意瞧见了一抹不同的白。
他放下酒壶，足尖在冰面上轻轻一点。再次回到亭中时，白恪怀里已多了一只脏兮兮的白鹤。
他伸手摸向腹部，还有余温。
也不知是怎样的笨妖怪，分明是一只鹤，却掉进水里险些淹死。
白恪抱着这只鹤，捡起自己的酒壶，悠悠哉哉回了家。
他把白鹤放进被窝里，又塞了只汤婆子进去，才抬手放在白鹤脑袋上，给它输灵力。
床榻上，被子渐渐鼓起，白鹤幻化成少女模样。
白恪看着她黑黢黢的脸庞和脖颈，陷入沉思。
不多时，空气中萦绕一股酸腐之味，来自于少女的体味。
臭得和城里的乞丐有异曲同工之处，这样的发现不禁叫白恪大开眼界。
沦落为乞丐的妖怪，恐怕是自古以来混得最惨的妖怪了吧！
就这么脏兮兮地一直躺着也不是一回事，毕竟小死一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白恪先去烧了水，又掏出一小块银子，拜托邻居大娘替她擦洗。
邻居大娘喜滋滋地接了银子，过了好一会儿，苦哈哈地捏着鼻子出来了。
“白公子，这是谁啊，脏的和个乞丐一样？不会真是个乞丐吧？”
白恪笑笑，无比自然地编了个谎：“乡下亲戚，亲人死绝了来投奔我，因为盘缠在半路花光了，所以一边乞讨一边赶路。”
“哎呦哎呦。”大娘摇头感叹，“难怪脏成这样！”
由于太脏，大娘硬生生从白恪这里又要了小块银子。
几日后，佟鹤从一张又宽大又暖和的床上醒来。
她用手臂支撑起身体，眯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
简单素净的屋子，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摆放一只绘有古朴图案的花瓶，一支淡黄的腊梅斜倚其中，散发幽幽暗香。
佟鹤明白过来，她被人救了。
才要惊叹自己难得的好运，木门被人轻叩几声。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醒了？要不要喝粥，我刚熬好的。”
一炷香后，佟六梳洗一番，来到前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不能自抑地狼吞虎咽起来。
白粥滚烫，她时不时吐吐舌头。
白恪拿了一罐白糖放在她手边：“我只会熬白粥，如果你喜欢甜一点的，就加点白糖。”
佟六一连喝了几碗，才察觉出对面的恩人一直笑眯眯看着她，不动筷子。
她放下碗：“你怎么不喝？”
“不饿。”白恪回道。
为防鹤妖腹中饥饿，她睡了多久，他就熬了多少天的粥，这些天日日一碗白粥，眼下依旧，实在是没有胃口。
白恪的视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你初来皇城那日，从湖中游到岸边，我曾救过你。
“早知我还要救你一次，还不如那时救人就到底。”
佟六往粥里放白糖的手一顿。
她放下调羹，认认真真道：“多谢你。”
除了个谢字，她再也回报不了其他。
白恪笑了笑：“最近城中戒严，除妖师四处寻妖，你暂且在此躲避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你再走。”
佟六再次道：“多谢你。”
原来真有妖怪又笨又心眼实在的，除了声谢，好似再说不出其他好听的话。
为报答恩公，佟六包揽各种活计，洗衣、做饭、打扫屋子……
他们日常在同一屋檐下吃饭，却极少交谈。
唯一一次，是佟六麻烦白恪去看看破庙里的乞丐。没给他带回去馒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白恪回来后告诉她乞丐已死，他请人将乞丐葬在城外。
佟六又道了一次谢。
之后白恪外出频繁，白日里在家待的时间寥寥无几。
佟六抱着脏衣服想，他是除妖师，应该出去捉妖了。
又一日，佟六和白恪坐在一起吃饭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白恪，看我这次带来的好酒，上好的梨花白！”
他推门而入，望见正惊慌失措，到处找地方躲藏的妖女，和支着下颌，眼神颇为无奈的白恪。
好友对着佟六勉强笑了笑，等她走后，笑容一拉，转脸对白恪道：“陛下下旨，命捉妖司捉拿潜藏在人间的妖孽。这等紧要关头，你却藏了一个妖怪在屋里，你不要命了！我不管她是谁，是你好心捡回来的妖怪也好，是其他也好，立刻把她送去捉妖司！有你师父在，有我们一众好友担保，你不会有事！”
白恪揉了揉额头，幽幽叹了口气：“我喜欢她。”
好友：“……你休要骗我！”
白恪：“真的，你仔细看她……”他回想鹤妖容貌：“小脸白白净净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整个人水灵灵的。”
他缓缓笑了笑：“从相貌到心性，都如此合乎我心意，不会因为她是妖，就不是我喜欢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