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人入梦来
姜隅在美人榻上被捆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疲惫不已。
吱呀。
门被推开,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怪异的黑影。
齐憷不在,沈决在床上睡觉,房内寂静无声。
黑影一步一步朝着姜隅走来,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知道他是醒着的。
说走似乎不准确,因为对方已经没有小腿了,两只焦黑的腿骨撞击地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越来越近。
姜隅屏住呼吸,捏好诀,心跳得有些快。
突然响起一阵“啪啪”声,是拍打皮肉的声音,姜隅觉得有些熟悉,一定在什么时候听过。
那东西,已经走到榻前,粗重的腥臭气息喷撒在姜隅脸上。
他悄咪咪睁开眼,正对上一对灰白起皱的眼球。
眼熟。
他深吸气,闭上眼,道:“朋友,我知你生前受过太多苦楚,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又是作甚”
白天死去的魔物来找他了。
魔物并不回答他的话,裸露皱缩的眼球直直地盯着他,外翻的牙齿似乎在微笑,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肚皮,啪、啪、啪……
那种不和谐的毛骨悚然瞬间爬满了姜隅的后背。
鬼使神差,他问道:“你白日为何要攻击我?”
魔物摇头,指着自己肚子。
“你想说什么?”
魔物直直伸出上肢,他已经没有手了,干枯龟裂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像犬类的前肢。
姜隅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纱帐内沈决趴着,魔物摇头。
“呃……大哥你会写字吗?”
“……”
“什么人!”沈决突然出声。
姜隅一个哆嗦,醒了。门大敞着,白银似的月光泼洒了一地,房间空空如也,似乎没有人来过。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被松绑,脑袋边上是布老虎,身上盖着一件白色法袍,温暖又厚实,散发着沉静的暗香。
是齐憷的外袍。
“咳。”沈决发出声音。
“嗯?”
刚摆脱梦魇,姜隅不住喘息,嗓子又有些低沉暗哑。
对面纱帐轻轻晃了晃,没有动静。
“怎么了,要喝水么?”
姜隅起身掀开纱帐,在烛光下,沈决扭过头,不看他。
“哪里不舒服吗?”
知道他性子别扭,不等回应,姜隅强行掰过他的脸,仔细端详。
沈决脸色泛红,神情不耐,说:“夜里不好好休息,做什么?”
“不好意思,师兄刚做了个噩梦……吵到你了?”
水凑到他嘴边,沈决本想拒绝,但还是喝光了。
烛火在两人间辟出一小团暖黄的光晕,周围并没有第三人,两人都默契地压低声音,仿佛像被窝里讲悄悄话的少年。
不知道是这水还是这光的缘故,沈决的脸色也不像白天的那么臭,反而更像是青春期的小孩,有点莫名其妙的生气,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无措。
姜隅微微一笑,“好些了吗?”
沈决点点头。
“现在还痛不痛?今天上药了没?”
沈决把下巴埋在手臂上,点点头。
“我知道你不舍得用师尊给的药,明日我再给你拿些其他的,也挺好用,现在先睡觉。”
姜隅认真凝视沈决一会,帮他掖好被角,确认他无事,吹灭了蜡烛。
纱帐内传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迫不及待地深吸入空气。
姜隅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是魔物捶打自己肚皮的那个画面。
他想告诉我什么?
为什么是我?
敲打肚皮什么意思?太饿了,让我给他烧点贡品?
白日里承诺给他吃的,结果转头就忘了,这是找我兑现承诺?
这魔物也是真的可怜,白日里饿得吃自己粪便。
姜隅实在不能细想,在他的观念里,人不应当那样子。
他从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够以那样的状态活着,人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这就是魔吗?
“你去哪?”沈决还没睡。
“师兄出去走走,你睡你的。”
“呵。”
“……”
姜隅掩上门,在天澜宗内搜罗一圈,收获有:三支香、两支蜡烛、一张烤鸡、几个馒头……
根据系统给的信息,他摸到春晖堂,也就是存放魔物尸体的地方,打算实现白日里的承诺。
其实按照他们老家的祭奠习俗,他应该再准备一些草纸作钱,但是深夜行动不便,就尽量简化了,先解决对方的温饱要紧。
姜隅坐在屋顶上,掀开瓦片,看见魔物的尸体,装在一个长盒子里。
那魔物直愣愣望着他,仿佛在笑。
虽然知道对方已经死了,但乍一看,他还是不免心惊,默念哦弥陀佛。
房间内被布上了阵法,有七八名弟子围绕阵法打坐,应当每个门派出了一名弟子参与。
不知道天澜宗出的是谁。
一名弟子突然抬头,额生红痣,与姜隅四目相对。
姜隅:“……”
那名弟子与其他人说一阵话,便起身离开。
“哥哥,”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嘘,”姜隅压低声音,“师尊着我过来看看,以防不测,小声点 ,我不想暴露。”
“哦哦哦。”吴忧鹤点头如蒜捣,在姜隅身上东闻闻,西嗅嗅,“哥哥给我带好吃的来了吗?”
姜隅掏出烤鸡,“诺。”
反正里面那位仁兄皮肤焦黑开裂,它可能也不会再想看见烤鸡……
“哇!哥哥真好!”
吴忧鹤依偎着姜隅吃烤鸡,偶尔给姜隅喂一口。
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姜隅吃着烤鸡,内心忧愁。
要是吴师弟不在还好,他可以想法子溜进去。现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进又进不去,走也走不开。
就在他想找个借口打发对方时,吴忧鹤道:“哥哥想去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姜隅暗自心惊,犹豫道:“是有点,昨日没看清楚,疑点重重,但身份敏感,实在不方便。”
“这好办。哥哥想做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吴忧鹤冲姜隅眨眼,“不过不说也没关系,哥哥想什么我都能猜到,只是我喜欢哥哥亲口告诉我。”
说罢,他跳下屋顶,冲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大概是用了结界阻挡,姜隅没能听到内容。
其余弟子纷纷起身,离开了房间,房间内就只剩吴鹤轩一人。
“下来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