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黑影
柯府平静得很,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但也不能放松。动用兵符要兵部同意,得让神枢营继续盯着。
太子说,连韦皇后最近也见不着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实在摸不准,估计不太乐观。
东郊外围被清得干净,兵部批的是一月的练兵时限,回报说每日能听到军士训练之声,营外搭了四座临时瞭望台,防得严,还是探不到里边的情况。神枢营里精英不少,但拔尖儿的却没几个,做不到仅凭一对耳一双眼就能探到机密,有机会,还是得搞几个人才,卓修璟一边骑马往御林军营赶,一边在心里盘算。
威子说,周世雄去御林军找他,还等着呢。
周世雄候在御林军的议事厅,见卓修璟进来,放下茶盏迎上来,急说:“东郊守卫营的校尉大早上集合了兵士,一直等不到卿文勇来下达命令,才派人来通报给我。我又到他府上去找,连着他女儿一起不见了人。围了一片山搞练兵,却又丢下兵不管了,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什么时候开始找不着人的?”卓修璟问。
“他府上管家说昨天晚上还在,卿若锦丑时发了病,大喊大叫,他们去查看,被卿文勇赶走不让进院子,差不多寅时三刻,院里才安静下来,众人以为小姐睡了,就没当回事,直到早上去伺候的,才发现小姐和老爷都不见了。”周世雄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卿若锦的闺房我进去看了,一片狼藉,床单被褥都被撕成了碎布,棉芯散了满地,硬是像野兽发狂撕咬过的场景。”
卿文勇府外,几乎没人见过卿若锦。卓修璟暗思,莫不是与国师的邪药有关?
“统领!”詹永康抱拳行礼喊了一声。然后又点头与周世雄打了下招呼。
詹永康神色不太对,卓修璟对周世雄说:“行,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继续找找,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
詹永康四十来岁,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脸上白净,看着不太像个拿剑的,倒有几分像教书匠,此时只穿着便服,应该是才从公务的地方回来。
见周世雄走远,才沉声说:“刚才周指挥说的事,我顺道听了一耳朵,正好我要报告的事也与此有关。”
詹永康看卓修璟一直转着手上的象牙扳指,专注在听,继续说,“昨晚快到寅时的时候,监视柯以政的四个兄弟被一个黑影故意引到了卿府附近,就见卿文勇背着一个人,越屋顶而出,背着的应该就是卿若锦。那时黑影不见了,兄弟们觉得奇怪,转而跟踪卿文勇,他轻功及反侦能力非常强,兄弟们就隔得有点远,可跟了一会儿,又出来几个黑影干扰,给兄弟们使绊子,将人给跟丢了。”
卓修璟停下转动扳指的动作,问:“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
什么人竟然能反跟踪神枢营的探兵?还能引着神枢营的兄弟跟着他们的步伐行动?詹永康有些汗颜,回来的人竟然连对方相貌都没看到,如实禀道:“兄弟们说,引他们发现卿文勇的,与掩护卿文勇逃走的,不像同一伙。先后的黑衣人轻功都极好,他们与后来的几名黑衣人有过短暂交手,一个兄弟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他们目的不在杀人,只是拖延时间,好让卿文勇逃离我们的追踪。”
神枢营昨日才查到三十六具婴儿尸体的掩埋之地,正准备要整理报给京衙,卿文勇就突然携女逃离。按理说,他应该还不知道神枢营已经查到了他身上。
两伙黑影又是什么人?有人要故意引神枢营去发现卿文勇逃跑,又有人不让神枢营追上。
“凭什么断定是两伙人?”卓修璟问。
詹永康:“吸引兄弟们的黑影,使用的是远程武器,不是箭就是弩,从远处射了一只不曾见过的箭矢,正中一个兄弟胸前最坚硬的护心甲上。请军匠看过,这矢比弓箭短,又比弩箭长,通体铁筹,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后边几个黑影使的是剑,受伤的那位兄弟伤口又细又深,我觉得,有点像靖国的柳叶刃。”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了,寅时,正是一日之中最暗的时候,什么射手可以不偏不倚的正中三寸护心甲片?还有靖国!御林军中曾经查出,混入过靖国人,难道真有敌国奸细在参与扰乱朝政?
“发现婴儿尸体的情况,马上差人报给京衙,叫顾四春即刻组织全城搜捕卿文勇。另外,通知周世雄,让他找个借口封锁城门,暗中全力配合抓人。”虽然此事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但卿文勇已是废子一枚,东郊守卫营掀不起波浪,坤王对太子的威胁就已大大减弱,卓修璟也松了一口气,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问道:“东郊守卫营情况可探到了?”
“查到了,”詹永康知道事情关键,将最精锐的高手都派去东郊探查,否则也不会留下没太多经验的探兵被黑影溜着玩,“卿文勇确实居心不良,东山上布防呈围京之势,兵部居然还准他动用了火器营,将四枚射程最远的红夷火炮都调上了山,炮口全对准了东边城门方向!”
卓修璟一阵心惊!他们已万事俱备,不过是在等一击必中的机会!等皇宫里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还是等北面的军队汇合?或许,都有!
难怪二皇子出征,黄勤极力劝说皇上增加兵力,卿文勇三番五次阻止周世雄提拔,是因为周世雄不好掌控,后来就索性将他手中的右军指派成了征西军,目的就是减少悃京城防,这棋布得远!
若东山火炮启动,卿文勇再率军杀入皇城,单凭他手中的六千御林军,就算皇宫墙高壁厚,也根本拖不过两日。还有西北的苏一鸿,坤王定会让他派军支援,那顷刻之间,这皇城就会血流成河,江山易主!好险!
坤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积了几片落叶,侍女踮脚拣了,持帕擦洗石狮,双手冻得微红。房檐下不知何时筑了一个鸟窝,窝中鸟早已南迁,一个小厮正举着竹杆清理。
“坤王府”的门匾下,徘徊着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他双手互插在宽袖中,偶尔抽出来互相搓一下,又快速插回去,不时翘首透过半开的朱红大门往里瞅。
鸟窝被一顿捅捣,终于受不住力,猛然掉下来,顺带着下来一层灰和泥,持杆的小厮呸呸的吐着不小心掉嘴里的泥土。那男子见了,机灵的从袖中掏出洗得失了颜色的帕子,递到小厮面前,讨好着说:“小哥别嫌弃,洗干净的。”
小厮斜眼看他,也没接帕子,又向旁边呸了一口舌尖上的泥,问:“打哪来的?”
男子弓着腰说:“宜州。”
小厮上下打量着他,衣着还算干净,可惜都是粗衣烂料,还不如他身上的穿的,轻蔑的说:“宜州?离悃京挺远的,打秋风也不容易啊。”
正说着,看门小厮出来了,将手中的白色祥云纹玉佩塞给男子,不耐烦的道:“都跟你说了,七小姐早已不在府中,杜管家也不认识这玉佩,你走吧,走吧。”说着挥手示意男子离开。
男子捏着玉佩又往看门小厮手里递,着急的说:“你给王爷看看呀,王爷一定认识。”
小厮冷笑:“呵,你以为你谁呀?王爷是随便什么东西都看的?”说着就要关门。
男子用手阻着不让关,哀求道:“小爷,你帮帮忙,禀告一声,我是你们七小姐的未婚夫。”
小厮怒道:“没听说过,快滚!”
说完就拍打男子阻门的手,那男子也不退缩,一人骂,一人求,两人就这么僵持。
关启禾从街上玩耍了一圈回来,身后跟着小五子,小五子胸前抱着好几个纸袋,堆得快要挡住了脸。
关启禾拿着一袋糖霜葫芦,一边吃一边对着关门的小厮招手,叫道:“诶,别关,等我一下。”
走到门边,嘴中还包着颗糖果,看到陌生男子阻门,含糊不清的问:“你是谁?胆敢在这儿吵闹。”
男子作揖道:“在下乃宜州梨树村头名秀才陆明浩,与王府七小姐关止因曾有旧约,特来寻她。”
看门小厮告状道:“这人胡说八道,什么有约?他刚才还自称是七小姐的未婚夫。”
关启禾立即难过起来,他刚得知七姐被黑衣人掳走那会儿,又是伤心又是着急,为这事去求父王,还被责骂了几回。在家里不吃不喝难过了好多天,还是卓佩娴叫着几个别家的公子哥儿找他玩了几场,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或许真如卓佩娴说的那样,又没人见过七姐尸体,说不定她在别的地方过得好好的呢。现在被眼前的人一刺激,又想起七姐来了。
关启禾上下打量男子,疑惑的问:“你就是陆明浩?她在的时候,可从未与我说过有未婚夫,你怎么证明?”
陆明浩看这小胖子衣着华丽,后边还有个小跟班,刚才命令人别关门的口气霸道,想必是这王府中的主子了。将那枚祥云纹玉佩毕恭毕敬的双手递到关启禾面前,说:“我与因妹自幼弄青梅骑竹马,总角之情甚深。此乃因妹赴京之时,留给在下的定情之物,并约定等我入京会试时,就与我完婚成对。陆某所言,绝无虚假。”
关启禾听他说话文绉绉的恶心,起了一身难受的鸡皮疙瘩,皱着眉接过玉佩,正反面略看了一下,丢还给他,说:“全悃京的人都知道,我七姐于下元节第二日就被歹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不说你这玉佩本就寻常无奇,随处可见,根本无法证明是我七姐送你的,你刚才说的话也是你一人之言,是真是假有谁知道?”
陆明浩从胸口摸出一封信,递给关启禾,说:“这是因妹到京后寄予我的信件,可证明鄙人所言不虚。”
关启禾将信看了一遍,字迹确实是七姐的,信中说的是悃京所见所闻和受易尚仪教导礼仪的事情,还讲了与他一起饮酒被罚的事,在信末提了一句想念梨树村及浩哥、虎子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当的言论。
关启禾不信这人会与七姐有婚约,若是真的,当初又怎么会与二皇子定下婚约呢?只是想到七姐还在府中的时候,的确时常提起这个人,看在他曾经很照顾七姐的份上,对他的撒谎也不好过于苛责。
只是把信放回信封,还给他,说:“你在京城住在什么地方?如果我七姐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陆明浩再次施礼道:“贵人叫止因为七姐,那您就是王子了?不敢劳烦,鄙人暂住于贡院旁的‘青云苑’。”
关启禾点点头,准备跨门入府。
陆明浩又说:“辛苦王子,我初入悃京,路况不熟,能否请个小哥送我回去?”
关启禾冷笑,指了刚才打鸟窝的小厮,命令道:“陈贵,你送他去。”
关启禾入了府,糖果也不吃了,将袋子丢给小五子,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小五子接了,偏头问:“主子,怎么了?”
关启禾叹了口气,说:“我七姐一直说浩哥浩哥的,我还以为是个多有男子气概的人呢。他肯定是才到悃京,想来寻七姐的,但听说她失踪了,就想大着胆子冒充她未婚夫,真是可耻得很,我真为七姐不值。七姐在就好了,她就能看看这人什么小人德行。”
小五子问:“那刚才你还让人送他回去。”
“我也只是看在七姐的面子上才对他客气。”关启禾答。
关启禾单纯贪玩,可人又不笨,从陆明浩的话中就听出了一些事情,他是秀才,又住在贡院旁边,定是到悃京参加春闱的。他都能从宜州到悃京,怎么可能会在城里迷了路?借口让穿着坤王府下人服饰的小厮送他回去,是想要让贡院的管事们知道,他是坤王府的客人,跟坤王府攀上了关系,那还不得特殊照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