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暗
四壁无窗的暗室,二十多双眼睛里,充斥着深深的恐惧。
苏慈安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她要将女儿去世的悲痛和愤怒全都发泄在黄府抓回来的人身上。她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那些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和痛苦,这些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她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
随着铁门无情的关上,众人如被推入了万丈深渊,慌乱、紧张、害怕的情绪让呼吸都变得急促。
“哐”一声,屋顶的铁皮小窗被开打,两个狱卒从方洞里倒下五六十条粗细不一的蛇,蛇雨散落,一群人疯了似的大哭大叫,向四边散开,但屋子就这么大,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铁皮窗一关,暗房再次暗黑一片。苏慈安在门外听着惊恐的叫喊,脸上表情扭曲,仰头大笑,笑着笑着泪就从眼角流出来,说道:“没有人说出实情,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暗房中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不停有冰滑恶心的东西在脚边、在腿上、甚至在头上蠕动,到处是跳着脚尖叫拍打的声音,还能听到群蛇吐芯子的“嗞嗞”声,时不时被那东西咬上一口,只是疼,却没毒。
黑暗中的未知最是令人恐惧,众人精神高度的紧绷,时刻不知道身边突然就会冒出什么怪物。胆大不惧蛇的还好一些,胆小一点的虽然睁眼也看不见什么,却还是不敢闭上眼睛,根本无法睡觉。
第二日,不少人崩溃了,摸到铁门就疯狂拍打,哀求着放自己出去。有一个侍女似乎是已经吓傻了,在两墙的夹角处缩抱着自己的双腿,口中喃喃自语,说的是什么,谁也听不清。
屋子顶上的铁皮被打开,突然的光亮射进来,里边的人无法适应,闭了一下眼睛,又像舍不得这光似的,赶紧睁开。地上都是蛇,有一些已经被踩踏成了蛇泥,混着污血黏糊糊的涂在地面和鞋底。
狱卒从洞口丢下一些黄黑的粗面馒头,不发一语又迅速关了洞口。
一个尖细的女声喊道:“水,水,丢点水啊!喂!”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大伙儿摸索着在地上拣馒头,摸到一手湿腻,也不管馒头上是否沾到了死蛇的血泥,狼吞虎咽的塞到嘴里,谁知道下一餐是什么时候呢?
“是不是有人拿了两个?我怎么摸不到了?”一个听起来年纪不大的侍女问。
“到底谁害的夫人,快点承认吧,要不然全都得一起死。”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关予茉院中管事的红萤。
小悌十一岁,一年前才被卖到黄府,谁知道就摊上了这灾祸,她说:“红萤姐,一直是春雨他们几个在负责食物,我们下等女使就管洒扫,管我们什么事啊?你跟外边说说,先放了我们吧。”
红萤说:“我说管什么用?我还被关着呢,谁有胆子害了人,又没胆子承认,连累我们跟着受这罪,真是缺他娘的大德。呸!”
春雨哭哭啼啼的说:“我也不知道啊,食物一直都是按府里规定来的。对了,二姑,你又不是厨房的,你总去厨房干嘛?”
关予茉金贵,还未到生产的时候,就随身安排了两个稳婆跟着贴身照顾,其中一个稳婆叫戚二姑,做了三十年接生的营当,经验丰富,不少高官府中的公子小姐都是经她接生到这世上的。
戚二姑气急败坏的吼道:“小蹄子别乱咬,你懂什么?妇人吃错了东西,生孩子受罪得很,我那只是去检查一下。”
春雨:“瞎说,夫人吃的东西,每一餐都是厨娘配好给她过了目的,还用得着你检查。”
一个小少年的也接口说:“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去过厨房。”
戚二姑在黑暗中伸出手指,自己也不知道指着谁了,骂道:“老娘我撕了你们的烂嘴!小伟,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与春雨的勾当,一对狗男女,为了撇清关系,联起伙来诬陷我,臭婊子,破烂货,不要脸!”
春雨骂人哪有这老太太厉害,被气得只会大吼:“你胡说!我们没有。”
几人还在争吵,外边响起胡妈冷漠的声音,问:“有人想清楚了吗?”
春雨大声喊:“苏王妃,定是戚二姑下的药,你放我出去,我要举报。”
冰冷的铁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持刀的狱卒说:“举报的出来。”
苏王妃斜眼看了看春雨,面无表情的说:“举报可以,但若是我查出你说的内容不实,下场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想清楚了?”
春雨咬着唇,有点心虚。但瞟到苏王妃身后铁笼里的两只半人高狼狗,吐着舌头,流着口水,一呲牙,锋利的牙齿像是刺入了她的身体。怀疑如果不出去,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喂了狗。回头看了一眼小伟,走出暗室,坚定的说:“我不敢乱说。”
戚二姑在门关上前大喊道:“王妃别听她乱吠,她与人私通被我撞见,就想趁机坑害我。小悌,小悌也见到了,她可以做证。”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将戚二姑随后的咒骂一并关了进去。
接着没多久,戚二姑就被叫了出去。几个焰红的烙铁烫得她的皮肉滋滋冒烟,发出焦肉的臭味。她坚称自己未下药,只是贪图小便宜,偷拿了几次府中的肉和酒。
小悌吓得直哭,说确实是见过小伟与春雨姐抱在一起,其他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三人又被丢回了暗室中,一起丢进来的,还有那两条大狼狗。
只听一阵犬吠狂叫,一片鬼哭狼嚎,犹如修罗炼狱。
撕咬之刑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铁门才再度打开。狱卒吹了一声狗哨,两只大狼狗目中闪着通红的凶光,呲牙咧嘴的从黑暗里窜出,血迹将皮毛黏在了一起。而暗室内呜咽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戚二姑中气不足,却还能喘着气骂人:“肥猪过年,两个挨千刀的货。以为害我,你们就没事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春雨被咬得不轻,疼得只剩下抽泣,不再答话。
红萤没了强硬的态度,有气无力的说:“行行好,谁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算是救救我们!”
过了半晌,小悌哭得悲怆的声音,哑着说:“红萤姐,刚才有人推我在他前边挡狗,我好疼啊,两只手都好疼啊。”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屋顶的小洞再度打开,暗室横七竖八的倒着血迹斑斑的人体,有一个侍女被咬得严重,半边脸上露出骨头,已经奄奄一息,还没死的十几条蛇在她们破烂污糟的衣裙上爬来爬去。
一个侍女张张嘴,没出得了声音,努力的咽了一下几乎没有的唾液,沙哑着对着上方哀求:“水,给点水。”
上边的狱卒冷笑道:“水?王妃没交待,不敢给。尿要不要?大爷倒是有尿。”
说完就脱下裤子往洞中撒尿,躺在洞口下的几个侍女还真就张着嘴去接。
另一个狱卒说:“雷哥,算了,她们挺可怜的。”
雷哥抖了抖身子,提起裤子说:“里边有你相好?瞧给你慈悲的。”转身拿了篮子,依旧向洞口里倒粗面馒头。
之前那个狱卒蹲下,对着洞内劝说:“你们还是交待吧,这样下去,死都不得好死呀。”
角落里两天没出声的女孩向上伸起手,干涸的嘴唇一动,说:“我,是我。”
卓修璟换衣服时,威子就一边向他禀报了个大概。周世雄叫来了人来,说卿文勇向兵部报了备,调动了驻扎在悃京城东郊的守卫营,封了东郊,不许任何人出入,宣称是要搞大型练兵。
皇宫内形势不明,早朝已经彻底停了,多名大臣入朝求见皇上均被拒。此时练兵的动作实在让人觉得危机重重!兵部竟然还能批准,这是拿准了皇上的情况?
卓修璟立感危机四伏,出了府就直奔御林军营房。
御林军比不了宿卫军,也就六千多人,好在都是各地各军中挑选的精英,不但要求背景干净,还要神思敏捷,功夫了得。原先田卫贪着好处往军中塞了些人,毕竟也是少数,影响不了御林军是精锐之师的根本。
田卫贪财,在军中想要得提拔,那就得孝敬到他老人家满意为止,他只管自个儿捞足了油水,御林军弟兄们的月银经常被户部拖欠,他也就意思性的催一下就算了,长期下来,再是精锐,也会军心不齐,懒散混日子的竟占了多数。
卓修璟接管御林军后,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整顿,该讲纪律时绝不容情,该讲兄弟之情时也绝不含糊。穆行渊敢拖发月银,他就敢带着御林军的兄弟天天守着他,出恭都有人守在茅厕叫加油,那老头欠谁的,都不敢欠这个悃京出了名的老混子。原先军中的几个刺头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全军上下无不服气。
御林军分五个营,五营的指挥使及都统、都检点等人已聚在议事厅,见卓修璟进来,起身抱拳行了军礼。
卓修璟示意他们坐,自己也坐到主位上,说:“殿前营的名册给我。”
都统段昕从桌上的几本名册中翻出一册,递给卓修璟。
卓修璟一行一行仔细扫视名册,嘴上安排着:“八道宫门值守的不变,左右两营各抽一半人,十二个时辰分成三班,无间断在宫门外常驻暗防,左右营指挥史最近多辛苦些,发现可疑人可疑事一律不可放过,必须核查无误。”
殿前营是唯一能常年值守于皇宫以内的军队,也是距离皇上最近的军队,殿前营指挥史祝青河很少见卓修璟如此严肃,又单独细查他管理的殿前营名册,担忧的问:“统领,殿前营有问题?还是宫中有巨变?”
卓修璟抬头瞪他一眼,说:“我为何安排的是暗中加强防卫?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前几日就已加强了宫门值守,加上卓修璟刚才的安排和语气,气氛如此凝重,就算不说,大家都已感受到了情况紧急。可在这“变”没有发生之前,谁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讲,朝廷上下已经有许多议论,御林军目前也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保证不论发生任何事,皇宫也定要安全。
段昕年近五十岁,曾在漠涸军呆过几年,跟随卓呈德打过几仗,得卓呈德推荐入了御林军,颇有威望,卓修璟初任御林军时,他出了大力帮着打理。
二十多年前宫中发生惊变时,他还只是殿前营的一名御前侍卫,历史竟好似正在重演一般,紧蹙着眉头,提议道:“统领,下属觉得,对战讲究知已知彼,该是动用神枢营的时候了。我们只靠防备还不够,必须掌握外边的异动,才好提前做好对应,在隐患出现苗头时就掐灭,远比火焰烧起来了再去灭,要有效得多。”
神枢营指挥使是詹永康,神枢营的兵士最少,也就四百多人,平日里的日子好过得很,每月就等着领俸禄,可一旦有了任务,许多时候都得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干活,能不能带回来也不一定。
卓修璟还在看名册,眉眼间也不轻松,点点头道:“段都统说得是,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太过被动。内城督察巡视就由你和詹指挥史安排部署,”手指按着名册,思索片刻,抬起头看向詹永康,“詹指挥,找个几善于侦察的,盯紧柯以政。另外,能不能查到宿卫军东城守卫营的练兵情况?”
暗中监视柯府不算太难,但练兵属于高度机密,整个练兵区域都会设置明哨暗哨严密的巡防,为的是防止敌军掌握我军军情。想要查到练兵区域里的情况,难度不亚于刺探敌情。
詹永康沉思了一会儿,咬牙一拍大腿,坚定道:“定不侮命!”
卓修璟点了点头。
又将名册推到祝青河面前,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这个叫曾如萍的,入军籍册找给我,这人,让他晚上去我府里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