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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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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显渡光着上身蹲着,背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直直的从左肩贯穿到右腰,皂角汁和着些水,粘稠的涂满整个头。他低头闭眼,一边抓揉一边命令道:“好了,冲水。”

    哗啦一声,一盆凉水不但冲了头,还冲得他满身湿透。他一只眼进了皂角汁,一把捞开头发,骂道:“看着点,冲个水都不会吗?”

    睁开的一只眼睛看到提着木盆的少年,正哈哈大笑,冲他叫了声:“爹!”

    卓显渡大手在脸上一抹,头发湿漉漉的甩到身后,双手重重拍在儿子肩上,笑得嘴角咧到耳根:“臭小子,不跟着你娘好好呆在普城,跑来这干嘛?”

    卓显渡还是从悃京回来时,绕道回了一趟普城,又有好几个月没见着母子俩了,突然见了又长高的儿子,高兴得头发没冲干净也顾不上。

    卓显渡力度太大,卓无焕被拍得脚跟踉跄了一下,说:“来找爹,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卓显渡抄了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跑这么远,你娘知道吗?”

    “知道,我跟娘说了才来的。”卓无焕由着爹揽着肩,向主帅营房里去。

    营房地上放着一个竹筐,围了几个军士,或蹲或站的翻看筐中的物件,陈耀祖手中拿着一把弩枪研究,见父子二人进来,陈耀祖扬了扬手中的弩枪,说:“焕小子可以啊,看着都像模像样的,不知道准头和力道如何?”

    卓显渡转头看向儿子,问:“你做的?”

    “嗯,”卓无焕跨步到筐前,从筐里提出一件无袖护甲,“武器是去年和今年陆陆续续做的,护甲是才新做的。”

    卓无焕热衷研究兵器,不被母亲叫去寺院帮忙的时候,就在家里敲敲打打的鼓弄。黔北派来的那些老弱残兵上不了战场,随军带来充数的武器护具也残旧不堪,十来岁的孩童用点力气,都能刺穿那些生了锈的甲片,丢了可惜,就随着一起送到了普城安置。卓无焕拿了一些来,熔成铁水,加了自己研究的材料打磨,试验了好几次,才铸造了这件甲衣,拿砍刀试过,十分的力气下去,仅留了些印痕,自豪得很,骑了三日的马,赶来给父亲看。

    卓显渡走过来,从儿子手中拿过甲衣,举起看了看,说:“摸着还行。”又放到地上,抽出挂在墙上的雁翎刀,用力砍在甲片上,甲衣受力弹起一寸,“镗”的一声,擦出星光。

    卓显渡哈哈一笑,拣起地上的甲衣:“臭小子不错。”转身对陈耀祖炫耀般的说:“三年前有这件甲衣,老子身上就不会背着这条疤了。”

    陈耀祖“啧,啧,啧”几声,隔着络腮胡子也能看到那扯嘴笑露出的牙齿。他对身边的军士说:“别看了,走,全抬出去,好不好用得试试才知道。”

    校场上正在训练的上百个士兵全围了过来,黑压压一片人。陈耀祖平举弩枪,对准五十步外的训练木靶,扣动板机,利箭飚速而出,如电光闪过,正中红心。

    一个小兵跑过去拔箭,拔了几下拔不动,朝人群大声喊:“箭头陷进靶里去了。”

    卓显渡与陈耀祖几人到靶前近看,箭头入了木心四寸,可见此弩力道之猛。

    陈耀祖“嗞”一声吸气,摊着弩问:“焕小子,这弩送给我可好?”

    卓显渡拍了拍身边的儿子:“厉害啊,这弩怎么做的?”

    卓无焕一脸灿烂,笑起来右边脸颊上显出一个酒窝,将这少年称得俊美,他从陈耀祖手里拿过弩,指着箭巢,说:“我参照曾经西域胡人的弩弓,对弹力装置进行了改良,弹劲加强了几倍,就算普通士兵也能轻易扣动板机。若是用来射猛兽,三十步距离就算是大象也能射穿。”

    卓显渡傲娇得不行,脸上的笑就没掉下来过:“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哈哈。”

    陈耀祖竖起大拇指:“确实厉害,我从没用过这么有劲的弓弩。”一把拉过卓无焕,黝黑的脸媚笑道:“这弩,就送陈叔吧?行吧?行了。啊。”一把从卓无焕手中抢了弩。

    卓显渡问:“这弩能大批量生产吗?”

    卓无焕摇摇头:“暂时不行,好的牛筋不好找。而且这弩得配好的箭矢,这十几支箭就花了我存了很久的铁料,仅箭头用铁,达不到这效果。”

    卓显渡轻轻叹息,他还想着让几个营的军匠都来学一下,给军中配些像样的武器。他想了下,又问:“那甲衣呢?把废料都熔了,能做多少?”

    卓无焕看父亲期待的样子,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的说:“也做不了,普城里存的甲衣多是皮革料。全铁片的甲衣笨重,我添加了铜,对淬火要求很高,一来我们没的那么多原料,二来一般的工匠技术达不到。”

    陈耀祖看这父子二人情绪低落,说:“唉呀,焕小子才多大点,这手艺比几十年的老军匠好多了,等收了南蛮那边的轱轳山,铁铜还不随便采?”

    卓显渡看看儿子,自己不该给孩子平白添了压力,道:“没事,又不急,南蛮子打不过来。”

    “我准备给爹铸一把绝品刀,下个月给你送来。”卓无焕又露出了那个小酒窝。

    关止因想着白天彩环跟她说,悃京城里每年都会有两个不足周岁的男孩被妖怪吃掉,觉得有些惊悚。而且想着要离开五个月,心里也舍不得离开母亲,趿着鞋跑到娘房中,见娘已经睡下,不征求娘的意见,就跳到床榻上躺了,挨着娘聊天:“娘,我明日一早就走了,你和彩环要好好的。”

    这床挺大,女儿七岁后就让她自己独睡了,突然跑来榻上挤,孔玲像是有点不习惯,明明还宽,却还是向里挪了挪,说:“你也自己万事小心,为人做事要低调一些,世间万般,都不如你平平安安。”

    关止因点了点头,侧靠在枕上,看着娘说:“娘,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哄我睡觉,跟我讲过一个狐仙的故事,记不清了,你可以再给我讲一次吗?”

    孔玲没接话,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色小锦袋,放到女儿手中,锦袋用针线缝着封了口。关止因翻看了一下,打不开,问:“里边装的什么?”

    孔玲说:“我算了一下时日,你下次生辰时可能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过了生辰再拆开这个锦袋。”说完又握紧女儿的手,强调说:“一定要保管好,不要掉了,也不要让别人看到。”

    关止因很好奇,可是没问出口,娘似乎总有许多秘密。捏着锦袋乖巧的又点了一下头。

    孔玲慈爱的笑一笑,伸手在女儿肩臂处轻轻的拍,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一样,讲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禅音山,山中一年四季环绕白雾,有如仙境。山上的密林深处,有一座禅音寺,寺中有一个小沙弥,有一次,小沙弥提着桶到山溪边打水,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白狐。

    “小沙弥将小白狐揣进怀里,带回了寺庙照顾,将自己每日的斋饭分一半给小白狐,带着它一起诵经,一起坐禅。小白狐的伤很快就好了,可它却不愿意离开,整日跟着小沙弥,就这么一直住在寺庙里。

    “过了些年,小沙弥长大了,主持给他取了号,叫‘空灵’,小白狐也长成了大白狐,渐渐能听懂了佛经。那样的日子不断的重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单调又单纯。再后来,又过了许多年,空灵开始慢慢变老,从空灵变成了空灵法师,做了禅音寺的主持。白狐看着寺中不断有新来的和尚,也不断有和尚逝去,空灵法师从没有胡须,变成了长胡须,最后胡须也全白了。

    “有一天,空灵法师对白狐说:‘你随我在这山中虔心修行三百余年,已得了灵性修为,化为人型后,要一心向善,勿要为祸,你人间尚有一悟和一劫,才能继续修仙寻道,此后,就下山历练去吧。’

    “第二日,空灵法师就消失不见了,白狐寻遍整个禅音寺,找遍整个禅音山,都无法找到他。

    “在当初被小沙弥拣到的那个山溪边,白狐化出了人类女子形态。她遵照空灵法师的嘱咐,离开生活了三百多年的地方,去往了凡尘。”

    “后来呢?”关止因闭着眼睛,听见母亲停下了声音,追问道。

    孔玲理了理女儿鬓边的头发,躺下身子,继续说:“后来,这只白狐到了一个城镇,对千般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东游西逛。狐狸天生带着妖性的诱惑,人们看着她,就移不动眼光,不少起了色心的男子,一路在她身后尾随,她随便拿起路边摊上的物件把玩,就会有男子争抢着为她付钱。

    “那些男子后来发现她不明人事,对谁都笑,心思单纯,色胆包天的就起了歹念,争抢着想拐走她。几个男人还在争执时,一个身骑高马的鲜衣男子,乘风而来,怒声呵斥,赶走了那群男人。

    “这个男子高大英俊,风度翩翩,对白狐百般呵护,带她游湖骑马,教她赏戏猜灯,将她藏到了自己的宅子中。白狐初入凡世,被男子金枝玉叶的养着,甜言蜜语的哄着,短短数日,就对男子产生了深深的依念和信任,不顾四界天条,爱上了男子。

    “什么四界天条?”关止因似乎有些困了,懒懒的问。

    “传说人间只是一界,除此之外,还有天界、妖界、鬼界,其实应该还有一个魔界,但魔并不是自然而有的,极恶之灵皆为魔,人会成魔、妖会成魔、鬼也会成魔,若神仙起了邪念,行极恶之事,也会坠仙成魔。天界有个四界司,掌管着天条戒律,四界不准互通,不得互相干扰,因此,跨界生灵是不能在一起的。”孔玲解释完,看女儿很困,问了声:“还听吗?”

    “嗯。”关止因用鼻音轻答。

    “白狐明知不能与人相爱,仍然固执不改,宁愿放弃三百多年的修为,也要守着男子。再后来,她腹中有了胎儿,孩子快要出世的时候,四界司就察觉,派了司将到人间捉拿她。

    “她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设法逃跑了。无助之时,想起了空灵法师。可她赶回禅音山,密林深处白雾依然,禅音寺却像从未存在过似的,当然更找不到空灵法师。

    “这天深夜,山下骤然下起暴雨,她躲到了一处山洞中,突然肚痛难忍,一个散仙刚巧偶然经过,帮助她产下了一个儿子。白狐终是悟了人间一爱,却未渡过人间之劫。”

    孔玲看到女儿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手背无限疼爱的抚过女儿脸颊,将她手中握着的那个红色锦袋,放入了她胸前的亵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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