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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学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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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王府大办宴席,食之皆为山珍野味,饮之皆为琼浆玉液。席间众人恭贺之声不绝,将七小姐夸得天上人间,绝无仅有。宴中,不知谁家亲眷说道:“七小姐定是天选祥瑞之人,你看,不但连日的风雪停了,连天上的太阳都现了佛光。”

    这佛光的定义也不知道是什么,众人就随声附和。由此,关止因莫名其妙变成了能带给邺国鸿运的吉祥之人,消息变着花样满天飞,越传越离谱,甚至变成了入凡尘传佛音的天女。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特意散布,总之,不过几个时辰,这个传说就遍布了京城。稍微熟识的,打个招呼都是:“哎,你听说没?坤王七女儿是仙女下凡,据说是来人间普渡众生的!我们邺国有福了!”

    孔铃母女没怎么在宴前露面,入府不多久,关慕纪命人领着两人去佛堂拜见朱太妃。朱太妃是皇祖的贵妃,生育了两个皇子,四皇子关慕纪,就是如今的坤王爷,三皇子关慕南,在侄儿关启诚继位那年,死在了乱刀之下。太妃本应由宫中侍奉,应她要求,住到儿子关慕纪府中,颐养天年。她虔诚信佛,除了自己住的寿春园,每日就是到佛堂念经礼佛,平时也不让子孙们打扰。

    朱太妃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轻闭,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有规律的拔动,神案旁站着一个手握禅杖的僧人,僧人长须皆白,面目慈祥。

    孔玲母女跪地请安,等了好久,朱太妃未睁眼看,也不答话,连一个表情也没有。关止因心里想:爹还挺好的,就是这老太太怎么这么讨厌,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想着轻轻扭了扭僵痛的腰,孔玲手肘暗暗碰了碰女儿,提醒她,别乱动。

    “回去吧。”朱太妃闭着眼,声无波澜,但至少是发话了。

    孔玲叩头,答:“是”。

    关止因站起后,好奇的向四周打量,佛像好高,供的是如来,渡了金身呢!天哪,好有钱!余光扫到老和尚,和尚面上带着和蔼的笑,眼神却犀利的盯着她们,盯得关止因心里一阵发毛,也不敢再看,加紧了小碎步,跟在母亲身后跑了出去。

    孔玲母女被安排到了坤王府靠西的“淳园”。王妃苏慈安不喜欢管理府中琐事,打理府务的活,全都交给了能干的二夫人秦惠。秦惠想着彩环一路服侍孔玲母女入京,相互已经熟悉,就安排了彩环做淳园的管事,又另安排了八个侍女一起在淳园当差。

    一干侍女排列整齐,见主子们进来,齐声道:“三夫人安,七小姐安。”

    等孔玲母女落了座,彩环面对侍女们训话:“不论各位原来服侍的是谁,入了这个院子,今后就得认三夫人和七小姐为主子,定要牢牢记了,别总想着以前怎么着,也别嘴碎议论是非。”

    众人答:“是”

    景宣四年,关慕纪担任朝廷监察御使,巡视宜州官务及河渠修建,在那儿遇见孔玲,并与之同住半年。当时住的院中有许多下人服侍,孔玲因此多少知道些御下的法子,规矩要有,拉拢人心也不能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袋,让彩环分给侍女们。

    吩咐道:“我与你们七小姐初来府中,对府中事务不熟悉,有什么忌讳的人和事,各位多提醒。我们母女也没什么心气,不想与府内原先的主儿们争什么意气,只求个平平安安,一定不会负了各位的尽心尽力。”

    侍女们应声正答着话,跑进来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围着关止因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关止因打量着他,疑惑的问:“你是谁?你干嘛?”

    少年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靠到椅背上,一脚搭到另一条腿上翘着,懒散的问:“你就是父王找回来的女儿?”

    彩环向关止因解释:“这是七王子,哦,现在应该是八王子关启禾。”

    关止因笑道:“原来是我弟弟呀,你好呀,小胖子。”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胖了。还亏我给你带了见面礼。”关启禾面上发怒,一手指着关止因,却让人觉得他的怒气根本没有杀伤力。

    关止因觉得这弟弟胖乎乎的,嘟嘴生气的样子好可爱,揉揉他的头道:“好吧,七姐以后都不这么说你了。给我看看,啥礼物?”

    “不急,小五子说你是神仙,长得漂亮还有法术,让雪都停了,太阳还呼呼冒彩光?”关启禾听了传得离谱的流言,心中好奇,专程跑来淳园看“神仙”。

    关止因扑哧一笑:“神仙?世上哪来的神仙?”说着转了一圈,“我是人,你看,活生生的人。”

    关启禾也站了起来,矮了关止因半个头:“也就这样,一个鼻子两个耳朵的,不过,至少比卓佩娴好看。”

    关止因问:“卓佩娴是谁?”

    “卓将军家的小女儿,野蛮死了,上次听学的时候,她敢说自己是悃京城未出阁的女子中最美的,呸,臭不要脸。”关启禾一脸鄙视,说着拉了关止因的手:“七姐,改日我带你见她,让她看看,什么才叫漂亮。”

    刚刚还说“也就这样”,下一句又夸起来,关止因也不在意,捏了捏关启禾胖乎乎的脸蛋:“弟弟这小嘴真甜。”

    宴席时敬酒恭贺的人一个接一个,关慕纪饮了太多酒。半夜醒来头痛欲裂,用手揉着太阳穴,身旁躺着的苏慈安一边披衣起身,一边柔声说:“给你备的醒酒汤温热着,我去拿。”

    烛台上的蜡烛整夜燃着,方桌上支着个小碳炉,苏慈安用毛巾包了碳炉上的铜壶,向碗中倒醒酒汤:“王爷对止因再重视,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这么喝酒太伤人了。”

    关慕纪继续揉着穴位说:“你知道我心里最疼的是铭儿和茉儿,没必要试探。”

    “我哪有试探?王爷都五十有四的人了,我是真担心你身子。”苏慈安将碗递给关慕纪。

    关慕纪接过汤,一口喝了,把碗又递回来:“若不是杜大平那日提醒我还有个孩子,让他去查又刚好是个女儿身,我都忘了还有她们娘俩,你对她好点,今后才听话好用。”

    苏慈安有些不满:“我对你的哪个儿女不是尽心的好?”将碗放到桌子上,一口风吹灭了蜡烛。

    关慕纪躺回床上,侧过身子,背对着苏慈安,说:“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府邸,有必要的你都走动走动,好给他们提个醒。”

    苏慈安也上床,盖了被子,答:“嗯,知道了。”

    这悃京城大致分三圈而建。最中心是皇宫,皇宫有八门,四个大门分别为朱雀门、玄武门、青龙门、白虎门,臣子入朝、皇家出巡、外朝互交等较正式的场合行走使用,四个小门间于大门之间,分称东门、南门、西门、北门,是宫内采买、恭车出入、招纳宫女太监等杂事使用。

    悃京城设御林军和宿卫军,御林军专门负责皇城安全,宿卫军则要承担整个悃京城的保卫。

    第二圈称为内城,能在内城设院安家的,都是悃京城里非富即贵的主。内城繁华热闹,沿街店铺林立,骑车坐轿的都衣着华丽,城华街上福至楼、凤来阁等酒楼客来客往,店外往往有穿着各家服饰的家卫候着自家主子。

    与内城相隔一条悃京河就是外城,虽一河相隔,但景象与内城相差甚远,可也还算太平,叫卖杂货和吃食的小贩沿河设了摊,外城的人很多,城隍庙附近有几个流民安置区,临近一些小城镇中的百姓偶尔有逃难来寻活路的,就会被临时安置到这里。

    到了晚上,城华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福至楼门外,一名青衫男子,身高八尺有余,脸上轮廓分明如刀削,剑眉如锋,双目如炬,不笑时让人不寒而栗,只想退避三舍,可微一笑,又让人如沐三月春风,忍不住被他的笑感染跟着嘴角上扬。男子扶着的另一名八分醉的青年,对楼外等候穿着黑色裹红边服饰的侍卫招手,道:“三皇子醉了,你们好生照顾,送皇子回府。”

    领头的接过人:“谢过卓副统领,我们这就送三皇子回去。”

    目送三皇子关顾允的马车走远,卓修璟对身后跟着的少年说:“威子,驾着我们的车,走大路回府。”自己则转入一条小巷,在黑暗中向太博府而去。

    关止因到王府第三日,彩环禀报,说宫中来了教导礼仪的老师,王妃让她暂时搬到雅园住,要日夜学规矩和礼仪。

    关止因跪坐在雅园大厅中的蒲团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左指薅动右手上的银镯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腿都麻了,刚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赶紧又跪坐下去。

    苏慈安领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走进大厅,女子背部挺直,双手轻叠于小腹处,走路动作轻盈优雅,头上的步摇纹丝不动。

    苏慈安坐于主位上做了请的手势,女子微弯腿行礼后,才落座在侧下位。

    苏慈安向女子介绍道:“这就是我府上七女关止因,尚仪大人受累,小女自幼生活在山村野间,什么规矩都不懂,也只有请您,才能指点她像点样儿。”

    易菊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亲信,虽然只是五品官衔,但女官非常难得,五品的女官已是到了顶,故而自身带着傲气。若不是坤王府,其他府邸是请不动她亲自指教的。易菊笑道:“苏王妃过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坤王和王妃的吩咐,下官定会尽心尽力。”

    苏慈安转头对关止因说:“易尚仪到府上亲自教你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一来你要用心学,勤苦练,不辜负你父王对你的期盼;二来一日之师即为恩,尚仪大人教你一场,今后不论走到哪,都要以师礼尊之。”

    关止因点点头答:“是”。

    “七小姐之前虽然没有受过仁、信、礼、仪的教导,但只要用心,一些基本的功夫,一个月足够学得有模有样的,不用太过担心。今日起,我就是你的老师,现在我指你三个错处,你仔细听好。”易菊不急不缓的说。

    关止因依然点头答:“是”。

    易菊坐得端正,不愧是礼仪典范,将女子的端庄典雅表现得淋漓尽致,声音温柔又不失威严:“一错是女子跪坐应双膝着地,臀置于脚根之上,上身挺直,双手交叠于大腿,而七小姐双脚呈八字,脚掌露于裙外,太不雅观。二错是恭顺不足,苏王妃是王爷正妃,七小姐该称一声母妃,刚才王妃入室,七小姐应起身相迎,迎也需有礼节。三错是应答不对,长辈师长问话吩咐,回答应该谦卑有礼,七小姐随意点头,答话敷衍,是对长辈不尊。”

    关止因倒吸一口凉气,这几句话的功夫,自己就犯了这么多错,这规矩太多了,十几年的习惯要她一个月完全改变,太难了。

    接下来的日子,关止因每日跟着易菊练习站姿、走路、行礼……,甚至吃饭、喝水、洗脸都要有礼仪姿态,仅行礼这一项,关止因就学了五日,行礼还得分场合,有跪拜礼、鞠躬礼、作福礼、祭祀礼等等,怎么跪怎么起,又有诸多讲究。除了入厕和睡觉,易菊时刻盯着她,她每日过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耳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不对,重来。”倒不是易菊凶,相反,不论关止因怎么难教,她都有绝对的耐心,仿佛她天生就不会发火生气。只是每日被不停的否定,搞得关止因都怀疑自己生来就只配在山村里做个农妇。

    这一日,易菊端坐在矮桌前,指着书中的图画向关止因讲解各种服装、首饰、妆容搭配,以及哪种场合该怎么穿戴。关止因坐在矮桌一侧,在一个小本上做着记录,听得头晕目眩。突然背上被一个小东西砸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蒲团旁的地上多了一个小纸团。关止因偷偷拣了,藏到袖袋中。

    挨到了休息,她打开纸团看,不出意外,又是关启禾那个小胖子,约了晚上给她送牦牛肉干。

    这关启禾无心学问,整天想着玩耍吃乐,原先关慕纪安排着让他到笔山书院跟优秀学子们一同念书,他却领着一群学生逃学捉鱼烤鸡,先生们又不好过于责罚,他一去就带乱了学院的风气。关慕纪又安排了先生进府中只教他一人,但他要么睡过头,要么答非所问,安排的课业也基本完不成,先生被气得胡子直翘,他反而安慰先生:“不气不气,气坏身子无人替。”关慕纪只好随他去,只要不惹祸事,学问不学问的也就算了。

    到了子时,雅园里静悄悄的,院中房屋都熄了灯。

    两个黑影坐在屋后的台阶上,就着院门口灯笼的微光,撕着肉干。过堂风呼呼如刀片似的刮在脸上,一股股灌入脖领,关止因抖着腿嗞着气说:“冷死了,要不咱们翻进去我屋里吃?”

    关启禾也被冷得受不住,捣蒜似的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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