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个人
回到学校之后，已经是一点半，钟枝枝困的眼睛直冒泪花，硬撑着听颜证与楚河的损友互怼。
颜证一向没个正经，钟枝枝没想到，不苟言笑的楚河老师，竟然也无聊的跟小学生一样。
她以前看过一个段子，不要和傻瓜吵架，傻瓜会拉低你的智商，然后在他熟悉的领域战胜你。
这大概就是颜证每次都能怼的楚河说不出话的原因。
“下回再敢半夜打电话叫我去接你，我保证你见不到清晨的太阳。”
楚河停了车，恶狠狠瞪着颜证。
颜证敷衍着点头说好。
好不好的，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半夜打电话，也不是头一回被威胁。
“你回宿舍顺路送送枝枝，我就不过去了。”颜证往图书馆方向走。
楚河白他一眼，“大晚上不睡觉，你想干嘛？”
颜证头也不回继续走，“我想不开。”
今天的颜证真的很矫情，矫情的让人忍不住要锤他。
钟枝枝失去钟明明的时候，难受的一会儿要寻死，一会儿要报警，颜证失去所有的好朋友，不会比她当时好过半分。
她看着颜证远去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安慰几句，万一他真的想不开，寻死倒不至于，但很可能会砸了校长办公室。
楚河见她一直盯着颜证不动，眼神中的流露出不忍和同情实在叫人难受，抬脚就往反方向走，只撂下一句，“矫情。”
颜证说，他失去了所有的好朋友，其实是这个意思，有的朋友不在了，有的朋友即便还在，却不肯在他身边。
钟枝枝回过头来，跟上楚河的脚步，往宿舍方向去。
但是不跟上去问一问，钟枝枝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总想颜证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很快就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闹钟吵起来，拿起手机就要划过去，脑子有一瞬间的清醒，挣扎几下，勉强爬起来。
她的体能实在是太差，不好好锻炼，以后遇上强大的对手，逃走都困难。
颜证的只言片语中透露出那个人的强大，小云朵的幻境如真实情景，钟枝枝第一次对那个人的实力有了直观的感受。
不管是为自身安危，还是为了和妈妈有关的事情，她都要努力。
钟枝枝用十分钟的时间，制定了每天早上一小时的锻炼计划，勉强练习完之后，全身酸痛，身体哪儿哪儿都不是自己的。
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饭，颜老师的小长假训练计划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抬手看表，她有相当充裕的时间，享受早餐。
咖啡面包，豆浆油条，中式西式都来点。
八点半，图书馆四楼。
“颜老师。”钟枝枝边喊边推门进去。
颜证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放着一大堆照片和资料。
他头也不抬，“过来坐。”
钟枝枝坐过去，好奇的瞟了照片一眼，是那个人。
茶几上所有的照片都是那个人。
她有些吃惊，没想到颜证手里会有那么多那个人的照片。
她将所有的照片归拢过来，一张张细看，看的出来这些照片时间跨度很长，至少是十几年了，虽然精心保存，但其中几张因为时间的原因，呈现出淡淡的黄色。
“翻过来看看。”颜证说。
翻过去，照片的背面写着每一张照片的时间，地点和拍摄者，其中有几张写着钟明明的名字。
而这所有的照片中，最早的一张是十九年前。
那时候钟枝枝还没有出生。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学校投入大量的时间人力，都没能抓到。
“他到底是谁？”钟枝枝忍不住问道，从十九年开始，一直到现在，那个人的容貌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时间在他的身上，仿佛停止了一般。
“他叫陈兵。”颜证将一份资料递给钟枝枝，“你先看看这份资料。”
这份资料是陈兵的个人档案，一共四张，十九年前还没有白塔技校，而叫白塔社团，聚集的也是能看见鬼魂的人，不同于现在的互联网系统，当时还采用纸质记录的方式，更新学生的信息。
陈兵加入社团时，年纪十六，因为家庭贫苦，吃的不好，又要做很多活，个子不高，人很瘦弱，也不爱说话，丢进人海中就捞不起来。
这样一个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档案上对他评价却很高，前三年，写的都是勤奋刻苦，聪明好学。
到陈兵十九岁这年，也就是第四页资料，档案上的评价就变了，眼高于顶，手段阴狠，档案最上方，红色的记号笔，写着大大s。
“这是什么意思？”钟枝枝指着s问颜证。
“危险分子。”颜证说，“这一套做法一直延续到现在，所有危险分子的档案上都有标记，b级，a级，和s。”
相当棘手的人物。
颜证将另一份资料递过去，“在陈兵十九岁的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情。”
钟枝枝接过来，是一份本地的报纸，报纸上最大版面是一件十九年前的杀人案，凶手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而事后，警方在案发现场，却没有找到凶手的痕迹，不，是没有找到除了被害人之外任何人的痕迹。
“是陈兵。”钟枝枝问，“他为什么要杀这个女人？”
颜证说：“你还记得小云朵的身世吗？”
昨晚上的事情，钟枝枝当然记得。
“难道，被杀的人是陈兵的母亲？”这个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钟枝枝还是问出口。
她只见过陈兵一次，他身上那种阴寒的气质，让她印象深刻，半人半鬼，是做出什么事情都偶有可能的人。
颜证点头，“陈兵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陈兵的父亲酗酒，对他动辄打骂。”
钟枝枝耐心听着，却不见颜证说出下文，“然后呢？”
“关于陈兵这部分的故事，你晚上回去可以问问鲜鲜，她比我清楚。”颜证说，“然后他就到了白塔技校。”
真是讲故事的好手，钟枝枝忍不住吐槽。
“陈兵天赋很高，远在你我之上，当时他身世可怜，年纪最小，又是最晚加入白塔社团，其他成员对他多有照顾，其中有一个女生，名叫付佳佳，对他可谓是亦师亦友，不仅教他驱鬼之术，还教他读书写字。”
二十多年前，可不是人人都有学上。
“她经常带着陈兵执行一些难度较高的任务，将收服的厉鬼也给了陈兵，陈兵很快就掌握了引路人全部的技能，实力大涨，超过社团很多人。”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免不了的，要有个但是。
“当时所有人，包括校长，都认为陈兵虽然童年不幸，但并不自苦，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唯独只有和他关系较好的付佳佳，察觉出陈兵内心中的阴暗。陈兵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乐观积极，他出手狠绝，不留余地，对鬼魂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厌恶弱小，崇拜力量。”
完美的具备了反派所有的特征。
“她建议校长，将陈兵纳为监视对象，可是当时陈兵并没有犯一点错，校长没有理由监视他，于是此事不了了之，直到后来，发生命案。”
命案发生之后，陈兵依旧在社团中，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异样。
但做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还是付佳佳，偶然发生了陈兵手臂的抓痕，看上去像是长指甲抓出来的，但陈兵性格内向，很少主动与异□□谈，他是怎么被抓伤的呢？
付佳佳立即想到关于这起命案的报道，被害者指甲断裂，生前曾抓伤过凶手。
心中起疑，但付佳佳并未声张，默不作声展开调查，最后竟然查出，被害者是陈兵的母亲。
事情败露之后，陈兵连夜出逃，校长立即派出一支小队对实施抓捕，但陈兵的实力，远不止他表现出的，他在一次次的任务中，收服无数厉鬼，甚至找出将灵体转变为厉鬼的办法。
派出的第一支小队全军覆没。
当时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白塔社团成立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一旦危机无法解除，白塔社团势必解散。
于是校长亲自带队，率领第二支小队对陈兵实施第二次抓捕。
第二次抓捕显然也失败了，虽重创陈兵，但还是没能抓到人。
这时候，付佳佳站了出来，她愿意带领带领第三支小队，再次实施抓捕行动。
“不对。”钟枝枝说，“按照剧情的发展，她应该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颜证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说：“因为那时候，她怀有身孕，而第三次抓捕，是在她生下孩子后的第四天。”
钟枝枝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全身发麻，继而是止不住的颤抖，她看见颜证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此刻是说不尽的同情与怜惜。
真是个狗血的故事，颜证果然不是会将故事的人，钟枝枝想笑，咧了一下嘴角，没笑出来。
“是的，枝枝。”颜证说，“她是你妈妈。”
被天神宣判死刑的人，不得不低头接受命运，她想过很多次，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一贯是最会掩饰的，掩饰到最后，连自己也觉得，她根本不在乎妈妈是什么样子。
可是怎么可能不在乎，那是她的妈妈。她在妈妈的子宫里住了九个月，脐带连接着两人的心跳，她一点点长大，最后离开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睁眼，就看到这个让她并不喜欢的世界、
钟枝枝说不出话来，毫无疑问，第三支小队也失败了，而她的妈妈，也再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颜证继续讲述。
第三支小队的失败，停止了白塔社团的分裂，社团中每一个人都清楚认识到，他们面对的敌手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摒弃所有偏见与不满，紧紧联系在一起，用团结去对抗恶敌。
可是随着第三支小队的失败，陈兵彻底消失了。
之后的十八年，校长派出无数支小队，在全国范围内寻找陈兵的踪迹，一无所获。
直到五年前，校长又派出一支小队，而这支小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竟然找到了陈兵的踪迹。
小队当时有四人，队长正是此刻坐在钟枝枝面前的颜证。
颜证一找到陈兵的下落，立即报告校长，请求支援，之后的几天，他小心蛰伏，摸清楚陈兵的具体位置。
听过陈兵的故事，小队每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待着支援，但四天过去，依旧没有收到学校的回应。
放弃任务，还是继续，当时小队里的四人发生严重的分歧，但颜证作为队长，有直接决定权，他决定，主动出击。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抓捕陈兵的机会。
“那时候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颜证笑，“只听过陈兵的名号，根本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恐怖。”
学校一直没有回应，经历过昨晚的钟枝枝明白，“你们走进了陈兵的幻境。”
颜证点头，“是，是幻境。”
陈兵以幻境为游戏世界，以四人为游戏角色，而他自己是设置障碍的人。
在这场游戏中，输了就是死。
四人小队一开始游戏，就知道不对，但进入游戏简单，想要出去，却难如登天。
“我们在幻境中只撑过一天，挡住无数厉鬼的攻击，没有停歇。到了第二天，就有人不行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队员一个个倒下。”颜证闭上双眼，仔细回忆的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你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钟枝枝摇头说不知。
“活下去，报仇。”颜证的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他仿佛又听见了队员的声音。
一时无生，悲伤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像是冰冷的湖水，要将他们溺死其中。
好一会儿，钟枝枝问：“最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逃？”颜证冷笑一声，“陈兵放了我。”
“为什么？”钟枝枝不懂。
“他要我和他一样，活在仇恨之中，活在无能的怒火之中，最后也变的人不人，鬼不鬼。”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他生气，发怒，怨恨，拼命的想报仇，当真如了陈兵的愿，不人不鬼。
最后是校长，收了他的折刀和名册，扔进密室中关了三个月，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恨的不是校长，是他自己。
果然在这一天，颜证的矫情不是一点两点。
钟枝枝挨过去，双臂将他环住，轻轻抱着他，没有说话。