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沧海一声笑”
张以秋口中哼着剩下的半句歌词:“滔滔两岸潮”
眼神呆滞的他向车站走着,脑中是自己执剑行侠仗义的画面。
路过开在车站旁边名为“目的地”的法棍三明治餐车,张以秋掏了掏裤子口袋,翻出3个2元澳币硬币,毕竟侠客也是会饿肚子的。
还没等开口说话,就听到了餐车小哥的越南口音英语:
“哟!张,和往常一样吗?脆皮五花肉三明治多加辣椒多加酱汁不要葱?”
“鸡肉的吧,都晚上了,脆皮五花肉太胖了。”张以秋想了半天,看向了餐车的冰箱,“再给我加个冰可乐吧,健怡的。”
今天是张以秋大学最后一门考试,学科代码arec3013:矿产资源经济学。
这门课的平时成绩足够高,所以这门考试他只用填对那么几个选择题就可以光荣毕业,完成自己大学生涯。
张以秋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专业,事实上他什么专业也不怎么喜欢。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过的没有任何意义,唯一自己提得起兴趣的就是武侠小说,以及自己给自己规定的“日行一善”任务。
常常幻想自己要是生活在古代,必定是一方惩恶扬善、斩奸除恶的豪侠。
“那你就好好学学英语,滚到我的母校享受生活去吧!”张以秋想起父亲看自己整天在家舞刀弄棒,边叹气边说出的这句话。
于是他就来了这所世界排名前三十,但因为招生条件太过宽松在国内口碑并不怎么好的悉尼大学。
选专业的时候,张以秋跑到家里书房,确认当时父亲大学时期的各种笔记论文还保存的完好无缺,笑嘻嘻的表示要子承父业,学经济,学资源经济。
老张同志差点晕厥过去,因为老张当时是经济学院资源经济专业的前十名。
张以秋又在学校官网上查了一下,三十年过去了,当时就是父亲老师的格拉汉姆教授,现在还坚守在资源经济的教育岗位上。
张以秋虽然没什么上进心,但他脑子灵光,小聪明多。
他觉得自己如果是个侠客,也一定是那种特别机灵的侠客,比如陆小凤。
在学校报到之后,他的第一站是学校的图书馆。
作为南半球第一大图书馆,所有的藏书从不作废弃处理,在管理员的帮助之下,张以秋拿到了一纸箱子老张那个年代的资源经济学书籍。
如他所想的一样,每本书上那密密麻麻的铅笔批注,正是父亲的字体。
所以张以秋的大学生活都过得非常滋润,大课想上就上,小课想翘也就翘了,而翘课的时候,他把“日行一善”贯彻落实到了澳洲大陆。
凭着老张留下来的宝贝资料和论文,张以秋在经济学院的排名就没出过前三,甚至有一次期末考卷和资料里的某张模拟卷完全一样,张以秋还荣幸获得那一学期的专业第一,被格拉汉姆教授给予了“虎父无犬子”的极高评价。
张以秋在马斯科特车站上了火车,刷起了手机,不一会儿,听到了列车长的语音播报:
“中心车站到了,需要换乘t8、 t16、 t22次列车请下车。”
张以秋曾听父亲说过,在他上学的那个年代,中心车站曾经频发失踪案件,几乎每周都要失踪一个人,直到他回国,几十起失踪案件都没有一丁点儿线索。
由于中心车站是整个悉尼的城市交通枢纽,关停只会带来城市瘫痪,悉尼警察总局也只是部署了更多的警力到车站,之后便鲜有失踪案发生。
对于神秘的中心车站失踪案众说纷纭,什么失踪的人都是蜥蜴人,中心车站地下就是蜥蜴人在澳洲的分部。
甚至还有的说失踪的人都是生活受到了挫折,故意约定好以这种“神隐”的方式自杀,给人们留下一个秘密。
距离悉尼大学还有一站换乘,张以秋走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机场特快,却发现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的自动扶梯已经被封锁,旁边还站着几个警察。
“孩子,24、25号站台封闭了,赶着上学的话我建议你出站跑步吧。”一个警官手里端着咖啡,对张以秋说道。
张以秋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时间,掉头就开始狂奔而去。
也许是刚刚吃饱,又喝了一罐冰可乐,张以秋跑得有点岔气,到达考场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
格拉汉姆教授大踏步走过来,把卷子放下,又拍了拍张以秋的肩膀。
张以秋涂好答题卡上的学号,摊开试卷,看到了第一题:
请使用枯竭模型分析澳洲mcm金矿的可持续开采时间及最优年开采量(25分)
他愣了一秒。
赤裸裸的1990年原题,换了个不同的公司而已。
而且上个礼拜自己才找格拉汉姆教授讨论过mcm金矿公司的股票是否还在可以购买的价格区间。
这道题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
张以秋计算过分数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及格线,便举手示意格拉汉姆教授交卷。
教授走了过来,看张以秋就答了一道大题,板着个脸:“这门课不许提前交卷。”
张以秋哭丧着脸又把笔帽拔开,与其干坐一个半小时不如再做几道题。
但他发现,第二题、第三题都是昨晚复习过的资料的原题。
这老头估计几十年都用这一套题目!
张以秋瞟了一眼教授老头,老头瞅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好不容易熬过九十分钟,张以秋把这张写满了的卷子交了上去。从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打开飞行模式,几条消息弹了出来,其中有一条消息是个视频。
这几条消息是他的损友夏桀发来的。
首条消息一个偷拍视频,画质清晰度不怎么高,不过视频里的地方他很熟悉:中央车站第25号站台。
站台中间躺着一个人,亦或是说两瓣人。
剩下的几条消息无非就是:
你现在人在哪?有没有死在外面?你不会傻到去“日行一善”吧?
张以秋打开了澳洲新闻网,果然已经上新闻了,说是死者卧轨被碾成了两半,被医护人员抬到了站台上,当场就死亡了。
怪不得刚刚机场特快被封锁,原来有人卧轨自杀。
张以秋打开谷歌地图,看了眼机场特快仍属于封闭状态。
没办法的他只能奢侈一把,准备打车回家。
大约五六分钟,一辆白色凯美瑞接上了张以秋,司机是个巴基斯坦老铁。
“欢迎上车,我看一下乘客信息,张,中国人?”巴铁回过头问,露出一嘴白牙。
“对,中巴友谊万岁。”
“万岁,我的朋友,系好安全带,按照导航走了哈!”
张以秋扎好安全带,头靠在玻璃上,望着百老汇街上的灯红酒绿:充满烟火气息的东南亚小吃街、复古建筑的百老汇购物中心、以及几家脱衣舞俱乐部。
大学生涯就这么结束了,荒废了三年光阴。
一座座建筑在凯美瑞身后化作一个个小点,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但落日余晖却把悉尼的天空染成了奇妙的粉色。
行走的路人纷纷驻足掏出手机,随手一拍,便又埋头向前走去。
熟悉的八十二棵蓝花楹树,熟悉的土耳其烤肉卷饼店,熟悉的咖啡店的老板和他的女儿。张以秋的心里仿佛在失去着什么,回国的机票是下周的,短时间自己不会回到这里了。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巴铁兄弟也能感觉到张以秋的情绪,小心翼翼的问道:“介意我开电台听听歌吗?”
张以秋抹了下眼角,笑了笑:“还是来点音乐吧。”
随着巴铁兄弟扭了下控制音量的旋钮,特雷西·查普曼美妙的嗓音从这辆二十多年老车的音箱传出:
“you got a fast car (你有一辆跑的飞快的车)”
“but is it fast enough so we can fly away(但这辆车真的能带我们远走高飞吗?)”
&34;we gotta make a decision(是时候做出决定了)&34;
&34;we leave tonight or live and die this way(是今晚远走高飞寻求新生活?还是继续这样直到死去?)&34;
张以秋掏出手机,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句:“考完了,毕业啦!”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毕业后我要干什么。”
附上了一个黄豆大笑表情。
泪水掉在手机屏幕上,红绿蓝三种颜色的像素点被水滴放大,和车外的霓虹灯相互辉映。
他其实挺迷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